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不說陳奉這裡得了綠竹遞來的消息,回頭悄悄送去了合歡殿與秀雲,秀雲就瞅了個空兒告訴了玉娘知道。只說高貴妃得知李皇后暗中使絆子,自是氣恨難消,就叫柳海往歸德將軍府遞消息,要自家嫂子徐氏進宮來商議。
徐氏聽着高貴妃已解了禁足,起先倒是滿心喜歡,口中又唸了些彌陀。待得看過柳海手抄的李皇后爲景淳所擇皇子妃人選名冊,臉上也有了怒氣,把鼻子哼一聲,冷笑道:“我就知道她不過是個假賢良罷了,一奶娃子在手上,就如得了寶一樣。也不看看聖上哪隻眼睛看得上她那個養子!”又同柳海道,“李皇后選着誰不作數,還得瞧聖上的意思呢。”
柳海微微一笑:“夫人放心,奴婢也是這樣同娘娘講的,到底娘娘身在外頭,不知外頭哪家小姐好,還要請教夫人。”
徐氏這才又問:“公公方纔說聖上放娘娘出來,是昭婕妤求了情?”不免就疑惑是那馮氏真的聽了自己的話,進宮去與昭婕妤解說了。只憑她與昭婕妤那兩回接觸就好看出來,昭婕妤並不是個肯吃虧好說話的,只憑馮氏幾句話,她如何肯吐這個口,莫非是聖上的意思?昭婕妤在人前從來是個溫柔順從的模樣,只消乾元帝露出一星半點意思,她必定百般逢迎,好討聖上喜歡。只不知道聖上這是要替昭婕妤做臉,還是爲着要給景淳做臉。
徐氏想在這裡心上狂跳了幾跳,只這樣的盤算卻是不敢同柳海說的,便只道:“公公回去同娘娘說,我這就遞帖子求見。”
柳海恭聲答應,回在昭陽殿,就將徐氏的話告訴了高貴妃。
高貴妃皺眉道:“我大哥哥不在?”柳海回道:“奴婢沒見着大舅爺。”高貴妃點了點頭,揮手令柳海退下。
只說徐氏這裡遞了帖求見高貴妃,帖子先送到李皇后處,李皇后捏着名帖哼一聲:“這位消息倒是靈通。”伺立在後的茴香忽然悄聲道:“殿下叫奴婢今兒出去傳話時,奴婢瞧着昭陽殿的劉公公往西司馬門那兒去了。”黃女官在一旁不由擡眼瞧了眼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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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皇后聽說,便笑道:“原來如此,她叫聖上禁足了這些日子,好容易出來了,可不要見見家人。只她這個嫂子,一肚子心眼兒,只盼昭婕妤不要後悔纔好。”高貴妃母子,一個自恃是寵妃,一個仗着長子的便利,從來將眼光放在太子位上。她這個皇后固然無寵,可也不是高貴妃母子輕易能動得的,倒是那昭婕妤,徒有美貌,無有家世助力,根基又淺,只怕還險些。
俞永福雖是椒房殿的內侍總管,論起身份品秩來較黃女官爲尊,只是李皇后是個世家女,又出身將門,雖未上過戰陣,卻有些將軍脾氣,不太瞧得上內侍太監這等“無根”之人,是以俞永福這人雖有心胸才幹,因這些年來都不受信用,不免找將心灰了。聽了李皇后那話,心中頗不以爲然,卻也不肯開口,隻眼觀鼻,鼻觀口,屈身站在一旁。
以徐氏自家本心來說,若她是李皇后,要在皇子妃人選上拿捏高貴妃母子,便不好叫高貴妃的家人進宮來與她商議。如今高貴妃將將解了禁足,在這些日子中,就是駁回她求見的貼也很說得過去。故此徐氏雖遞帖求見,到底只說徐氏這裡吃不準李皇后會不會準。
好容易到了晚間高鴻回來,徐氏趕忙上去接着,因她與高鴻有事要說,因此別說是她房裡服侍的丫頭們,便是她兒媳也叫徐氏放了回去。
高鴻見徐氏慎重,臉上也就端正起來,就問徐氏:“可是娘娘那裡出了什麼事兒?”徐氏就將柳海捎出來的名冊交了高鴻看,只冷笑道:“妾瞧着皇后未必有這樣的**手段,這樣的手段,十之七八是唐氏所爲,不過是怕大皇子殿下得了岳家助力罷了。”
