薄荷輕輕的靠上湛一凡的背,扶着他寬厚結實的肩。
她的確是不敢自己下去,不是怕髒,而是她覺得自己的頭越加的暈了,有些快要支撐不住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踩滑腳,到了這個時候她不允許自己再出現丁點兒的意外。他們雖然在吵架,但這個時候,她能信任的人依然只有他,如果要選擇一個人陪着自己去見媽媽,那一定依然是他。
因爲有下去的梯子,所以下的很順利。可是下面是真的髒,污水積了很多,踩在比人還粗的管子上,卻依然能聞見裡面的惡臭似的。湛一凡又爬上去,將長滿了草坪的井蓋蓋了上去,然後再下來走在前面爲二人開路。
“魏阿姨,你來過這裡嗎?”
“其實來過一次。不過我還是回去了。我要逃跑很容易,但我也知道,逃跑了也會被抓回去的。因爲我和你媽媽都親眼見過,有人被抓回去,結果被打了個半死。裡面,除了重金被高等對待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命根本是不值錢的。你放心,兩年前你媽媽即便被抓回去,也會沒事的。那個人……他對你媽媽還不錯,除了有些時候很畜生之外!”
薄荷微微的顫抖,埋着頭跟在魏阿姨後面,他這些年一直都有見媽媽?
“你媽媽勸我離開,我卻回去了,因爲我擔心她,那個時候她懷孕了……哎,我怎麼放心她一個人在裡面。”
“你說什麼?”薄荷腳步一頓,神色蒼白的看向魏阿姨。
魏阿姨頓住腳步,回頭看着薄荷,湛一凡也回頭看向薄荷,薄荷一臉意外之色的望着魏阿姨:“媽媽……懷孕了,是他的!?”
魏阿姨點了點頭:“當然……是他的。只有他來了,那些黑衣人才會暫時撤離,可是每一次他去,你媽媽都會發瘋一樣的失控,我見過一次,她用被子砸了他的頭。可是他也沒有生氣,只是讓人給他包紮,然後還看着你媽媽冷靜了才離開。其餘……他不來的時候,我覺得你媽媽的身體狀態都是很正常的,只有他在的時候纔會情緒過於激動。但每一次來,你媽媽都會打上那麼一針鎮定劑,知道這十年,她的身體越加的不好了,即便被你媽媽打罵,他也不會讓醫生再如此對她。”
薄荷捂了捂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顫抖着問魏阿姨:“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嗎?”
“其實……你可以問你媽媽。”
“我想知道,以你這個旁觀者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真相究竟是什麼樣子。”她想,她會知道的更多,更全。而如果真的與媽媽面對面,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去親自問媽媽。
魏阿姨嘆了口氣,拍了拍薄荷的手轉身着自己跨到湛一凡前面去率先而走:“走吧,還遠,至少要走二十分鐘,這途中我再慢慢的與你講來。小子,把你媳婦揹着走,我看她在這麼下去會暈倒不可!”
湛一凡看着薄荷,伸手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頭,也許是薄荷太累,此刻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躲他的手。湛一凡輕輕的擁了擁她,只在耳邊輕言而道:“沒事的……會沒事的。”
薄荷輕輕的拽了拽湛一凡衣袖,她很想說些什麼,可是話都梗在喉間,突然間知道了太多的真相,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那個人,竟然囚禁媽媽這麼多年,在那樣一個秘密的地方。媽媽這些年究竟過着什麼樣的日子?她只能想象,卻始終想象不出其中的艱辛……二十八年啊,試問,人生一共有多少個二十八年?
