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城周瑜府邸。
夜色中。周府的後花園中卻閃動着幾點燈火,花園的草亭中還有飄出悠揚的琴聲。
這時,只見一個身着暗紅色襦裙,儀態高貴大方的絕色美婦帶着數名侍婢向草亭走去,那些侍婢的手中還捧着酒壺,拎着食盒。
“夫君,吃點東西吧。”那美婦人柔聲的對草亭中正在彈琴的男子說道。
“小喬啊……唉!好吧。”那男子長身而起,轉過身來,卻正是周瑜。
小喬自然就是周瑜的夫人,和她那同樣美豔絕倫的姐姐分別嫁給了孫策、周瑜這兩個雖非親生,卻勝過親生的兄弟。但是自從孫策去世之後,不但她的姐姐時常以淚洗面,就是她的夫君周瑜也常常面帶愁容。這兩年更是長期身處軍中,夫妻兩地分居。今日難得回來,本以爲夫妻團聚可以傾訴衷腸,卻看到的又是周瑜緊鎖的眉頭。即便是那久違的琴聲中,小喬聽到的也是濃濃的無法化解的憂愁。
“夫君,事情真的很麻煩嗎?”小喬自從嫁於周瑜後便從未乾涉過周瑜的公務,可是周瑜從回到宛陵起邊終日愁眉不展,小喬今日實在是忍不住了。
周瑜略感奇怪的看着美豔無比的妻子,心中的憂愁頓時被涌動的柔情所代替。他哪裡不知道妻子是爲他擔心。否則以小喬的性情,豈會去關心所謂的政事軍務。
“是啊!如今局勢於吳侯確實不利。”周瑜本不想說實話,但是話到嘴邊卻突然一轉,還是將實話說了出來
可是小喬卻沒有對周瑜的話表示出太多的興趣,雖然同樣皺起了眉頭,可是她說出口的卻是……
“夫君,香兒真的因爲吳侯要將她嫁給劉備而離家的嗎?她如今真的是和那位張將軍在一起嗎?”小喬眨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周瑜聞言一愣,他沒想到自己的妻子關心的竟然是這種事情,一時間讓素有智謀過人之稱的周瑜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夫君……”小喬見周瑜不答,微微的搖了搖周瑜的胳膊。
周瑜愛戀的看着小喬柔媚的面龐,略帶寵溺的說道:“香兒離家的原因你難道不知?不過據我軍細作回報,香兒卻是到了臨湘城便一直跟在張遼身邊,不過同時他們的身旁還有叔弼和韓老將軍與文向在。”
“唉!”小喬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吳侯也有點過分,那劉備據聞已是年逾半百之人,香兒如今不過雙十,正值妙齡,怎能嫁於一個老翁呢?”
周瑜沒有附和妻子的話,他對孫權此舉雖事先不知情,但事後他也沒有反對。身爲孫策託孤之臣,只要是能夠維繫孫吳基業的事情,周瑜都會去做。雖然孫尚香從小就和他關係很好,但在此事上,周瑜不會有半點猶豫。
只不過此時孫尚香已經離家,周瑜也無法從曹軍那邊將人搶回來。周瑜甚至可以斷定,若是自己真的敢率兵去搶人,一定會被張遼狠狠的臭罵一頓。不爲別的。就因爲張遼最反感聯姻和親之事。當年張遼在與他和孫策閒聊之時,便沒有少針對此事大肆責難那些支持和親的天子、重臣。隨後更是直接阻止了孫權欲以孫匡與曹操聯姻的事。有這樣的先例在,周瑜甚至可以猜出張遼罵人的那些話語。
不過事已至此,即便是孫尚香回來,孫權也不可能在提出將她嫁於劉備的動議了。要知道,孫尚香離家出走的原因被傳開後,孫權就被吳太夫人好一通責罵,這段時間,基本上是每日一罵,罵得孫權連每日例行的請安都差點斷絕。如今孫權除了請安之外,絕不敢輕易涉足內院,免得遭到吳太夫人和孫策遺孀大喬的責怪。
所以周瑜也不會反駁小喬的話,此時他也因爲利害關係的消失而對那個曾甜甜的叫着自己公瑾哥哥的小丫頭滿是憐憫和懷念。同時也有對張遼俘虜孫翊,收留孫尚香這番舉動背後的用意的一種擔憂。
“小喬,那張遼雖於我們分屬敵對,可是他卻是一位謙謙君子,絕不會虧待香兒的。”周瑜安慰着自己的妻子。事實上週瑜也相信張遼的人品,兩人雖然交往時間不長,可是周瑜相信,一個能夠寫出《師說》的人絕不會是卑鄙之人。
“可是他也不過是曹操的部下,若是曹操要做壞事呢?”