高鴻看過名冊臉上也有些怒氣,雙手一闔將名冊收了,往桌上一扔,只笑道:“李氏雖有名分,卻無帝心,到底不怕她。且這名冊也難說得很,這名冊聖上未必瞧過,若是瞧過了,瞧着自家大兒子要娶個破落戶當大兒媳婦,未必喜歡。只也不好選得太強了,叫聖上生出疑心來,倒是功虧一簣。”說着話,就將名冊推在一旁,自家伸出中指在茶盞中蘸了蘸 ,寫了個樑字與徐氏看。
兵部尚書樑醜奴之嫡長女樑青容,今年恰恰十六歲,雖比景淳大了兩歲,但樑醜奴身爲兵部,護國公手上雖有些兵權,可糧草軍備等都是從兵部出去的,兵部真要認真拿捏起來,也夠護國公頭疼,這是一樁。且他的嫡妻秦氏,也算是宗室出女,秦氏的外祖母正是平安大長公主,若論起輩分來,今上還得管平安大長公主喚一聲姑祖母,樑青容與景淳勉強也好算表姐弟。若是景淳娶的了樑青容爲妃,兵部算是他的助力,且樑青容也勉強算宗室出女,與多少王候還論着親,宗室裡多少也有了助力。
徐氏看着這個,把眉頭皺着:“妾覺得老爺想着的,唐氏她們自然也想着,所以纔將樑家小姐從名冊上畫了去。”高鴻便道:“他們劃了去不打緊,左右擇妃時要將那些小姐都宣進宮來瞧瞧的,到時叫娘娘將人添上也就是了。如何與聖上說,娘娘自有主意。”徐氏聽了,只得答應。
到了次日,未央宮中答覆下來,允徐氏三日後進宮探視。
說來也是湊巧,徐氏進宮這日正是馮氏慣例進宮的日子,兩頂轎子就在司馬門前撞上了。隨在馮氏轎邊的小丫頭秋實先將徐氏的轎子認了出來,在轎邊悄悄回了馮氏知道。馮氏只掀開轎窗的一角撇了眼,果然是徐氏的轎子,當時就道:“若是她們不來尋你說話,你只做不知道。”
徐氏這裡先下了轎子,一擡頭只覺身邊的那頂轎子旁跟着的小丫頭頗爲眼熟,也就多瞧了眼,便瞧見那小丫頭掀起轎簾,扶了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下來,膚色白皙,身材閤中,臉上一派溫柔之色,不是謝顯榮之妻馮氏是哪個?
雖徐氏這裡覺着高貴妃能出來是乾元帝的意思,可見着馮氏,說不得要打聲招呼,致回謝,故此扶着湘竹的手向馮氏這裡走了幾步,又輕聲道:“謝太太。”馮氏眼角早瞥着徐氏過來,聽見徐氏招呼,卻故意做個驚訝之色,轉向徐氏看了眼,微微笑道:“高夫人。”
徐氏正要說話,司馬門前輪值的侍衛已走了過來,徐氏是一直來慣的,馮氏的新近常來的,故此侍衛內侍們不過例行問了幾句,客客氣氣地放了兩個過去。徐氏是故意要等馮氏,馮氏這裡也有意探聽一二,倒是心有默契地並肩而行了回。
徐氏只道:“謝太太還不知道罷。多虧了謝太太替我們向昭婕妤解說,聖上已解了我們貴妃的禁足。”這話說得十分突兀,看着是謝昭婕妤替他們說情,可仔細辯起來,倒像乾元帝受昭婕妤擺佈一般。馮氏倒真是才得的信兒,只是她爲人也機敏,略一辯也就明白了,如何肯認這個罪名,只笑道:“這也是聖上疼惜貴妃的緣故。”徐氏又笑道:“聖上那裡雷霆雨露都是皇恩,可昭婕妤與謝太太的情,我們還是記得的。”馮氏也笑:“這倒是不敢當,都是高夫人說得感人,我受了感動罷了。”
馮氏這些話倒是有暗指徐氏巧言迷惑的意思了,徐氏正要解說幾句,兩個已到了岔路口,只得互相道了個別,一個往合歡殿,一個去了昭陽殿。
馮氏去合歡殿,勢必要經過清涼殿的,因她叫萬貴太妃嚇過兩回,這回再走,依舊忐忑,不由自主地擡頭向上瞧了眼,卻見石臺空空如也,連着半個人影也沒有,才鬆了一口氣,偏聽着清涼殿裡傳來了兩聲罄響,從清涼殿裡悠悠揚揚地飄了出來,馮氏禁不住回頭看了眼,石臺上依舊是空無一人,馮氏也就轉回了頭依舊向前走,只沒瞧見萬貴太妃依舊如鬼魅一般從清涼殿裡飄出來,站在石臺邊兒朝着馮氏背影瞧了回,輕聲道:“阿瑩,你說合歡殿裡那位怎麼樣?”
