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使君,屬下宗元求見!”
夏侯尚出去了沒一會功夫,張遼就聽見外面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根本就不用張遼分辨,那就是宗元的聲音。當年進軍劇縣的時候,張遼就住在他家,對他的聲音又怎會不熟悉。
“行啦,老宗。別再外面玩啦,進來吧。”張遼對着外面說道。
只見宗元從外面亦步亦趨的走進來,雙手抱拳,朝着張遼就是深深的一鞠,嘴裡還說着:“宗元見過使君。”
張遼見他這般做派,知其必然有事,微笑着說道:“老宗,別玩了。有話你就說,只要是我能幫你的,自不會推辭。不過我也正要找你,你倒是自己過來了。一會兒說完你的事,咱們再說我的事。”
宗元直起身子,走近幾步道:“那我當真說了?”
張遼搖搖頭,沒好氣的說:“你說就是,又沒人堵你的嘴。說吧。說不定咱們倆的事還是同一件呢?”
“哦?”宗元一愣,隨即說道:“使君,當日我遵使君之命擔任這兵曹從事,又將我兒送入軍營,使君可是許下了軍械的採購,可如今這事卻爲何由孫乾在管?”
“呵呵,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來。坐下說。”張遼指着身邊的一張空椅子說。說句題外話,自曹洪在兗州搞了一個傢俱作坊後,這新式的傢俱就從兗州開始向四周的州郡風靡,如今不但是曹操治下的三州到處充斥這新式的傢俱,就連其他諸侯的地方也紛紛採購和仿製,具曹洪家的管事說,這最遠已經賣到了成都的劉璋家。
宗元沒有拒絕,坐下後繼續看着張遼。
張遼笑道:“當日我卻曾答應青州駐軍從你家的作坊採購兵器,但是我軍中有相應地迴避制度,故而也只能將採購兵器的職責從兵曹這裡撥給治中那邊。我知你老宗不會弄虛作假,可不見得所有的人都如此想。這也是保護你老宗和宗家的措施嘛。”
宗元聽了,眼角微微一翹,皺起眉毛,說:“那這兵器採購的事兒不會黃了吧?”
“不會。”張遼笑容更盛,說:“不但不會減少採購,而且我還要再給你宗家一個好處。”
宗元皺起的眉毛舒展開了,但他還是小心的問道:“敢問使君。是何好處?”
“老宗,你家是靠地鐵器起家的吧?”張遼問道。
“正是。”
“之前的鐵器均是官營專賣,即使是你宗家也還掛着官營的牌子。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東西,可畢竟沒了這東西就是犯法。可自武帝以來地這個鹽鐵專賣的國策究竟對不對?有何利弊?利大還是弊大?有識之士都很清楚。可爲什麼死抱着不放?不過是各有各的私心罷了。別的不說,單就專賣導致的官營作坊人浮於事、質量下降以及走私猖獗、稅款流失。就足以引起重視……”
“莫……莫不是使君欲……欲放開鹽鐵專賣?”張遼的話讓宗元心中震驚,他顫抖的說道,連打斷了張遼地話都沒有顧及。
“你這老宗,倒會舉一反三,竟然從鐵想到了鹽。”張遼沒有介意宗元的態度,反而對他的商業嗅覺大加讚賞。
不待宗元說話,張遼又接着說道:“不是我欲放開鹽鐵專賣。而是我徵得大將軍曹公的同意,在青州進行試點,單放開青州一地的鹽鐵買賣,允許私商進入。但是鹽和鐵則必須分開經營,也就是說,沒有商家能夠同時經營鹽和鐵。”
對於鹽鐵專賣,張遼原本是不太清楚的,他以前也不過是喜歡歷史,但卻對歷史上的那些國家政策知之不詳,倒是到了這個時代。纔對鹽鐵專賣這一國策有了瞭解。在聽明白這個國策後,當時張遼就破口大罵,從制定者桑弘羊一直罵到批准人漢武帝,索性的是他身邊當時都是他張家的親信,纔沒有被傳出去。
其實鹽鐵專賣的弊端何止張遼剛纔說地那兩點。因爲當時的漢武帝急於對外開戰,而他的國庫已經因爲前幾次的戰爭而面臨枯竭,所以他急需要從民間獲取財物用於軍費開支。而且,這種搜刮,顯然不單指糧食。因爲當時的朝廷專門設置有“太倉”糧庫,國家糧食貯備基本上可以滿足軍用。但是。各式各樣的軍用物質則只有通過工商行業才能夠獲得,由此可見,當時的漢武帝的鹽、鐵、酒國營制度,除開他要通過鹽、鐵、酒行業去籌集軍費外,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中央政府要國營操控國家工商經濟市場。試圖通過國家行爲去從工商行業中獲取朝廷急需的各式各樣地軍用物質。
