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色朦朧,彎月掩映在雲朵之下,像一個害羞的少女,半遮半掩,又撒下柔和的月光,照在窗子上,給少女房間的窗子披上了一層銀色薄紗,朦朧又美麗。
而此時,房間裡的少女卻是難以安眠,坐在牀沿上發呆發愣,腦海裡塞滿了各種紛亂思緒,進行着各種幻想。
有時,她幻想着自己在張娘子和外祖母的安排下,和那位什麼陌生的,只見過一面的田家少年郎交換了庚帖,訂下了婚期,兩三年後不得不穿上嫁衣,嫁給了那什麼田家少年郎,從此以後夫妻相敬如賓,過上了爲人婦爲人母的平淡如水的生活。
每每想到此,張嫺就覺得心裡充滿了不甘,她今後的人生就是這樣被安排着嫁給一個陌生人,然後相夫教子的過日子嗎?張嫺飛快的搖頭否定這種人生,那她將來的人生又該是怎樣的呢?
這時,張嫺又陷入了另一個幻想之中,她幻想着她沒有在張娘子和外祖母的安排下嫁給那什麼陌生的田家少年郎,而是和劉文才兩情相悅,在父母家人的見證下,喜結連理。
然後,劉文才科舉上一路順風,明年順利拿下秀才功名,三年後又中了舉,再三年他進京趕考中了進士,得到了朝廷的授官,成了一縣知縣,她也自然成爲一位知縣夫人了。
再之後,她跟着劉文才去上任,劉文才官運亨通,一路升遷,最後甚至成爲了一名京官,理所當然地她也跟着他進了京城,成爲了一名高官夫人。
當然,還有不可缺少的就是她和劉文才會有兒女,兒子聰明,讀書很有天分,女兒嬌俏美麗又聽話,像一個真正的大戶人家的小姐,舉止端莊,言談大方。
這是多麼好的一個幻想啊,多麼幸福的未來啊,相比於嫁給田家少年郎那樣過上夫妻相敬如賓、平淡如水的日子,這樣的將來纔是她想要的。
不知不覺間,張嫺沉迷於這樣的幻想之中,嘴角微勾,面上含笑,雙眼亮晶晶的,毫無疑問那是幸福的樣子。
只是可惜,這不過是另一個幻想,是少女懷春時編織的一個夢而已,夢終究是要醒的,不知多久張嫺從自己的幻想中清醒了過來,又想起白日裡張娘子和外祖母說的話,不由輕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該怎麼辦呢?要不要告訴娘,我不想嫁給那什麼田家少年郎,我喜歡劉大哥?”
可隨即,她又紅着臉自己搖頭否定道:“不行!這話我怎麼說的出口?而且也不知道劉大哥是怎麼想的,他和我是不是想的一樣呢?”
想起劉文才,她的劉大哥,她本就紅着的臉更通紅了,這時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在牀榻上摸索一番,摸出了一個精緻的小荷包,小荷包上還繡着圖案,那是一對好看的戲水鴛鴦。
她看着手中的小荷包,又是紅着臉嘀咕道:“這荷包早就做好了,可總是臉皮薄,不好意思送出去,現在或許是時候送出去了,要不明天我去找劉大哥把荷包送給他?要是他收了,那麼他果然是和我心意相通,兩情相悅的,到時再讓他找媒人上門來提親,爹也很是看中劉大哥,說他將來可能在科舉上走的更遠,想來爹應該不會反對纔是,至於娘嘛,她最是心軟,想來我求求她,說明我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會反對吧?”
想到此,少女又是欣喜又是害羞,還有些甜蜜地笑了,可緊接着又變了臉色,咬着下脣自語道:“可要是劉大哥不收這荷包呢,那麼,那麼……”
只想想,少女就覺得心裡劇痛,雙眼泫然欲泣,怔怔不語。
這一晚,張嫺沒有躺下歇息,就在各種幻想假設中煎熬度過,一時欣喜歡笑,一時又難受泫然欲泣,真是多情的少女,愛編織夢幻的少女啊,但現實到底不是如少女自己編織的夢那樣完美夢幻。
天矇矇亮了,張進的早讀聲準時響起,張嫺也收起了自己的各種幻想,打起精神,出了屋子,去廚房幫張娘子做早飯了。
已在廚房裡忙碌的張娘子看了她一眼,不由詫異道:“嫺姐兒,你昨晚沒睡好啊?眼睛都有些紅腫了!”