湛一凡轉身將薄荷背了起來,薄荷趴在湛一凡的背上,頭很沉很重,可是卻一點兒也不影響她越來越急切的想要見到媽媽的那顆心。
“我第一次看見阿離的時候,她纔剛剛進來,每天都會坐在樹下面望着天空發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她真是漂亮,與如此醜陋的我一比就更加的鮮明瞭。她很白很美氣質又溫婉,但是她的身邊永遠都有幾個保鏢,這也是人們不能靠近她的原因,即便別的高等囚犯,也依然。要不是我那一次受難,她的主動搭救,我一定已經死了。她把我帶到她房間裡去,還讓醫生給我包紮,給我輸液。那些醫生起先是不願意的,因爲像我們這種被關都關得貧窮下等的人是沒有資格看醫生的,一般就是自身自滅算了。但是她很堅持,不僅讓醫生給我看病,還讓我在她那裡與她一起用飯好些天。那已經是她進去的四年後了,我纔開始認識她。原來她的人和她的氣質一樣,溫婉,善良,讓人想要靠近。不過一個星期,我好了許多,你父親……來了。
那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父親了,每一次他來,那個地方都像是發生大事一樣。火宅,水災通通都發生過,都是你母親給他製造的災難。那個時候我不明白爲什麼他既然對你母親那般包容,卻還要將她關在這種地方,我甚至覺得他愛你母親,吃穿用上面從來都不苛刻,每一次來明知道要受傷卻依然靠近,我以爲,那也是愛。你媽媽見到他的時候神經……總有些不正常,人們說,阿離是有神經病的。後來我也才知道,當初阿離被關進去的原因也是因爲神經的問題。而親自關阿離進那個地方的人,就是他!他還給阿離改了一個新名字,也就是後來大家都習慣稱呼的‘阿離’。
可是她那麼正常的人,多麼多麼美好的一個人……誰會願意相信她是神經有問題呢?
後來阿離告訴我,她沒有神經病,她只是恨他,恨他的時候,就忍不住的想要殺了他,想殺他的時候,她就忍不住的變激烈了,可是她的神智很清楚,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我知道阿離並不是神經病,她只是恨得太深了,她只是太苦了,她一定和我一樣經歷了世間最苦最苦的磨難。
你父親來的時候,看見我這樣的人在大發雷霆,讓人把我帶走,又讓人換了房間裡所有的用度,那一晚……我知道他對阿離做了什麼,我在面還能聽到阿離的尖叫聲,阿離的痛苦嘶吼聲,阿離那裡甚至受了傷……後來還是我去照顧的,一個月阿離的精神纔好了些。
阿離告訴我,那個人殺了她的一個孩子,還將她的另一個孩子她的女兒抱走,然後拿去給別的女人,給他的正室妻子養,可她卻要被關在那裡,和女兒永隔天日,這世界上所有慘烈的事情都在那個地方發生了,每個人身上發生的故事都是那麼的酸楚慘烈,並不是我一個人遇見了一個畜生般的男人。
阿離告訴我,她恨你父親,那個男人,在她每一次想逃的時候都會把她關起來,然後暴露真實的兇殘本性,強行的要她。她早產,都是因爲……你父親把要準備離開的徹底的你媽媽抓回來……也不顧她的肚子就發生了關係。”魏阿姨回頭看了薄荷一眼,沉沉的嘆了口氣。
薄荷趴在湛一凡的肩上,默默的流着眼淚。
魏阿姨回頭的那瞬間,薄荷埋頭咬着自己的拳頭,哽咽着流淚道:“他不是我父親……我與他……已經斷絕關係了……”他不是,他不是!他沒資格,他沒資格!
魏阿姨又繼續前行,湛一凡一直埋着頭揹着薄荷往前而去,就彷彿只是薄荷的腿,始終一言不發的只是揹着她。
“後來,便一直如此,他每一次來,對阿離都是一場災難,對他自己也是一場災難。直到阿離懷了孕……那是十八年前的時,阿離和我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通道,她鼓勵我離開這裡,逃離這裡,她還把一些金銀首飾給了我,讓我出了雲海市就跑去別的地方,不怕別人找到我,上火車,千萬別回來讓我一切從頭開始。那個時候,阿離有身孕的事,只有我和阿離才知道,而那個秘密通道也只有我們兩個知道。我讓阿離和我一同離開,阿離說,她不敢冒這個險,怕孩子會在途中流產再次離開她。她珍惜生命,珍惜着她的孩子,即便那一次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個地方遭了金融危機,每日人心惶惶,那些黑衣人每天也是精神恍惚,如果我們想離開一定可以的。可是阿離珍惜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又怕和我一起走會連累我,我不理解阿離,爲什麼她恨那個人卻還願意替他把孩子生下來?
