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斷義絕
扶着小暖的手，穿過深潤的碧落宮，天下不時地偶爾滴一兩滴雨水下來，落在檀香手背和脖子裡，涼意習習。太陽早已從雲層裡爬了出來，在黑雲的縫隙裡照耀着大地，遠處的草木上，雨水反射着太陽光，明晃晃的。
“小姐，你說這天氣能晴嗎？”小暖避讓着路邊被昨夜的狂風吹到路上來的花草。
檀香看了看太陽所在的地方，只是撕開了黑雲一個口子，其他的地方依舊是黑雲壓頂，看着小暖道，“你看西邊和南邊的這些雲便知道不會晴天了。”
小暖看了看天，道，“也是。”說着小暖輕輕地嘆口氣。檀香輕輕拍了拍小暖的手，“不過是下雨罷了，無需惆悵。”
來到颯婆婆的宮裡，兩名侍女守在門口。見檀香來了，二人齊聲行禮道，“參見小姐。”
“婆婆在裡面嗎？”曲檀香問道，
兩位侍女還未開口就聽裡面傳來颯婆婆的聲音，“進來吧，阿檀。”侍女聞言，打開了殿門，對着曲檀香道，“小姐請。”
檀香邁步進了殿裡，颯婆婆正在用早膳，見兩位侍女迎着檀香進來，便對着二位侍女道，“你們先把這些撤下去罷，我要和阿檀說話。”
“沒事，婆婆，你先用膳罷，用完早膳我們再說。”曲檀香見颯婆婆碗裡的紅豆粥還有一半，“阿檀伺候婆婆用膳。”
颯婆婆卻搖搖頭，“撤下去，我已經用好了。”
兩個侍女畢竟是颯婆婆貼身伺候的，便遵從了颯婆婆的意思，將碗盤都撤下去了。曲檀香看着侍女們離去，轉過身對着颯婆婆道，“婆婆，昨日睡得好嗎？”
颯婆婆早就料到她今日會來，暗衛昨夜就已經傳來消息，檀香昨日進宮是爲了向皇后提供謀害北冥軒的兇犯線索，而燕北和並北冥影都已經在檀慕源藏匿。
“阿檀，來坐下說。”婆婆像往常那樣拍了拍身邊的榻椅，示意檀香過去坐。
檀香走了過去，站在颯婆婆面前，卻並不坐下，看着颯婆婆問道，“婆婆，你覺得齊王殿下怎麼樣？”
颯婆婆聞言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檀香會問她這個問題，只好反道，“不知阿檀的意思是？”
“婆婆不是一直想阿檀與齊王殿下永結同心嗎？”曲檀香面無表情，她看着颯婆婆的眼睛，“若婆婆肯回答阿檀幾個問題，阿檀願聽從婆婆的安排。”
颯婆婆一聽，喜從中來，阿檀一直迴避此事，不曾想今日倒主動提起，難道是想通了嗎？可是昨日還進宮去向皇后稟報線索，這一夜之間轉變有些大啊？依着阿檀的性子，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的，這裡面肯定有什麼關竅。
“是啊，阿檀若是能和齊王殿下聯手，咱們碧落宮的輝煌則指日可待了。”颯婆婆替檀香倒了一杯茶，“來，阿檀，咱們婆孫好好坐下說。”
檀香聞言，也不再推辭，坐在颯婆婆旁邊問道，“婆婆可認識燕北？”
颯婆婆聽聞燕北二字，立時明白檀香的用意了，心知她應當已經知曉事情的始末，是而道，“燕北是齊王殿下的侍從，來過碧落宮向婆婆轉達齊王殿下對阿檀的意思，婆婆認識。”
曲檀香見颯婆婆並不推辭，心中的祈禱漸漸覆滅，她多希望由颯婆婆親口告訴自己，這些都不是真的，可是颯婆婆卻說她認識燕北。
“那麼，丹藥是從碧落宮去的齊王府嗎？”檀香用力咬着下脣，吐出了這句話。
“阿檀既已知曉，何須再問。”颯婆婆見檀香用力咬着下脣便知她此時已經在極力忍耐，當年和別的孩子比試的時候，她經常出現這個動作。
“婆婆！”檀香聽見這話，更加絕望，“你是我婆婆啊，你既然知道我對公子的心意，爲何還要這樣做？”
颯婆婆嘆口氣，“婆婆知曉你的心意的時候爲時已晚，皇上早已深中蠱毒。”
檀香卻不肯罷休，啞聲問道，臉上早已梨花帶雨，“不是可以解毒的嗎？”
颯婆婆見檀香這個樣子，心中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就略過了這點情緒，“阿檀，你是碧落宮的少宮主，要以碧落宮爲重！”
“婆婆，你爲什麼不救他？反而要和北冥齊勾結在一起？在你的心裡銀錢和碧落宮的未來就那麼重要嗎？你的心裡還有一絲人情味嗎？你真的拿我當你的孫女嗎？我不過是你打造的作品對吧？完成你壯大碧落宮的傀儡對吧？”檀香越說越激動，最後幾句話幾乎是哭喊着說出來的。
聽聞檀香如此說，颯婆婆面色陰沉下來，“阿檀，你不要胡鬧！”
“胡鬧？婆婆？阿檀這是胡鬧嗎？”曲檀香站起來，哈哈笑着，面上卻掛着晶瑩的淚珠，“對，在婆婆你這種人看來，我當然就是在胡鬧了，因爲你從來沒有感情，更沒有愛過一個人，你根本不明白什麼是感情，你更不會像我一樣，爲了心愛之人去赴湯蹈火！你不會懂得，所以你這輩子只能孤老終生！”
檀香說着，在房間裡差點跌倒，復又站穩了，道，“婆婆，你不會懂，你永遠也不會懂，因爲你根本就沒有人情味，枉我口口聲聲喚了你這麼多年的婆婆，將你當成親婆婆來孝敬！”
啪！
一聲沉悶的響聲過後，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了。曲檀香的臉上出現了五道長短不一的手指印，漸漸地匯成了一個巴掌的樣子，顏色越來月紅。