小喬一語道破周瑜真正擔心的問題。對於張遼。周瑜還能說服自己,以張遼和孫策與他之間的交情必不會爲難孫翊、孫尚香。但是若是換了曹操,孫尚香或許無事,可是孫翊就難說了。而且以孫權繼位後對孫翊那明白無誤的打壓,若說孫翊心中毫無芥蒂那簡直是天大的玩笑,一旦曹操從此處入手說動孫翊,那孫家真的就要面臨着分裂了。
“唉……”周瑜念及此處,不由得有發出一聲長嘆。
“唉!香兒也太可憐了。若是那位張將軍真的對她很好,香兒還是不要回來算了。”小喬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
小喬此時是想到了她的大姐大喬,雖然她們姐妹都各自嫁了如意郎君,但是孫策英年早逝,周瑜又因爲孫權的猜忌和對孫策的承諾而不得不終日奔忙。但是從北方傳來的消息中卻有着張遼對妻子的寵愛和尊重,那種似乎有損男子氣概的行爲雖然讓張遼在男人當中頗有些自損英名,但卻使得張遼成爲了每一個得知此事的女子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君的形象。小喬此時也是因爲感懷之下,希望自己的這個***不要再回到給她帶來壓抑和傷心的地方,不如干脆就留在那張遼身邊,也能夠快快樂樂的過完一生。
周瑜並沒有反駁妻子的話,他此時雙手揹負在身後,仰起頭看着夜空,心中想起了早逝的孫策。他不知道孫策若是還在人世,面對着如今的局面會作何選擇?但是孫策卻一定會帶給身邊之人一種安全感,這是孫權此時無法做到的。
“伯符啊!你走的實在是太早了啊!”周瑜心中黯然長嘆。
周瑜的擔心確實沒錯,不過他的猜測卻出現了偏差。對孫翊的算計雖然經過了曹操的同意,可是最早提出這個建議的根本就是張遼。
此時的張遼正與郭嘉相對而坐,兩人的臉上都十分的平靜,也沒有絲毫的流露出任何表情,他們之間倒像是默契一般的的保持着沉默,似乎在相互較勁。這種狀態從郭嘉登門後便一直如此,即便兩人當中還用過一次晚餐。可是餐後依舊恢復原狀。
最終還是郭嘉率先認輸,打破了沉默,開口說道:“文遠,你真的決定了?”