可是走了一半,我還是回去了。我平日裡與阿離最好,如果我不見了,別人是不是也會懷疑她?她那麼珍惜她肚子裡的孩子,如果因爲我她出現什麼不測,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既是我很想出去見見我的兒子們,可我還是返回去了。等我回去我才知道,阿離被另一個老闆打了一個耳光,就是因爲我不見了,所以阿離被拷問了,可是阿離不肯回答,那個人與……與姓薄的男人是最大的股頭,他們都視對方爲眼中釘。那個人打了阿離,還把阿離關進了下等的房間,而我突然回去雖然免不了被一頓教訓,但我藉口子啊角落裡睡着了不關阿離的事,阿離才被放了出來。
關阿離的房間,很陰暗潮溼,阿離的身體受了涼,醫生知道她懷了孕,便通知了姓薄的。
姓薄的來了之後,阿離的精神再一次臨近崩潰,她有些發燒的跡象,而且是一直持續低燒,再加上她受了涼又受了驚還被打了巴掌,所以整個人是渾渾噩噩的。我只記得那醫生說,阿離保不住那個孩子,爲了她的身體着想,也不能再要孩子,當年她第一次孕辰已經註定她不能再生下孩子,如果要生下那孩子阿離很可能就會面對雪崩甚至難產的結果。我因爲擔心阿離,所以一直在邊上呆着,我看這姓薄的殘忍卻又無奈的下了決定,給阿離做人工流產……阿離還在渾渾噩噩的時候,她珍惜的生命便從她的身體裡被迫離開了。
這個時候,我承認,這個男人其實是愛阿離的,只是他的愛很殘忍,很變態,是她讓阿離有了孩子卻又是他強制的剝奪那個孩子的生命再次離開阿離。可是他這麼做,卻又是因爲他愛着阿離……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我也沒時間關心阿離,我只知道那一次阿離醒了之後哭了整整三天,精神頻頻瀕臨崩潰。而那個人只要一出現,阿離就會拿身邊所有的東西砸他,仇視他,他們簡直就是仇人……”魏阿姨說到這裡還無奈的搖了搖頭。
薄荷也是再一次體會到‘一羽’的心痛。這一次,甚至還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就再一次殘忍的剝奪了生命。如果當年不是他的傷害,媽媽就不會早產,不是他的殘忍放棄,媽媽就不會精神有問題……或許精神根本就不是有問題,而是被他以此爲藉口關進這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他會經常來看她,她卻要在那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渡過餘生。他何其殘忍?世人眼中有個家,卻又在另一個地方囚禁着媽媽,他還是人嗎?
“好幾年,阿離的精神才漸漸的養回來一些,這期間,我和阿離幾次想要套走路,但是對方的人看的太緊,始終不得幾回。阿離的身體卻就此越加的不好了起來,常常感冒發燒,而且瞬間滄桑了許多。而那個人也不再常常出現,即使出現的時候也是隔得很遠只遙遙的看阿離一眼,唯一安慰阿離的,可能就是他隔三差四給阿離拿去關於你的照片了,你不知道吧?和我分享你的照片,是她最開心的事。她知道她出不去,可是爲了對你的那份兒牽掛,她願意呆在那裡,就算是有時候三四個月纔看到你的照片。你得獎的,你升學的畢業的,你上大學的,當學生會的,只是照片越來越少,因爲她說你去了荷蘭上學,說是那個人說的,你一直在那裡讀書工作。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騙阿離的,你在雲海市成爲了檢察官,可惜我一直不愛看報紙新聞,所以一直都沒發現你就是她的女兒。
