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穿的紅裙綠襖,大冬天手裡搖着一把鳳尾扇,扇墜是五彩繩穗,掛着凌亂的細鈴,古怪的是她手裡搖着,那細鈴卻一絲聲響也沒有。
“仙姑……”盧正寧見她上了臺階卻頓在原地,疑惑的問攖。
仙姑頭上梳的溜光水滑,旁邊戴了一朵堆紗的紅花,扭過臉來,白麪一樣的臉上畫着詭異的蛾眉,脣上一點紅,兩頰貼着藍色的花鈿,冷不丁回頭看一眼,倒以爲紙糊的童男童女,看的人心裡發毛。
盧正寧喉嚨上下滑動,嚥了口唾沫,緊張的看着仙姑。
仙姑兩眼翻白的僵了一陣,忽地眼球嘰哩咕嚕的滾動,她一下睜開眼睛,道:“是個魂魄不全的冤種,不好對付,你讓道士來收,便是魂飛魄散;你叫和尚來收,便是壓制超度。你叫我這散仙來收,便只一樣法子。”
“什麼?”盧正寧心道:果然是中了邪,就說好好的美人兒怎麼成了這副樣子,就是不知還能不能救下來,若救的下來,那他可就有施展手段的地方了償。
仙姑道:“送走。”
“不行!”盧正寧一聽要把人送走,那哪能行?他可是花了八百兩銀子才把人弄到手!
仙姑皺眉,“你想好了,家有冤魂,人宅不寧。”
“真有這麼邪乎?”盧正寧最近諸事不順,昨兒還叫帽兒山的人堵在了鋪子裡,讓他往帽兒山去一趟,二當家請他。說的客氣,不過是要銀子罷了,二當家因對付龔三兒死了二十來個酒囊飯袋的手下,卻叫他出安家費,想的美!只這件事卻麻煩,也不知能拖到什麼時候,目前也是沒轍,只等着與茜娘辦了喜事,還請禮親王護他一護。
“既然你執意留下她,那就待仙姑我擺出堂口,問她心意如何。”仙姑叫盧正寧打開門,自己拎着裙襬,這屋子一邊一角都不碰的走了進去。但見青皮女子被綁縛在一尊屏風後,幽深的眸子如同地獄裡泛出的死靈,渾身都散着怨氣,詭異的卻還翹着嘴角。
仙姑腳步又頓住,並不靠前,眼仁慢慢翻白,盯着竹偶看了一陣,頭上冒了汗,而後猛地低下頭,手裡拿着的鳳尾扇不住的抖起來,細碎的鈴鐺嘩啦啦亂響起來,像是無數奔逃的蜂蝶,剎那間哄散。
仙姑嘴裡嘀嘀咕咕開始說話,盧正寧在後頭聽着卻一句也聽不懂,但聽仙姑道:“擺香爐問路!”
有丫頭被盧正寧叫進來,在地上擺了香爐,插上香,卻是手抖的怎麼也引不燃。
還是仙姑過去,把香點着,又擺上許多果盤,讓盧正寧意外的是,特特擺了一盤金絲糖卷。
待一切擺好,仙姑讓人拿來蒲團,一行在地上倒酒一行坐在蒲團上拿起糖卷送嘴裡一塊,竹偶這時變的有些躁動,掙的鐵鏈嘩啦啦響。
丫頭嚇的驚呼,被盧正寧一眼盯過去便捂住了嘴。
那丫頭的驚呼似乎提醒了竹偶,竹偶又不動了,仙姑再拿起一塊糖卷也只是叫她轉了轉眼珠,仙姑暗歎,回頭與盧正寧道:“你們都先出去。”
盧正寧看不出什麼明堂,便先帶着人下去,把門關上,丫頭請他回屋,說是茜娘找他,盧正寧心煩的哪裡想見那個聒噪的女人,只道:“爺這裡走不開,讓她消停一陣。”
丫頭不敢如實回稟,只與茜娘說大爺走不開,那邪物在屋裡折騰的厲害,茜娘被竹偶差點掐斷了喉嚨,郎中來給她上了藥,說是損傷嚴重,要多養些日子,先不要開口說話了,具體養到什麼時候也沒個定數,又提了提上次她斷掉的肋骨,道是傷筋動骨一百天,讓她別做‘劇烈活動’。
茜娘到底是婦人,臉皮漲的通紅,又覺小丫頭在笑她yin丨蕩,郎中走後,便把丫頭也都攆走,獨個在屋裡睡下,只才睡了沒一會兒她就猛地坐起來,冷汗滴滴答答從額頭鼻頭滴落。
原是才一躺下就夢見自己溺在冰冷的水中,無望的掙扎,水被她攪的渾濁,漸漸沒了力氣,身子慢慢下沉,在下沉的時候她透過水草看清了岸上的丫頭,個個嘲笑着看她在水中浮浮沉沉,並沒人要救她。
難道她們不怕受責罰?若自己死了,她們還不得陪葬嗎?這時就見姐姐與姐夫趕來,姐姐倉惶的求姐夫救她,她心裡也燃起希望,卻見姐夫讓丫頭扶姐姐回去,又說了什麼,而後冰冷的看着水面,那眼神恨不得她已經溺死。
她心裡發寒,攥緊了拳頭想要上去理論,這一掙扎又把水弄渾,水面上的情景全都看不清了,她的世界除了水和膠着的水草,還有一些如光束裡粉塵一樣的東西飄飄浮浮,死寂侵蝕了她的心,惶恐而壓抑壓斷了她求生的意志,她慢慢又放開拳頭,張着纖細的手指等死。
忽地水波動盪,有什麼向她靠近,她扭頭,就見一個極美的女孩兒向她奮力的游過來,似乎是看到她還活着,她微微笑了笑,像金色的光,好看極了。
她有希望活着了,她把希望全寄託在這個女孩兒身上,女孩兒也不負她所盼,託着她的身子終於讓她破出水面,她大笑,與驚恐的朝她看過來那些丫頭和姐夫道:“天不亡我,你耐我何?”說着轉頭與救了她的女孩兒笑。
一張青皮面孔,兩眼空洞,脣色黑紫的咧嘴笑,而她手裡正抓着那青皮鬼的頭髮,乾枯僵硬且冰冷刺骨……。
“啊!”茜娘舉起袖子擦汗,慢慢露出不忿的神色。
春曉!你憑什麼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