檀香用手捂着那印子，眼裡噙着晶瑩，閃閃欲滴，卻始終並未掉下來，“你竟然打我？看吧，你這個作品不聽話，就要收拾，你果然還是個生意人，你對我好，不過是爲了把我拴在碧落宮這個金碧輝煌的墓裡，爲你敖幹血肉，好爲你繼續賺取銀錢，而我還以爲你是真心的愛護我！”
颯婆婆打完那個巴掌後，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想到了檀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鬧，卻不想竟如此胡說，雖然她一開始是爲了碧落宮纔對檀香那樣好，但是後來的日子裡，她早已將她當成自己的親孫女來對待，爲何她總是不明白？
“不是那樣的，阿檀，你說的沒錯，我發現你喜歡的是北冥軒以後，確實可以解毒，但北冥軒只會阻礙碧落宮的發展，只有北冥齊才能讓碧落宮更加繁榮！”
曲檀香聞言，瞪大了眼睛，“婆婆，你說什麼？”
“北冥軒必須死。”颯婆婆言簡意賅地道，“只有這樣，碧落宮才能繁榮下去，婆婆是爲了你以後做了碧落宮的宮主後能輕鬆一些，才提前爲你籌謀的這些。”
曲檀香聞言，震驚不已，眼睛睜得更大了，她緩緩地搖着頭，“不，婆婆，告訴我，這些不是真的！”
“阿檀，你清醒一點罷，我們是商人，婆婆從小是怎麼教你的？難道你都忘了嗎？”颯婆婆見檀香這樣，心中也是十分失望，費勁心思培養的接班人，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刻會將刀刃對向自己。
曲檀香搖搖頭，“不，你不是我婆婆！我婆婆教我要對人好，所以，我對書畫姐姐和小暖她們都很好，你教我要多讓利給其他人，這樣才能經久不衰，而今日，你卻告訴我要殺了阻礙碧落宮的人，你不是我婆婆！”
“不，不是的，我的婆婆不是你這樣的人！”檀香不停地搖頭。
颯婆婆見檀香如此激動，上前握住她的雙手道，“我還是你的婆婆，我就是你的婆婆！婆婆，一直就是這樣的，檀香，不要胡說。”
檀香卻狠狠地摔了颯婆婆的手道，“你不再是我的婆婆了，這什麼碧落宮的少宮主，你愛給誰做就給誰做，我不當了！”
說着檀香將象徵碧落宮少宮主身份的一塊金碧相間的玉佩從脖子上拽了下來，道，“還給你！”說着將玉佩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從今日以後，你不再是我婆婆，我也不再是你的孫女！過往的一切，我們恩斷義絕！”
“阿檀！”颯婆婆聞言，上前想要抓住檀香的手，檀香卻早已挪步離開，颯婆婆撲空了，向前倒在了地上。
“哎呦！”颯婆婆叫喚一聲，曲檀香早已走到了殿門口，聽見她**，心中還是擔心的，本欲回首去看看，但她忍住了，伸手推開了殿門，跨步出去了。
“阿檀，你先別走！”後面傳來颯婆婆高聲的叫喊，只是檀香卻並未回頭，默默地往前走去。小暖見她出來，立即走上前來扶着，看她臉上的紅印子，關切道，“小姐？颯宮主打你了？”
檀香並不說話，只往碧落宮的大門而去，小暖只好跟着。
颯婆婆宮門口的兩個侍女前曲檀香出來，臉上是手印子，而殿裡傳出了颯婆婆的聲音，忙立即跑了進去。
颯婆婆面向殿門口趴倒在地毯上，兩隻手往前伸着，看着殿門的方向，卻渾身都在顫抖。“宮主，您怎麼了？”兩個侍女忙跑過去將颯婆婆扶了起來，上下檢查並無大礙，只是不停地顫抖，也不說是怎麼了。
兩個侍女商議一番，先將颯婆婆送進了內室牀上躺着，一位侍女守着，另一位侍女則去請碧落宮裡的大夫。
曲檀香和小暖出了門口，跟王管家要了一輛馬車。
小暖扶着檀香上了馬車，自己又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問道，“小姐我們去哪裡？”
“檀慕源。”曲檀香並不擡頭，整個頭全部埋在胳膊間，聲音哽咽。
小暖在颯婆婆殿門等候時，早已聽到二人爭執的聲音，卻聽不清二人在說些什麼，眼下見曲檀香如此，更加不知如何安慰纔好，便探出頭去對車伕道，“先去檀慕源。”
車伕聞言駕車便出發了。
車輪在路面上轉動傳來難聽的聲音，天上的雲層早已又變黑了，灰色的天空彷彿正在訴說着誰的心事，剛纔鑽出雲來的太陽也已經不見了，天上沒有一絲的藍天露出來。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馬車的車頂上開始傳來了噼裡啪啦的聲音，又下雨了。
曲檀香細細地聽着這些聲音，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剛剛在颯婆婆殿裡的每一句話卻都在她的耳畔不停地回放：
北冥軒只會阻礙碧落宮的發展！
只有北冥齊才能讓碧落宮更加繁榮；
我不會去救那個女人的孩子；
你是少宮主！
爲了碧落宮！
我一直就是這樣的！
不，不是這樣的，曲檀香覺得心裡空空的，不知道少了些什麼，又或者不知道是不是從來就是什麼都沒有，而如今自己才發現？
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