但我知道他將另一個老闆拉下了馬,並迅速的成爲那裡真正最大的老闆。直到五年前,我的禽獸丈夫終於不再向那繳錢,我被放了出來。例行的,離開那裡的人,都要接受一次催眠,忘記那裡的景緻那裡的人,可我不想忘記阿離,在我的希冀裡,希望能記得阿離,記得這個秘密通道,終有一日……我希望我能幫助阿離脫離這一切。阿離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給那醫生通融,用了價值幾十萬的首飾換來掩人耳目的催眠,我被送出了那裡,就此……與阿離已經五年沒見過了。不知道她好不好?除了兩年前的那個電話,也不知道她的身體還好嗎?今年也五十三歲了,有沒有看起來年輕一些?有人陪她說話聊天嗎?那個人……還會欺負她嗎?阿離……我來了。帶着你的女兒來找你。”
薄荷俯在湛一凡的肩頭,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兒。眼淚迷濛了眼睛,喉嚨含着哽塞,流不下,咽不下。
薄荷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瞭解薄光,在這一刻她終於承認,那個男人遠比她從小認識的還要複雜,還要冷漠還要無情,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商人,可以爲了事業出賣心愛的女人,卻也可以爲了他的一己私慾將心愛的女人囚禁在一個地方二十八年,並不停的傷害她,他卻還能瞞天過海的和外面的夫人過着讓人稱羨的模範夫妻生活。而媽媽一直以來唯一的慰藉竟然是自己的照片!還是充滿了謊言的照片,她也終於明白她在中藥植物園會問偶遇的洛傾城關於荷蘭的問題,因爲那根本就是在想念着她,她唯一的女兒!
他怎麼能如此殘忍?原來,真正會演戲的人不是自己,不是薄煙,不是蔡青奕,而是他……薄光!
“到了!”魏阿姨輕聲道,“這裡上去是廚房後的一個院子,裡面堆滿了雜物。我先上去看看。”魏阿姨似乎有些緊張,回頭看了薄荷他們一眼便張開手腳去爬樓梯。
薄荷擦掉臉上的眼淚,輕輕的拍了拍湛一凡的肩:“放我下來吧。我自己上去。”
“可以嗎?”湛一凡輕聲的道。
薄荷點了點頭:“嗯。”
湛一凡這才輕緩的將薄荷放下,因爲一路走來腳下都有水,所以湛一凡的褲腿和鞋都打溼了。薄荷很想問問他冷不冷,話都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爬上去的魏阿姨又退了下來,嘆了口氣道:“好像封死了,看來那姓薄的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至少他找到了這個出口。”
“那怎麼辦?這個地方,我走了這麼久,是在療養院的上行嗎?”
魏阿姨點了點頭:“應該是的,不過療養院的上行是山,這地方是穿過山的,除非走療養院裡的特別通道,走療養院外面,就是一座山,我曾經去過。”
薄荷不想在這裡就被堵住打了退堂鼓,湛一凡扭頭四望,看到前方還有一個窄小的通道,便問魏阿姨:“那裡通向哪裡?”
“廁所……”魏阿姨摸了摸頭:“雖然埋着水管子,但根據這味道可以判出,因爲年久失修,所以必定有泄漏。你們確定一定要上去嗎?想好了,首先莊園裡有很多工作人員,廚師、醫生、保安,還有被關在那裡幾十年的人,然後便是保鏢……你你們確定嗎?”
薄荷看向湛一凡,湛一凡輕輕的向她點了點頭,大手輕輕的握住她的小手,薄荷在這一刻需要他的力量,便任由他握着,自己轉身看向魏阿姨也堅定的點了點頭:“嗯,不管前方是什麼,我們一定要上去。”
“那,走吧。”魏阿姨嘆了口氣,“這個口子我雖然沒有去過,但是我知道,一定會通向那裡。”說完便率先爬了進去,然後一路向前。
薄荷深吸了一口氣,也彎腰也準備爬進去,湛一凡突然伸手拉住她:“等一下。”然後伸手將她腦後衣服自帶的帽子扣上她的頭,輕輕的握了握她的胳膊鎮重其事的道:“小心腦袋。”
薄荷在這麼暗的地方看着湛一凡,久久才“嗯……”了一聲,然後轉身跟着魏阿姨爬了進去。
的確是髒,的確是臭,有好幾處地方都有了小洞,骯髒的液汁都流了出來,兩旁全是長年累積骯髒物,蒼蠅和蛆也很多,薄荷強忍着噁心繼續前行。偶爾她回頭看一眼湛一凡,他的眉宇間雖然也緊緊的隴着甚至寫着不耐煩,可是絕對沒有悔意……他那麼一個人,從未乾過這些事吧?自己要堅持下來都很難,他憑着什麼一直走到現在?