張嫺搖頭道:“娘,我沒事!”
“真沒事?”張娘子還是記得昨天張嫺時不時的出神的,不由有些擔心地問道。
張嫺回道:“真沒事!”
她不願意說,張娘子也無可奈何了,只能嘆道:“有事就和娘說,別憋在心裡,不管你說什麼,娘都不會責怪你的。”
“嗯,知道了!”張嫺口中應着,手裡麻利地幫着張娘子淘米煮粥,卻還是沒有說心底話的意思,張娘子也徹底沒辦法了,只能搖頭輕嘆一聲,不再多說了,也開始忙碌着做早飯。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張進的早讀結束了,早飯也做好了,如往日一樣,張進和張秀才出了書房,來廳堂吃完了早飯,就一起去學館了。
而張娘子和張嫺也一樣,收拾碗筷廚房之後,張娘子進了織布的屋子開始織布了,張嫺則是打掃屋裡屋外,去巷子水井處打水洗衣服等等,新的一天也忙開了。
但是,她並沒忘了今天自己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把那早就做好了的鴛鴦戲水的小荷包送給她的劉大哥,可是她剛鼓起勇氣要有所行動,隨即又猶豫了,鼓起勇氣又猶豫……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去,直到傍晚,她都沒把那小荷包送出去。
傍晚時分,空中浮散着殘紅如血的晚霞,張嫺咬着嘴脣看着手中猶豫一天還沒送出去的小荷包,深吸一口氣,終於再次鼓起莫大的勇氣,拿着小荷包出了家門,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今天她一定要把這早就做好的小荷包給送出去。
而此時,張進和張秀才也踏着夕陽返回了縣城,往家裡來,眼看着再過兩條巷子就到家了,這時張進卻拉住了張秀才,他們停下了腳步。
張秀才皺眉問道:“怎麼了?”
張進對着一條巷子偏僻的角落處努了努嘴道:“爹,你看!那是不是我姐,還有劉文才?”
張秀才聞言,先是一怔,隨即順着他努嘴的方向擡頭看去,果然就看見在那巷子偏僻的角落裡的張嫺和劉文才。
只見張嫺手裡拿着一個小荷包,紅着臉,說了什麼,就把小荷包遞給劉文才。
看到這一幕,張秀才哪裡還不知道張嫺的心思了,他不由有些吃驚自語道:“原來嫺姐兒看中了文才這孩子啊,我以前倒是沒看出來!”
一旁的張進聞言不由撇了撇嘴,暗中腹誹道:“你沒看出來,那是你眼瞎,我和娘都看出來了,就你沒看出來!”
當然,此時他也是十分吃驚的,萬沒想到小姐姐張嫺居然有這樣的勇氣啊,直接送荷包,這和現代社會寫情書告白也差不了多少了,真是夠彪悍的啊,平時溫柔體貼的樣子,還真是看不出來。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面對張嫺送的小荷包,劉文才神情嚴肅地說了幾句什麼,就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了,顯然他是拒絕了張嫺的心意了,張嫺昨晚設想的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頓時,她心如刀割,看着毫不猶豫轉身就走的劉文才的背影,她雙目泫然,瞬間兩行眼淚流淌了下來,然後雙手捂着臉,哭泣着小跑離開了,顯然告白失敗,昨晚少女編織的夢終究只是夢,與現實微微接觸就如氣泡一般破滅了,少女的心也破碎成了渣滓,一塊一塊的全是裂縫。
一場少女的暗戀,也是張嫺的初戀,就這樣在告白失敗中,無疾而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