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求毒打的仇鸞
嘉靖帝的威權是打出來的。
甫一登基,他就和張太后,楊廷和等人大打出手。
這一戰以左順門事件爲高潮。
從此後,敢於當面反對嘉靖帝的臣子就越發少了。
可今日,他的表弟卻當着嚴嵩等人的面,異常堅定的反對他。
“臣以爲,夏言不當死!”
慶之這娃是昏頭了嗎?
嘉靖帝一怔。
“你說甚?”
想到嘉靖帝的關愛,蔣慶之猶豫了一下,然後再度說:“陛下,夏言狂妄,可臣以爲,陛下仁慈……”
嘉靖帝怔了一下,然後面色突然鐵青。
來了!
陸炳熟悉的那個奶兄弟回來了。
他心中在狂笑。
在嘲笑蔣慶之自尋死路!
崔元把衣袍一角捏的皺皺巴巴的,往日恨不能衣裳一點皺紋也無,此刻卻毫無知覺。
嚴嵩嘆息,彷彿是在惋惜什麼。
嘉靖帝要發作了吧!
蔣慶之已經準備好了迎接雷霆之怒。
呵斥,讓他滾蛋。
無所謂,他此刻只需要表態。
爲後續出手找到理由。
“都滾!”
雷霆突然變成了霰彈。
均勻的落在了每個臣子身上。
“是。”
衆人告退。
走出大殿,崔元不敢置信的道:“陛下竟能忍住雷霆之怒?換了別人,此刻不說下詔獄,至少也得被罵個狗血噴頭吧!”
嚴嵩看了陸炳一眼。
陸炳則毫無知覺,他在盯着前方蔣慶之的背影。
那眼中,都是深深的忌憚,以及妒火。
“陸指揮使。”崔元問:“你可知這是爲何?”
……
殿內。
臣子們走了,彷彿也帶走了最後一絲鮮活的氣息。
氣氛重新變得蕭索起來。
黃錦卻知曉,嘉靖帝的怒火依舊未退。
所以,他吩咐人去弄了一碗敗火的茶湯。
“陛下,喝口茶吧!”
嘉靖帝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猛地把茶杯砸了。
“那瓜娃子,竟敢……竟敢忤逆朕!”
嘉靖帝的怒火全數傾瀉出來,用安陸土話把蔣慶之罵了個狗血淋頭。
可發泄完畢後,他卻幽幽的道:“那瓜娃子初出茅廬,年少氣盛。朕,暫且饒他。”
黃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初崔元犯錯,眼前這位至尊差點扒了他的皮。
換了蔣慶之,這位高高舉起,板子卻壓根不落下來。
……
直廬。
朱希忠把蔣慶之拉進了自己的值房,劈頭蓋臉的問道:“夏言犯了陛下的忌諱,死定了。你發瘋了爲他頂撞陛下?”
蔣慶之自然不能說自己需要國祚。
他一臉正色,“老朱。夏言任首輔,可是貪腐成性?還是以天下爲重。”
朱希忠說道:“雖說我不喜夏言的霸道,不過此人剛直,行事堂堂正正,以國事爲重。”
“楊廷和呢?”
“楊廷和雖說有諸多不妥,可也是如此。”
“夏言之前,大明宰輔大多以國事爲重,如今是嚴嵩,他如何?”
朱希忠看了蔣慶之一眼,“老嚴就是個不要臉的東西。”
“是啊!開先例了。”蔣慶之譏諷的道:“當首輔變成了一條不要臉的狗,只知曉爲自己謀私利。而一心爲公的前首輔卻慘死。這個先例一開,以後誰還會以國事爲重?”
只知爲自己謀私利的富貴之極,而一心爲公的卻沒個好下場。
“人都是自私的。”
隨後,所謂的名臣徐階,張四維……哪個是好鳥?
黃鼠狼下崽,一窩不如一窩。
哪怕是張居正,也把萬曆帝視爲無物,徹底打破了君臣平衡的局面,爲此後埋下了禍根。
朱希忠蹙眉,“慶之,伱不會是要主持什麼公道吧?”
“爲何不能?”
“你特孃的喝多了?”朱希忠怒道:“咱們是皇親,是勳戚,只求家族富貴延綿,主持什麼公道?走,哥哥帶你去給陛下賠罪。”
這是要爲蔣慶之求情的姿態。
嘉靖帝一旦發怒,弄不好朱希忠也會被牽連。
老朱,夠意思!
蔣慶之心中一暖,搖頭。
朱希忠大怒,“你這般冒着得罪陛下,從此不得重用的風險爲夏言說話,所爲何來?”
你圖個什麼?
蔣慶之說道:“我只是覺得夏言不當死,他死了,嚴嵩一黨便肆無忌憚。”
他在心中暗自補充道:“我只想讓大明能活五百年!”
……
嚴嵩的值房裡。
崔元在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陸炳卻冷眼看着他。
“怎地,東湖你覺着不妥?”嚴嵩問道。
東湖是陸炳的號。
而東樓是嚴世蕃的號。
二人之間交情極好。
陸炳伸出手指頭壓了一下眉頭,彷彿是壓下了什麼,“今日觸怒陛下的若是崔駙馬,陛下會如何?”
嚴嵩看了不滿的崔元一眼,“陛下會痛斥,弄不好會令他閉門思過。此後,信重不再。”
“不止。”陸炳搖頭,按照他對嘉靖帝的瞭解,崔元會更慘,“夏言倒臺的根源是威權太過,觸犯了陛下的忌諱。而爲夏言說話之人,在陛下眼中,便是一夥兒的。”
嚴嵩說道:“如此,弄不好會下詔獄治罪。”
“可蔣慶之呢?”陸炳笑了起來,可眼中卻毫無笑意,冷冰冰的,“陛下甚至不肯單獨呵斥他,而是……”
都滾!