“到了。”魏阿姨突然喊了一聲。薄荷回頭來,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溼潤,將自己的臉和情緒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然後又用力的向魏阿姨爬去。
這一次,沒有爬梯,湛一凡便先將魏阿姨抱了起來頂在肩上,魏阿姨掀開蓋子爬了上去,薄荷隨後,魏阿姨拉湛一凡抱,也很容易便上來了。可是湛一凡沒有人抱他,即使他很高,也很困難。
魏阿姨看到一個拖把,立即跑過去拿了過來,薄荷寒蟬,不知道湛一凡會是什麼表情?讓她意外的是,湛一凡即便已經很不耐煩了,可是爬過下水道的他顯然已經不怕這麼點兒髒,竟然就抱着拖把,然後薄荷和魏阿姨兩個人用了吃奶的勁兒才費力的將他連拉帶拖的拽了上來。
“沒事吧?”薄荷丟下拖把便蹲過去關心。
湛一凡看了看自己髒的無法直視的雙手,忍着去摸摸薄荷的慾望縮了回來,嘆息:“還好。走吧,既然不能貿然出去,我有個計劃。”
“什麼計劃?”魏阿姨顯然是完全無計劃無目的的。
湛一凡先將蓋子蓋了回去,現在他們在廁所外面的不到一米的山崖與牆壁之間。
湛一凡看了薄荷一眼,拉着她的胳膊向左邊看起來應該是出口的方向悄然走去,魏阿姨也立即跟上。
“魏阿姨你對這裡的地勢很熟,對不對?”
“那當然,我並沒有真的催眠。”就算是再過三十年,魏阿姨也記得這裡的一草一木啊。
湛一凡便回頭看着魏阿姨道:“這附近,哪裡有清潔工或者別的工作人員會經過?哪裡,又有保鏢經常佇立?當然,人越少,我們越好下手。”
魏阿姨立即點頭:“往前走大約五十米,有個胖子廚師,她經常在那裡偷懶。現在已經是晚飯點了,估計再過十分鐘她就會去廚房然後傳菜。再往前走大約一百五十米,有個清潔工每天會在那裡偷看醫生辦公室裡的男人。然後向右拐,剛好有黑衣人在那裡交班,往左拐的話,話,是醫生辦公樓。”
“我知道。”湛一凡從衣服裡拿出手機,啪啪啪的不知道給誰發短信,然後收了起來拉着薄荷的手腕貓着腰就走了出去:“走吧,我們開始行動。”
薄荷大約猜到湛一凡要做什麼,這行動太冒險,但事情已經到了這時候這地步,她也沒有選擇了。
薄荷拉着魏阿姨,三個人很快就到了五十米處,果然有個胖廚師還躺在躺椅上打盹兒。湛一凡撿起一旁的棍子,悄步走了過去,對着那廚師的頭悶聲一棍。
臉上還出了一些血,薄荷伸手探了探,魏阿姨立即道:“放心吧,他沒打到他要害,最多就是腦震盪幾個小時。”
“把她衣服拔下來,魏阿姨你穿上。”
“好的。”魏阿姨立即山前動手,薄荷也開始幫忙。湛一凡則拿了對方的茶水洗乾淨了手。
魏阿姨套上衣服,立即指了指廚房的方向道:“按照我說的,你們快往前行,我去廚房,然後到保鏢那裡與你們集合,我們再一起去阿離的房間!”