但是,無論是銅、鐵器和鹽及其酒的供銷。漢武帝都任命了大量的官員,組成專門的機構去執行。中央政府有職官管理鹽、鐵、酒,地方也有各式各樣的鹽鐵官員。這些地方鹽鐵官吏,許多原本就是本地地鹽、鐵、酒商賈。這樣一來,不但形成了一個強有力地徵收、徵管的官僚體系了,還因爲這些官僚體系是依附在各鹽鐵酒和其他工商商賈身上生存地,這樣的官商勾結甚至官商一體,當然就免不了會發生越來越嚴重的地方官員的花樣百出的貪污腐敗的現象。
而且,由於這種鹽鐵專賣的經濟制度是一種“指令性計劃經濟”,所以,當時的鹽鐵生產就不是民間自發的權利合作組織生產情況,因此,鹽鐵生產中的用工,大多都是犯人,這就把這些鹽鐵生產的場所變成了罪犯勞動改造的地方。那時候可沒有後世的監獄和勞改農場那樣的條件,各鹽鐵生產工場中的官吏和警備軍隊對這些犯人折磨甚多,所以,各地的鹽鐵工場,歷來是罪犯舉事之地,這主要是因爲這些工人無法活下去了。
這最終導致的結局就是改朝換代。可以這麼說,一旦讓官僚過多插手地方經濟,那將必然造成官商勾結現象的大量發生。因爲,商人們爲了獲取自己的更大利益,他們肯定會巴結甚至拉攏地方官吏下水以操控地方政治和經濟資源爲自己所用。這樣,就出現了王朝的中後期,中央官員遠遠沒有地方官員生活富裕。這是因爲,那時候隨着皇帝素質的下降和中央對地方控制力的減弱,那些地方官員幾乎就是一方的土皇帝,是事實上的一方有職有權的諸侯。再加之各地方官員的頂頭上司就是這些“封疆大吏”,所以,地方就越來越成爲了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了。這些獨立的小王國,不僅僅破壞國家公平法制,他們還離心離德於中央,在國家遭遇各種戰爭或者自然災害的時候,他們就是表現出了極端的自私,置國家危亡於不顧。所以,中國曆朝歷代的中後期,因爲以上所說的原因,原本統一的國家都會因此而嚴重腐敗,最後而走向衰敗和分裂。由此可見,中國歷史上的分分合合,也有歷代王朝都沒有處理好官商勾結和官商合一這個極端不公平社會現象的原因。
而漢武帝之後,一位主政的大臣霍光決定逐步取消國有專營經濟制度,以試圖遏制當時越來越嚴重的官商勾結和官商合一的社會痼疾。但是,這個禁止令從來都沒有真正落實過,或者,被許多地方官府和官員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扭曲了。這是因爲已經成爲龐大的利益集團的一份子的地方官府和官員們已經不可能再將他們口中的肥肉吐出來。而中央也不敢冒着天下大亂的危險去撼動那個利益集團。於是乎,到漢元帝時期,鹽鐵酒再次被國家宣佈國有專營。
至於張遼剛纔說的官營作坊人浮於事、質量下降以及走私猖獗、稅款流失這兩個原因,不過是爲了掩蓋真像而找出來的理由。
但是張遼讓原本就涉及鐵器生意而又身爲官員的宗家參與放開後的鐵器買賣是否也是官商勾結的問題,張遼對曹操也有過自己的觀點。
張遼認爲:目前的局勢下,鹽鐵專賣制度已經形同虛設,與其還死抱着這個不合理餓制度不放,倒不如將其放開。可選擇一處作爲試點,有什麼問題也好及時改正,就算不行,也不會危及大局。至於參與的商人。在無力徹底清除原本的商人集團的時候,可以讓原本的鹽鐵官商進入,再引入大量的私商,用官府的力量保證這些新人不被舊人吞併。讓他們各自競爭,從而達到相互削弱、合併,最終重整新的經濟秩序,以靈活的經濟體制取代舊的專營制度。而官府則制定相應的商法,以此來規範經濟行爲,約束商人。
曹操原本並不同意張遼的建議,但專營的弊端也讓他少了很多稅收。在屯田爲他提供了大量的糧食時,稅收的減少就十分的明顯了。再加上現在皇帝和大量官員需要他養活,儘快的增加收入就成了關鍵。於是,在張遼再度提出單以一地進行試點時,終於同意了這個建議。並且在和荀等人商量後,乾脆將張遼即將上任的青州作爲試點。
張遼原本只是想看着別人忙,沒想到卻落到了自己頭上,也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可決議已經形成,張遼除了肚中腹誹外,也只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