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汪洋上的一艘救生船上。
路長風和其他夜冥軍,都看着妖刀的手指,但其實,並不是真的想看着她的手指。
而是都在想着,先前這個女人手指間捏着的那些連音符的碎片裡頭,傳來了皇后娘娘的聲音。
讓他們極其感動,讓他們極其欣慰。
因爲他們都是感官訓練得極其敏銳的夜冥軍,所以他們分明都聽到了,從連音符那頭傳來的,海浪聲。
不大,像是葉風回說話時候聲音的背景似的。
但是和他們此刻所處的這片海域的海浪聲,是不一樣的。
娘娘在海上。
他們能夠聽出來。
娘娘在來尋找他們的路上,她不是坐以待斃的在王城裡高枕無憂,而是這麼快就出海。
如若說不是爲了來尋他們,如若說不是爲了來支援,娘娘爲何要出海呢?
當然是來支援的,親自,直接。
他們甚至能夠猜到,就在娘娘的身旁,坐着的是那位王城裡最高座位上的那個男人。
因爲他們都知道,娘娘對於陛下的重要性,娘娘在的地方,陛下必然也在。
他們只是一羣武將士兵,何德何能,能讓那兩位最尊貴的人掛心於此?
有這樣的主子,他們還需要擔心什麼?就算他們全部都死了,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家人定然能夠得到最好的撫卹和照顧,絕不會受到任何怠慢,他們犧牲所帶來的榮耀,會讓家人能夠過上安寧無虞的生活。
他們什麼也不怕了。什麼,都不怕。
所以他們都定定看着妖刀的手指,想象着先前就是從她手指裡的連音符裡傳來那些讓他們安定的聲音。
他們清楚,娘娘說不定真的會受眼前這個女人的威脅,娘娘本來就是重情重義的人,他們都清楚。
於是,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都是一樣的堅定,像是都做出了什麼同樣的決斷似的。
“好了,不用看了,連音已經結束了,就算你們覺得自己的主子再怎麼厲害都好,此刻她也沒法飛過來救你們。”
妖刀對他們說了一句,語氣平靜得很,也沒有什麼殺氣,也沒有什麼怒氣。
然後,她就聽到了笑聲,這個年輕的將軍笑了起來。
不是那種冷笑,也沒帶着什麼嘲諷的感覺,就是笑,甚至……聽上去還多了幾分爽朗豪邁的感覺。
路長風笑得爽朗,他看着妖刀的眼睛,目光裡帶了幾分嘲弄,“女魔頭,你可以讓人不要活,你可以殺人,但是,你還能管住讓人不要死麼?想要拿我們威脅主子?你想都別想,我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如願。”
妖刀能夠聽出他話裡頭的認真,和這船上所有士兵目光裡頭那視死如歸的堅決。
她眸子微微眯着,眉頭淺淺皺了起來。
因爲,她已經看到了他們整齊劃一的動作,同時拔出了刀子來,很短的刀子,說是刀子更不如說是匕首來得合適,刃上閃着寒光,顯然是用很好的材質做的。
就這麼紛紛將短刀橫在了脖子上,很用力,刀刃都嵌進皮膚,感覺只需要一個拉扯的動作,他們的脖頸就會噴涌出汩汩溫熱的鮮血來,就只需要一個拉扯的動作而已。
妖刀眉頭依舊淺淺皺着,因爲路長風的確說得沒錯,她能夠讓人不要活,可以直接把人給殺了,但是,卻沒那麼容易讓人不要死。
她如若有個什麼動作,說不定就是幫了他們一把,讓他們手中的刀在脖子上拉扯出傷口來。
而她也沒辦法同時阻止這麼十幾號人。
路長風依舊笑着,此刻笑容裡帶了幾分譏誚,看着妖刀,“女魔頭,你的如意算盤怕是要打空了,是了,我們不介意用血來餵你的刀子,來吧,快把你那把邪門的刀子拔出來吧。”
就是這麼的視死如歸,這讓妖刀覺得有些,沒有對策。
路長風甚至能清楚從她此刻黑白分明的清澄眸子裡頭,看出她的無措來。
她的手指微微屈伸着,卻是沒有任何拔刀的動作,只是皺眉看着他。
看不出來,這麼個女魔頭,倒還挺……笨的啊?怎麼看似乎都不是個聰明的。
再說了,他們要死,她這麼無措做什麼?
路長風覺得有些好笑。
他側目看了一眼兄弟們,說道,“兄弟們,咱們準備上路吧。”
“遵命!”
他們都沉聲應了一句,甚至還都帶着幾分……怎麼說呢?興奮?!
妖刀眉頭緊緊一皺,終於唰一聲抽出了刀子來,奪一下刀尖就釘在了船上,“我警告你們,你們若是敢輕舉妄動,我就循着這條船舵上繫着的那根蛟皮繩子,尋到你們大隊伍去,殺他個雞犬不寧!我妖刀,說到做到!”
她這是怒了,真怒了。
語氣裡終於有了怒意,真沒想到啊,一直挺穩挺淡的,現在兜不住了,居然鬥氣鬥不過這麼個年輕的人類!
她心中懊惱。
路長風卻是表情僵硬,原本他還以爲,她不知道。
這女魔頭!怎麼什麼都知道!
先是連音符!這下連舵上的繩子都知道!
路長風心中也有些懊惱起來。
兩人對視着,目光似乎都能碰撞出火花來。
但是路長風顯然更淡定一些,很快就凝了眸子,依舊是笑,“隨你便唄,不過我看吶,你能得到的結果,多半是差不多的,畢竟我們都是封彌的兵,流血不流淚,寧死不屈!喔對了,我們的主子教過我們一句話,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你愛殺人殺去,死都要死了,我們還顧那麼多呢?”
妖刀沒想到路長風會給這麼個回答,她又有些無措了,顯然是一時沒有想到對策,眉頭淺淺皺着,一手握着刀柄,就在路長風面前彎下身來,“你這年輕人,有點意思,那麼如果我說,只要你跟我走,我放他們所有人活呢?你的大隊伍,人數估摸着也不少吧,你是將軍,他們的生命可都是你的責任啊,如何?他們明明能有活的機會的,你要放他們一起去死嗎?”
妖刀的眼睛微微睜大幾分,盯着他。
路長風的嘴脣微微抿緊,與此同時,也在看着她,兩人似乎都在思酌,像是一場心理戰,誰贏誰輸鹿死誰手,誰也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