薄荷點了點頭:“阿姨,你小心。”
“有口罩和帽子呢,”魏阿姨戴上口罩,對薄荷做了一個‘ok’的手勢,“你們也要小心,注意安全。”然後便轉身快步而去。
薄荷和湛一凡也不敢再慢下去,即便薄荷覺得頭有些暈有些重,也還是堅持着和湛一凡快速的趕往下一處。果然,一個清潔工阿姨正背對着他們,趴在一岩石後拿着望遠鏡在偷看對面辦公樓,沒想到五年過去了,魏阿姨記憶深處的東西還沒變,看來這裡的人生活的真的是很無聊。
又是一個悶棍,薄荷看的心慌:“你打的真的沒問題?”她不想他在這個地方沾惹上人命。
湛一凡對於薄荷的懷疑只眯了眯雙眼,冷眼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淡淡的道:“打過曲棍球,還打過棒球。還有……踢過足球,你知道的,我想讓他死,活不了。”只怕就算這裡真的死了人,外面的人也不會知道,據魏阿姨所說,這個地方的人,他們的人命如草履一般並不值錢。
薄荷不再廢話,立即蹲下來開始費力脫那清潔工的衣服,湛一凡並不好看對方便將眼睛瞥到一邊去。薄荷脫掉身上的羽絨服,換上清潔工的藍色制服,然後湛一凡夾起那清潔工,轉身去先將之藏起來。等湛一凡再折回來,薄荷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甚至戴了清潔工的帽子擋住了額頭上的紗布。
“不會痛嗎?”湛一凡輕輕的摸了摸薄荷的額頭,薄荷微微的躲了躲,只搖頭,其實是沒關係,不是不痛。
湛一凡眸色微涼,縮回手也不再觸碰她,只對薄荷道:“你就在這裡等我。”
“你呢?”薄荷擡頭看向湛一凡,突然有些緊張。
湛一凡示意右邊,薄荷早就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那黑衣人不是廚師也不是清潔工,他能輕易撂下嗎?
湛一凡像是看透薄荷的擔憂,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放心吧,對方不一定是我的對手。”說完便埋首快步的直接向右邊而去。薄荷原本想跟着,可是又怕一個清潔工跟着他,會將他顯得吸人眼目,給他帶來不便,便只好輕輕的紮了頭髮,然後拿起拖把和水桶低着頭在後面遠遠的跟着。
從另一個入口進來,一直往前走,一百米開外顯然是另一個出口,而這個時間點剛剛好換完班,黑衣人站在重要的崗位,隱隱的似乎聞到一股惡臭,扭頭便看到一個高大的穿着黑色羽絨服的男人走了過來。
“等等,”那黑衣人蹙眉,看着埋首的男人,疑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湛一凡緩然擡頭,扭了一下脖子,‘咔~’一聲,勾起脣角一聲冷笑:“真的很想知道?告訴你,是你惹不起的大爺!”說着便一拳朝着不設防的對方揮了出去。薄荷在後面見着,頓住了腳步緊張的看着湛一凡揮出去的那一拳。
對方竟然緊緊的吃了這一拳,那保鏢見着湛一凡也許是有備而來,便立即握住衣領上的耳機,只可惜還沒扭開開關,湛一凡便飛起一腳踹向對方的腦袋。
“碰!”一聲,對方竟然筆直的倒在了地上。
薄荷放下手裡的東西便奔了過去,湛一凡已經夾起對方的腋窩向後拖去,薄荷詫異的看着湛一凡,他不是一夜無眠嗎?怎麼還能如此有力氣?而且,他竟然會武功?