“決定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張遼毫不在意郭嘉的問題。
“決定什麼?你真能裝!我是說你真的想要引退!”郭嘉沒好氣的瞪了張遼一眼。
“引退?”張遼深吸一口氣,長嘆一聲道:“唉!如今主公威勢日重,心態也已經發生了變化。自古上位者最忌憚的便是身邊的統兵大將,雖然我努力的制定各種規章,使得兵權不再從屬於將軍。但這也使得我在軍中的威望日深,若再不作出韜晦狀,難道你真的想讓主公下狠手?”張遼無奈的苦笑。
郭嘉啞然。張遼的威望是他自己掙來的,但是也確實太高,可以說曹軍主力的北方軍隊中,張遼在軍中的威望能和曹操對半平分。若是換了幽州、青州、幷州以及其他從幽州軍、青州軍中衍生出來的軍隊,張遼的威望還的超過曹操。如此一來,即便張遼和曹操有着姻親關係,曹操也不得不產生些戒備之意。調走張遼身邊的將領,放任曹仁和張遼爭功,這就是曹操預先做出的反應。而這一切又必然會導致張遼傷心,以至於張遼借韜晦之意,行引退之事。對於這一點,即便是郭嘉這樣的聰明人也根本就無法解決。
“文遠……我……”郭嘉欲言又止,這件事情上他已經無能爲力。但心中也難免愧疚。
張遼倒是不介意郭嘉幫不上忙的事,實際上這件事情的根本就在於曹操本人的態度,張遼知道自己沒有另立山頭的意圖,但是曹操不能剋制自己的疑心,無論張遼怎麼做都沒用。與其在日後因爲自己權勢更重時逼迫曹操動手,倒不如此時放棄一部分權力,將自己的勢力保持在曹操的心裡警戒線以下。那時候便可以靜靜地等待着曹操的病逝了。
對於曹昂,雖然張遼同樣不會完全放心,畢竟曹操也一定會在臨終之前對他作出關照。可是相對於曹操那無人能及的威望和超人一等的眼光、心智,曹昂即便如今已經在各方面都得到了朝中大佬們的稱讚,也無法和曹操相比。那時候。張遼纔是真正的安全。
“好了,奉孝。”看到郭嘉還有些黯然的表情,張遼笑道:“我雖說是要退讓而行韜晦,但也並不是說百事不管。至少我還是徵北將軍,此次回到雒陽,我便要名正言順的去接管北方軍務。雖然主公的重點還是在南方,不過我依舊能一點點的收回些曾經屬於我們的東西。”
郭嘉看了張遼一眼,爲了統一天下,曹操確實將戰略重心全部放倒了南方。雖然爲了防備北方那些從不講信義的胡人而並沒有大量抽調北方軍隊南下,可是軍糧和軍械的供應上卻僅僅是給了北方一個最低限額。這也使得北方將領中最喜歡生事的馬超如今在幽州都顯得十分安靜,張遼即便是親自坐鎮北疆,又能如何呢?
但是郭嘉並沒有反駁張遼的話,他心中也對張遼的話有着一種僥倖心理。張遼與普通人不同,他總是能夠給郭嘉帶來一些驚喜,也總是能出人意料的解決一些原本讓人認爲是難以解決的問題。既然張遼能開口,那麼郭嘉寧願相信張遼已經有了對策。甚至郭嘉打算在張遼真的不支之時,暗中提供一些幫助。
想到這裡,郭嘉也放下了原本擔起的心思。他笑着對張遼說道:“文遠,你既然說要韜晦而引退,怎麼還準備親自坐鎮北疆呢?”
張遼白了郭嘉一眼,沒好氣的反問道:“你覺得我若是真的辭去一切官職回家隱居,主公會有什麼反應?”
郭嘉訕訕的笑了。張遼本性就不是個能閒得住的人,若是真的辭去一切官職,不要說是曹操,就是郭嘉也一定會以爲張遼要做出什麼反擊之事了。到那時,別說張遼退讓之事成爲泡影,就連如今已經穩定的中原和北疆局勢也會立刻動盪起來。
所以,張遼退讓是真,但也僅僅是維持如今的局面,並無視對他身邊之人的分化。坐鎮北疆不過是告訴別人,到此爲止就可以了,否則別怪我反擊。而且以郭嘉對張遼的瞭解,張遼能培養出陳到、郝昭這樣出身寒門的將才,又能將夏侯尚等人教導成爲如今曹家、夏侯家傑出的子弟,張遼未必不能再培養出得心應手的部下。要知道,張遼身邊除了親衛隊之外,還始終又有個教導營爲他培養着軍中挑選出來的精英。
“文遠。那你給主公的那幅地圖又所爲何事?”郭嘉知道張遼支持擴張的原因,但此時郭嘉卻感到張遼現在就明確提出要擴張絕非那麼簡單。
“你的反應怎麼有些遲鈍了?”張遼小小的諷刺了郭嘉一句,“主公乃是當世人傑,縱觀歷史,也少有人及。若是身處秦末亂世,焉知主公不會取代高皇帝,成就不世之基業?所以,主公這類人的心性便屬於帝王之心。但凡有帝王之心者,對於開疆拓土一事焉有不上心的!何況我還給主公指出了一個天大的誘惑,有效地解決內陸土地兼併,緩解民間矛盾,將可能激發矛盾而形成造反的苗子提前扼殺。何況我軍有甘興霸的無敵艦隊,又有糜家船隊親自下南洋的先例。戰力有了,嚮導有了,如此一來,主公怎會不心動呢?”
