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一天,顏約在二人時時刻刻的爭鬥中偷得半日清閒,因爲,他們二人誰都不願先走,導致顏約無法處理公務,只好坐在大廳中難得清閒的品了半日茶。
午飯後,淨央提議下圍棋。
在錦水時他們經常一起下棋,顏約棋藝精湛,鮮有對手,曾經打遍軍中無敵手,而淨央也師出名家,棋風大氣,兩人一直互有勝負。
可是,淨央這回卻是輸多贏少。
“看來,號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公子淨央果然名不虛傳,輸棋都輸的這麼有風度。夜歌佩服佩服。”夜歌語氣充滿虔誠的敬佩,好像真的如何敬佩淨央一般。雖說他對圍棋不太精通,但是淨央輸了几子,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白玉般的手優雅的捏着一枚白子,正在思考中的淨央似乎渾身都籠罩在一層淡淡青色的水紋中,柔和清雅的像凡塵之上的仙人。聞言,輕輕看了夜歌邪魅的容顏一眼,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注視着棋盤。
而已經換下朝服,只着一緋紅便服的顏約,漆黑的長髮如瀑般隨意的落在身後,紅衣黑髮襯得劍眉英挺,眸色清揚,整個人如豔陽般鮮烈又似冰雪般靈冷。只是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淡淡的疏離氣息讓人不敢靠近。
看沒人搭理自己,夜歌也沒有生氣,目光又兜回顏約身上,既然打擊不了對手,還是欣賞美人要緊。
頓時安靜下來,不時有棋子落案的叮咚聲響,冬日的陽光曖曖的流瀉,氣氛竟然一時安寧美好。
率先打破這寧靜氛圍的竟然是淨央,柔和雅緻的聲音清揚開來:“所謂克己復禮,非禮勿視,澹臺將軍既然觀棋就不要露出虎狼之態只是盯人。”
“本將軍想怎麼觀棋是本將軍的事情,什麼叫非禮勿視,本將軍非要看又如何?”夜歌露出嘲諷的冷笑,依然盯着顏約淡漠優美的側臉。
“果然人言非禽獸所懂,禮儀非君子可行。”淨央的語氣依然柔雅清冷。
“公子所言極是,本將軍雖不是君子,可是至少非禽獸,不像公子本是禽獸又稱君子。”
“撲哧!”本在一旁伺候茶點的婢女忍不住輕笑出聲,立馬惹得另外兩道凌厲的目光,嚇得戰戰兢兢。
一直和文人雅士打交道的淨央在口舌之爭上自來不是在軍中與三教九流各式人等打交道的夜歌的對手,所以只好惡狠狠的瞪了夜歌一眼,清抿朱脣,選擇沉默。
忽然,一直默默無言的顏約淡淡的道:“落雪了。”
在暗中較量的兩人都一愣,然後同時轉向窗外。
冬日的第一場雪飄落無聲,細碎的雪花如梨花的落英,繽紛婉轉,繾綣綿延。像愛人的眼睫般靈動而溫柔,淺唱低吟着落在每個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顏約靜靜的看了一會,然後衣袍翩飛向外走去,每一步都像踏在一個纏綿的夢上,輕軟到極致。
l另外兩人也急忙跟着出來。當兩人從房中步出的一瞬間竟然忘了呼吸。
天地暈染出一片朦朧的渺白,落落清雪,縈空霧轉,凝階花積。
而站在那一片雪色之中的緋紅身影正微仰着頭,長髮如墨,玉色瑗姿,晶黑冰瞳半掩,卻是絕代風華,國士無雙。
“顏某第一次遇到師傅之時,就在這樣一個雪天。”顏約語氣飄渺,也許是這柔雪觸動了冰封的心,竟然就這樣自然的與兩個敵友難分的人述說。
兩人均是心底倏地一緊,疼惜滿溢。
世人皆知,朱雀將軍與衆不同的身世。
顏約的父親顏銘本是尚國大將軍,與現在的顏約一樣,少年成名,戰功顯赫,讓其他五國軍隊聞風喪膽,保衛尚國二十載,世人尊其天將,與唯國的戰神關諾統稱天兵神將。只是歷史通常驚人的相似,文臣忌憚,功高震主,一過成罪,天將顏銘最終被陷害入獄,梟首示衆,誅滅九族。
只是,在這起驚天冤案中,顏家卻奇蹟般的把唯一的獨子當時年僅六歲的顏約通過未知的渠道平安的送出尚國,只是逃出尚國的顏約依然無法逃離那些想要斬草除根的奸臣之手,身邊的死士接二連三的死去,小小的孩子過早的體會到死亡的殘酷,如果不是後來遇到關諾,怕顏氏一族就會全部飛灰湮滅。
“懷遠。”淨央輕輕的喚道,那人的神情飄渺又冰冷,輕顫的睫毛像夢中徘徊而逝的微風,讓他的心抽疼的不知所措。
夜歌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瞳孔緊縮,看着那給人脆弱不堪又柔韌非凡感覺的絕世之人,有一種很快這人就會羽化成仙,隨風而逝的錯覺。
“也許,這就是宿命。”一縷細雪落在眼角眉梢,漣漪般幻化成剔透的水滴,從顏約細緻如玉的腮邊滑落,那一瞬間,哀傷鋪天蓋地而來,天地萬物不過化成那枚小小晶瑩的**,是雪水還是淚水,任誰也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