“千萬別崇拜我,”將人拖進樓梯間裡,湛一凡衝着薄荷輕輕的眨了眨眼,薄荷這時候沒心情和她看玩笑,蹲下來看着那顯然已經菜的直接暈倒的黑衣人道:“他能暈到什麼時候?”可千萬別中途突然醒來。
湛一凡提起對方的衣領,彎起右手臂一個手肘再向黑衣人的頭甩了一拐,然後扔在地上冷冷道:“下個星期!”腦震盪,蕩死你。
薄荷並不覺得歉意,這些人在日以繼夜的像看犯人一樣的看着媽媽,就是通通暈個二十八年,她都不覺的歉疚。
湛一凡剝下對方的衣服,湛一凡的身材很端正,那是筆直的魔鬼身材,骨架子非常的寬闊。脫了羽絨服套上雖然還有一些小,但也勉勉強強。
“也許是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人到這裡來,竟然沒有監控器,省了我一番力氣。”湛一凡一邊扣着釦子一邊冷冷的笑道,顯得很輕鬆。
薄荷這才緩緩的鬆了口氣,就在這時聽到外面輕輕的傳來兩聲布穀鳥叫聲,薄荷立即跑出去一看,竟然是已經準備好了食物提過來食物的魏阿姨。
薄荷欣喜的對這魏阿姨揮了揮手:“阿姨。這裡。”
魏阿姨立即走過來,湛一凡穿着保安服晃了傳來。魏阿姨眉目一驚:“真的很像這裡的人……”也不知道是誇湛一凡天生威武,還是貶他有保鏢像。
“走吧,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姓薄的今天果然來了這裡,就是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薄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點頭。
出了這棟樓,穿過長長的走廊,天色已近靠近了暮色,路燈和樓房的燈光都已經亮了起來,而遠處有一棟樓,側邊竟然就是那片草坪坡,還有那顆樹。找了那麼久,現在就在眼前了……好像媽媽一樣,找了那麼久,現在就在不遠處了,那麼近那麼近,近的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近的她竟然開始緊張,眼淚彷彿已經涌到了淚腺的邊緣。
魏阿姨突然倒吸了一口氣,立即轉身站到了一旁去,轉身低着頭像是在等候誰過來一般。薄荷擡頭看了眼,因爲戴着黑框眼鏡,所以即便已經暮色傍晚,依然能認出是薄光。她也立即站到了魏阿姨身旁,轉身低着頭,就像一個專業的清潔工,在普通平凡不過。還好,頭上有帽子……還好,自己鑽過下水道,味道也能掩去,不必擔心他的懷疑,只是湛一凡……薄荷低頭看了眼,身邊竟然沒i有湛一凡?他去了哪裡?
薄光臉上怒氣洶洶,這大年三十的晚上他竟然在這裡。薄荷想起來了,其實每次逢年過節,他都回來的特別晚。從前只道他是特別的專注事業,只知道加班,可現在看來,難道他都是到了這裡?而他從前也經常出差,也是到了這裡?薄荷偷偷的瞥了薄光一眼,他的身後跟着六個黑衣人,而他領首前行,與平日裡那個只是商人的他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陌生的……黑社會老大!
薄荷斂下目光,絲毫不敢過多的注視,只怕引來對方的注意。
薄光也果然沒有注意到她,很匆忙的就從她和魏阿姨身邊走了過去。因爲她們都低着頭,而這裡也從來根本就沒出現過外面的人跑進來的事情,所以沒有一個人懷疑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平日裡他們所熟悉的工作人員。待薄光走了之後,魏阿姨才喘了口氣:“嚇死我了。看來,阿離又惹他生氣了。”
薄荷疑惑的看向魏阿姨,魏阿姨笑了笑:“阿離每次惹他生氣,他不會在阿離面前發作,可是卻會每一次都如此恐怖的離開,讓這裡所有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恐懼着他。害怕他一個不開心,就拿這裡的人開刀。”
“難道,有過這樣的事?”
“的確是有,有一次,剛好阿離惹了他,一個女人不知好歹的撞上他妄圖勾引他,被他打殘了……”
薄荷心裡一顫,打殘?
“模樣打殘,人也打殘了。而且,不允許任何男人看阿離,一眼也不準,不然就挖眼睛,的確是挖過……恐怖吧?”
薄荷半張着嘴,這究竟是怎樣的變態畸形的心理?他真的愛媽媽嗎?如果愛,爲什麼要這麼愛?
“看來我走了之後,他還是忍不住的想來找阿離和好。雖然在我眼中,他們一直沒好過,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二十八年不止是阿離受苦失去自由,我看真正失去自由的是那個人是他自己,他的心……被魔鬼控制了。或許,他本身已經變成了魔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對阿離的癡迷……對阿離的控制和囚禁竟然長達二十八年,難道不是一個魔鬼才做的出來的事嗎?”