嘉靖帝把怒火傾瀉在了所有人的頭上。
“蔣慶之有陛下這份情義,崔駙馬還笑得出來嗎?”陸炳冷冷的道。
崔元整理了一下衣裳,“那麼,藉此弄掉他,豈不快哉?”
“我正是如此想的。”陸炳說道。
崔元突然嘿嘿一笑,“你陸指揮使便是靠着陛下的情義上位,蔣慶之也是如此。可自從蔣慶之來了之後,好像陛下對你冷漠了些。你分明想借機弄掉蔣慶之,何必找那麼多借口。”
崔元壓低聲音,冷厲的道:“我同樣想讓那個賤種死無葬身之地。”
陸炳深吸一口氣,“且聽我道來。”
嚴世蕃不在,陸炳和崔元便充當了軍師。
“蔣慶之爲夏言說話,目的不外乎一個。”陸炳說道:“當下朝堂,嚴首輔不斷統合各方,假以時日,必然能領百官俯首。這股力量之強大,蔣慶之怕了。”
崔元陰笑道:“故而他哪怕知曉夏言必死無疑,依舊要嘗試爲他說話。夏言不死,終究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他想把這根刺慢慢軟化,每當陛下看到,聽到夏言的名字,便會不由自主的把他和嚴首輔作比較……”
陸炳看着嚴嵩。
嚴嵩撫須,“我行得正,坐得端,何懼之有?”
不要臉的老狗!
陸炳在心中暗罵,繼續分析道:“蔣慶之是不得不出手。”
“夏言當初大權在握,竊取陛下威權,令百官俯首帖耳。他犯了大忌諱,蔣慶之難道還能爲他翻盤?”
崔元說道:“我絞盡腦汁想了許久,想不到救夏言的手段。”
嚴嵩開口,“陛下處死夏言的用意還有一個。”
“什麼?”陸炳二人問道。
嚴嵩說道:“殺雞儆猴。”
崔元一怔,“爲後來者戒?”
嚴嵩點頭,“陛下一心修道,朝堂幾乎都由宰輔做主。若是有人想學了夏言,竊取陛下威權該如何?”
“所以,殺一個夏言,令後繼者不敢越雷池一步1”
“對。”
“所以,蔣慶之註定要倒黴。”
三人相對一笑。
“暫且不動,不過,放出風聲,就說蔣慶之爲夏言求情。”嚴嵩淡淡的道。
“這是趕鴨子上架,逼迫蔣慶之不得不繼續出手。如此,就不得不繼續激怒陛下。”崔元用欽佩的目光看着嚴嵩。
“首輔這手段,妙啊!”
連陸炳都頷首讚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嚴嵩撫須微笑:“陛下不會殺他,但卻會把他打落塵埃。”
“落地鳳凰不如雞,到時候咱們順勢出手,痛打落水狗。”
“務必要讓他再無翻身的機會!”
……
蔣慶之回到家中,在書房中沉思。
局勢演變到當下,蔣慶之已經是騎虎難下。
若是夏言被處死,嚴嵩等人會順勢出手,讓他灰頭土臉。
“伯爺!”
富城求見,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外面傳言,陛下要嚴懲夏言,伯爺一力爲夏言求情。”
竇珈藍也來了。
神色嚴峻,“伯爺,錦衣衛那邊有人和我說,下面有兄弟在外面傳話,說伯爺要拯救夏言。”
“這是嚴嵩一黨的手段。”富城咬牙切齒的道:“老狗,他們想逼迫伯爺不得不出手,否則夏言被處死,伯爺此後哪還有臉在朝堂上和他們爭鬥?”
竇珈藍嘆道:“伯爺可以無視他們。可伯爺若是首鼠兩端,在陛下那裡必然會被視爲不堪大用。”
許多時候,帝王不怕你犯錯,就怕你沒有擔當。
蔣慶之起身,“珈藍和我出去走走,石頭也來。”
三人出了巷子,一路溜達。
“此人是誰?”
前方有人問,語氣中能聽出幸災樂禍之意。
蔣慶之擡眸,見一個錦衣大漢被幾個隨從簇擁着走來。
“侯爺,此人便是蔣慶之。”一個隨從說道。
錦衣大漢走近前。
站定。
“本侯仇鸞!”
彪悍的氣息撲面而來。
“你便是仇鸞?”
這是二人之間第一次見面。
“聽聞你對本侯頗爲不滿?”仇鸞問道。
蔣慶之拿出藥煙,竇珈藍爲他點燃。
吸一口藥煙,把煙霧噴在仇鸞臉上。
“小賤種,如今你左右爲難,等夏言一死,本侯當痛打落水狗。哈哈哈哈!”
仇鸞大笑。
蔣慶之嘆息,“你難道不知,面對對手,越囉嗦就越會撲街啊!”
仇鸞一怔。
何爲撲街?
這時,蔣慶之換成左手夾着藥煙。
右手舉起,往拳眼裡吹了一口氣。
仇鸞大笑方止。
仇鸞只知曉蔣慶之是個秀才,秀才動口不動手!
他眼神錯愕,笑道:“有本事你便動手!”
呯!
仇鸞捂着眼睛踉踉蹌蹌後退。
蔣慶之收拳。
問,“石頭,他方纔說了什麼?”
孫重樓說道:“少爺,這人說有本事你就來打我呀!”
蔣慶之攤手,“看,我只是滿足了他的要求。”
……
求票,求追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