在清涼殿的陰影裡站着個婦人,雖瞧不清她五官容貌,也看得出一頭的白髮。那婦人輕聲道:“奴婢以爲,那昭婕妤是怎麼樣的不好說,倒是這位,是個乖覺的。”萬貴太妃臉上露了些笑容,只她臉容乾枯消瘦,兩腮無肉,眼窩深陷,笑起來竟有些滲人,哪裡還有半分像當年豔冠羣芳的萬貴妃。
馮氏進得合歡殿,先同玉娘見了禮,寒暄了幾句,便將徐氏與她說的話學了玉娘知道,又覷着玉娘神色,小心地問:“婕妤恕妾莽撞,這是聖上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玉娘微微笑道:“自然是聖上的意思。”馮氏便皺了皺眉,她倒是同徐氏想在了一塊兒,只怕乾元帝給景淳擇了皇子妃之後,便要立他爲太子,如此一來,自然不好再將他的生母關在昭陽殿中,便道:“婕妤還是小心些的好,到底除了皇長子殿下還有皇三子殿下呢。”
玉娘卻是笑道:“嫂子勿急,倒是我前些日子請大哥哥留意的事兒,嫂子可別忘了。”馮氏將玉娘仔細看了看,雖依舊不施脂粉,依舊是春山如畫,秋波含情,即清且麗,又有蟬鬢霧鬟,玉釵金簪,光耀眼目,依舊容色照人,不可逼視,心上倒是放心了些,便含笑道:“婕妤只管放心。”想了想又問婕妤:“婕妤如今身上可好。小殿下每日動幾回?”
玉娘將手輕輕按在隆起的腹部,臉上帶些笑容:“楚御醫說,這一胎八成是個女孩子。”她聽着楚御醫說着是女胎時,倒是放下了心。玉娘深知自己如今是衆矢之的,若是生個兒子下來,只怕未央宮中從李皇后起,所有人都要睡不着了。從李皇后起,所有又能兒子的都會爲着那張椅子對自己母子下手。到時她防備都不及,那裡騰得出手來收拾李皇后與護國公一家子。可若是個女兒,那些人自能暫時放下心去,她也不用步步驚心。
馮氏聽了卻是有些遺憾,臉上卻還笑道:“公主也好,們民間倒是有句俗語,先開花後結果,說的便是先生女兒,再養兒子。”想了想,到底補了句,“若是有婕妤的美貌,有聖上喜歡,日後只怕就是我們大殷朝最美貌尊貴的公主。”心中卻有些忐忑,別是乾元帝知道了玉娘這一胎是個女胎,所以纔有了立高貴妃的景淳爲太子的念頭,卻又替玉娘在高貴妃跟前做了人情,好叫高貴妃母子日後不要爲難玉娘?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不該再將玉娘交代的事做完了。
不想玉娘聽着馮氏後頭那番話,按着腹部的手動了動,臉上猶豫之色一掠而過。
原是當楚御醫對着乾元帝說出昭婕妤這一胎許是女胎之後,乾元帝那裡竟是呆了呆,玉娘只以爲乾元帝是失望了,不想乾元帝略出了回神,也就醒轉過來,臉上也說不清是喜是嘆,依舊將玉娘抱在膝上坐了,將手按在她腹部,輕聲道:“是公主也好,玉卿替朕生個像玉卿的公主,朕讓她做大殷朝最尊重的公主,朕要她一輩子不受委屈。”
大殷朝的公主從來都是嬌養的,前頭的大周朝的公主還有和親的,到得大殷朝,太zu皇帝是個有氣性的:“我們大殷朝的天下不繫在女人的裙帶上。”是以自立朝以來一百餘年,再沒有過和親的公主。而駙馬,有君臣名分在,一家子富貴都依仗公主而來,自然不敢忽視怠慢公主。便是有自己站不住的公主,皇家的臉也不是那麼好打的,也有的是法子叫虧待了公主的駙馬生不如死,是以大殷朝的公主,極少有受委屈的。
可乾元帝偏偏說出了“朕讓她做大殷朝最尊重的公主,朕要她一輩子不受委屈”這樣的話,不免叫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