“主公一旦心動,也就必然會轉移注意力,也會使得諸位將領爭奪南下的名額。畢竟炎熱的南方還能忍受,酷寒的北方卻無人願意前往。而此時他們對文遠你的關注也會減輕,你也就能悠閒的過幾年好日子了。”郭嘉接過張遼的話題說道。
“哈哈哈!奉孝果然知我也!”張遼大笑道。
郭嘉看着張遼的笑臉,暗自搖搖頭。張遼本就不是個善於隱忍的人,別人或許不瞭解,可是他郭嘉卻非常清楚。張遼的本性就是快意恩仇,直來直去。那些在別人眼中張遼採用的計謀,不過是張遼根據當時自己的實力所作出的最合適的選擇,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善於用計一說。而且一旦張遼兵力足夠之時,張遼打仗基本上都是平推急進,以本傷人,以力壓人,可是從來不用計謀的。就算是南征荊州的西路軍大迂迴,與其說是計謀,倒不如說是曹軍本身實力的強悍支持了張遼的迂迴戰術。至於剩下的奪城、佔地、殲敵,根本就是讓士兵們將訓練內容在戰場上重複一遍而已。
如今張遼能夠忍住這種被人欺負的怒氣,郭嘉差一點就以爲自己認錯了人。但是在張遼的笑聲中,郭嘉還是聽出了些許落寞和不甘。此時郭嘉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是否該勸阻曹操給張遼再升一級,免得張遼藉着徵北將軍的名義在北方大動干戈以發泄怒氣。
但是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郭嘉明白,即便張遼真的在北方與胡人開戰,曹操也絕不會動張遼一根汗毛。先不談曹操同樣對胡人有着難以消除的痛恨之心就足以讓曹操支持張遼的對外戰爭,還有張遼一旦將精力放在胡人身上,自然也就會減輕曹操的壓力,同時曹操還能以糧草軍械限制張遼。有了這樣的理由,曹操怎麼可能阻止張遼呢!
“好吧!隨你高興好了!”郭嘉無可奈何的笑了。但是郭嘉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張遼又需要,無論他身在何方,也會盡力爲張遼謀劃。甚至郭嘉已經想好了,離開張遼這裡後,便順次拜訪荀攸和程昱,希望他們二人也要關注一下張遼這裡。這不但是爲了能夠幫助張遼,也是爲了看住張遼,免得一個不慎,鬧出什麼不可開交的大事。
“文遠,那你接下來……”
“接下來?接下來當然是將該做的事情做完。要爲主公制定一份還不知道是否能用得上的制度,再做一份南洋擴張的遠景展望。這兩件事就夠讓人頭疼的了,哪裡還有什麼多餘的時間。”張遼笑道。
“那董昭他們提議的恢復五等爵位和主公進爵魏公一事呢?”隨着戰事的平靜,郭嘉的心思也漸漸的轉移到了政務上面。
“這種好事當然要支持。你也知道,我對於爵位也有一些新的看法。而且恢復了五等爵位之後,也便於我向主公建議的議會成員的劃分。侯爵,伯爵,聽起來便等級分明,若大家都是侯爵,誰知道你是哪根蔥?”
“那孫家……”郭嘉無心中脫口而出,隨即便立刻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