薄荷的表情很木然:“對……的確是魔鬼。真正的……魔鬼。”
“他呢?”魏阿姨突然回頭,顯然是終於發現湛一凡不見了。
薄荷也不知道湛一凡去了哪裡,在原地等了一下,才見到遠處一個黑影走來。一走近,果然是湛一凡。
薄荷鬆了口氣,魏阿姨比她更快的關心:“你去了哪裡?”
湛一凡勾了勾脣:“安排外援。”
“外援?”魏阿姨低呼,臉上有欣喜之色,她是抱着必死的心來見阿離,如果真的出不去了,她也不後悔。
薄荷心裡也驚,沒想到湛一凡動作這麼快。
湛一凡溫柔的看着她:“既然來了,就會把岳母帶走,不能再留在這裡。你說是不是?”
薄荷心裡泛酸,苦澀。重重的點頭:“嗯。”
“走吧。”魏阿姨低聲道,轉身又加快了腳步,薄荷深深的看了湛一凡一眼,有太多的情緒在裡面。
轉身跟上魏阿姨,進入大門,坐進電梯,直奔九樓。
“九樓和八樓都是豪華套房,也是上等囚犯的生活區。”
上等囚犯,下等囚犯,他竟然還做了一個這樣的生意。既然如此,薄荷想到一個問題,薄氏當初怎麼可能會遭遇經濟危機!?他有這樣一個秘密營業機構的存在,而且相比收入也不菲,怎麼可能會缺乏幾千萬的資金援助!?薄荷知道,也許這裡面也有貓膩,此刻也不多想,只想早些見到媽媽,見到那麼多的人都在尋找的——白合。
很快就上了九樓,魏阿姨一出電梯的門,就埋着頭一路前行,薄荷左右看了下,就像是普通居明樓一樣,有帶鎖的門。不過樓道打掃的很乾淨,可是最前方,好像有兩個保鏢在暗處吸菸,看見有人過來便立即站直了身子,魏阿姨立即揚了揚手裡的飯道:“老楊忙,讓我幫忙給阿離夫人送來。”
那黑衣人蹙了蹙眉,又看向薄荷和湛一凡,魏阿姨很快又解釋道:“哦。剛剛薄先生吩咐,說房間有些髒有些亂,讓我叫個人幫忙收拾。”
其中一個黑衣人點了點首,再看向湛一凡,雙眉立即蹙起:“你是誰?我們怎麼見過你?”
湛一凡緩然的走出黑暗,扭了扭手腕和腳腕冷冷的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撂倒你們的!”
說着便直接衝了上去,揮手飛腳便和對方打了起來,最快的動作就是先扯掉了他們二人胸前的通訊器。然後一隻手捂住一個人的嘴先堵住對方的嘴,從背後直接抓着他們二人的頭用力一撞。
湛一凡的動作如此之快是魏阿姨沒料到的,不過現在也不管湛一凡究竟要做什麼,而是轉身立即敲門。湛一凡一手拖一個人的後衣領,將人拖去黑暗處。
魏阿姨敲門,薄荷取掉頭上的帽子,緊張的站在門前等待着,等待着……
媽媽,我終於找到你了!我來了,你的女兒終於來接你……出去,去我的身邊,走出這個困了你二十八年的地方!
隨着魏阿姨急促的敲門聲,門‘咔~’的一聲開了,薄荷張口,聲音咔在喉嚨,就連魏阿姨都怔住,因爲她們都沒想到,開門的竟然……會是一個小男孩!?大約四五歲的模樣,一臉冷漠的站在門口擡頭望着她們,看見陌生的人,似乎也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一羽,你怎麼不進來?”屋內,有無比溫柔的聲音傳來,薄荷聞此渾身一驚,遂即,在那個身影慢慢的走進視線時,渾身已然僵硬,那梗在喉間的呼喚,到了此刻竟然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