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不同意。”
“母后。”
“一個不能生養的皇后,有什麼資格做皇后。”她一字一頓的說。
“她是爲了給兒子誕下皇子以致再也無福生養,兒子欠她的。”
“她謀害過你!”太后終於忍無可忍。
“母后,是咱們對不起她。”
她瞧着自己兒子執拗的眼神,募得脣邊勾起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知道了?”
“兒子一直知道。”
沈煥低頭不敢看自己母親的眼睛。
“難怪你那麼厭棄朝陽的母親,那你是不是要連我這老婆子一起厭棄?”太后加強了聲音。
“兒子不敢,兒子只想……只想讓月宜平平安安的過完下半輩子。”
“你想讓她平平安安的過完下半輩子就不該再去招惹她,更不該有封她爲後的念頭!”
“娘。”沈煥猛地擡頭。
沉默。
良久的沉默之後太后終於讓步。
“你不能再專寵宓妃。”
“兒子不會了,兒子會離她遠遠地。”
“你這是何苦。”
沈煥清明的眼睛泛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天子之尊,始終不曾軟弱到流淚。
“兒子欠她的。”
太后閉上眼睛點了點頭,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成算,但是你今天告訴母后一句實話,你是不是一直想着讓她做皇后?”
沈煥搖頭。
“兒子前幾天路過長樂宮,瞧那裡宮門緊閉,徹夜難眠。這纔有瞭如今的念頭。”
“她不是原來那個小女孩了。”
“兒子知道。可是兒子爲了江山滅了她全族,爲了江山殺了她的孩子,甚至爲了江山讓她再也不能做母親;娘,兒子實在對不起她。”
太后突然想起那個女孩剛入宮時的樣子。那時候爲了挾制汝南侯,太后把他的兩個女兒招入京城陪伴,那個小小的女孩自幼遠離父母雙親,卻機靈懂事,慰藉了她壯年喪夫的孤獨,她幾乎把月宜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那時候誰會料到有今天。再聰明狠歷的女人,也會心軟。
“你去吧。”
她閉上眼睛不看沈煥,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念頭,她還是安安心心的頤養天年吧。
“兒子謝母后。”
“讓她無事不要來打擾哀家。”
聲音決絕。
“是。”
皇帝在回去的路上碰見了鬱華,他看見這個女人溫柔的笑容,心情不自覺就好了很多。
“臣妾參見皇上。”
“這是要去哪兒?”
“隨便走走,天天呆在甘泉宮悶都悶死了。”
“你似乎很喜歡笑。”
“是嗎?”
“你瞧,可不又笑了。”
沈煥就陪她一起笑。
“皇上的脣角向上揚,是天性樂觀的命格。”
“怎麼你還會看相不成。”
“臣妾幼時哥哥教我的,他說脣角上揚的人天生就很樂觀。”
“你哥哥長得很像你。”
“臣妾與哥哥長得都隨臣妾的生母。”
“什麼時候讓你家人進宮來瞧瞧你吧。”
“臣妾不敢壞了規矩。”
“無妨,你懷安樂公主時沒見成家人,算是朕補償你。”
提到安樂公主,兩個人的目光都有些暗淡。
“還是等下次吧。”鬱華說。
“也行。朕與你一同走走?”
“好啊。”
路過長樂宮的時候那裡依舊宮門緊閉,沈煥的眼睛不自覺看向那道朱門,鬱華隨他一同看過去,淡淡說:“臣妾有幸見過宓妃娘娘一次,真是神仙妃子一樣的人。”
沈煥沒有說話。但鬱華深知沈煥怕是深以爲然。
“過幾天你就能再見着她了。”他說。
“宓妃娘娘身體大好了?”她明知故問。
“是啊。”
沈煥回去之後便開始起草立後的詔書,三寫三改,差些誤了次日的早朝。
朝臣對於冊封罪人之女爲皇后之事多持不贊成的態度,更有甚者上書陳情,直說宓妃娘娘是罪臣之女,忝居妃位已是皇上法外施恩,怎能冊封爲後母儀天下。
雙方僵持良久,幾日后皇上仍是一意孤行的下了封后的詔書。至此整個後宮徹底沸騰。
“宓妃真是陰魂不散!”
許馥氣的手都抖了。
“娘娘,長樂宮那位明日就要行冊封禮了。”肖姑姑提醒她。
“本宮知道。”
“不是說宓妃娘娘已經不能生了嗎?那娘娘還擔心什麼。”水蓮說。
“誰敢保證她一定不能生。何況她不能生她就不能抱孩子來養嗎?一個個平日裡瞧着那麼厲害,怎麼就沒人能不讓她從長樂宮裡出來!平日裡爭奇鬥豔的,到了關鍵時候個頂個的沒用。”
“娘娘,只要中宮無嫡子,大皇子是皇長子,即使到時候那位成了東宮太后,娘娘也是西宮太
後。何況太皇子就是娘娘親自教養長大的。”肖姑姑安慰她。
“就憑皇上對那個賤人的寵愛,即使她隨便抱一個養,皇上還不是直接就立她養的爲太子。”
“那可未必。”肖姑姑笑着說。
許馥看着肖姑姑的笑容,也好像明白過來了些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許馥問她。
“情愛之事虛無縹緲,但總是得不着的纔是最好的。”
“是啊,誰能保證宓妃能專寵一輩子呢。”
皇后。
本宮就算不做這個皇后,也一定要做太后!
“來人,給本宮更衣,本宮要去長樂宮賀宓妃娘娘封后之喜!”
長樂宮門口如今真是車水馬龍。許琉菱、白意、許馥、周婕妤、陳筠、阮氏還有鬱華,一個個的備着重重的禮物來賀喜。如今長樂宮依舊只有冬晴跟夏雪兩個貼身婢子,堂堂二品妃位的宮裡除了兩個健全的奴婢之外竟然全是啞巴,真是怪異又突兀。
“你們也太客氣了。”
宓妃微笑說。
“今日還能叫姐姐一聲宓妃娘娘,明日可就是皇后娘娘了。”許馥笑容懇切。
“聽說你養着大皇子,怎麼不把他帶來我瞧瞧?”
“怕吵着姐姐,卻沒想到姐姐也喜歡孩子,改日我跟昭媛一起帶着他們哥倆去泰坤宮做客。”
“你可別說,一想起來明天就要挪宮了,我還真不習慣。”
“娘娘氣度高華,足夠母儀天下,怎麼還會覺得不習慣呢。”
“興許覺得那裡風水不好吧。”宓妃若無其事的摘下玉搔頭,挑釁似的說道。
“姐姐真是越來越喜歡說笑話。姐姐膽子大就這麼隨口一說,我們這幾個膽小的可不敢隨口一聽。”到最後還是陳筠出來打圓場。
“偏生你促狹。”
宓妃說話的時候瞧了一眼站在陳筠身邊的鬱華,不由地多打量了她一會兒。
“本宮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娘娘好記性,兩年前臣妾在祥寧宮附近的清溪與娘娘有一面之緣。”
“不是本宮記性好,是你長得美。”
“臣妾的容貌不及娘娘十分之一。”聽了她中規中矩的回答,宓妃對她的興趣頓時大減。
“你是瑾嬪是吧。”宓妃想了一下剛纔小太監給她通報的時候有個封號很好聽的嬪位。
“回娘娘,正是臣妾。”
“嗯。”宓妃點了點頭,就沒再理她。
正式行冊封禮的前一晚皇上沒有召宓妃侍寢,而是翻了瑾嬪的牌子。
鬱華很少來乾坤宮,沈煥似乎不喜歡妃嬪在他這裡留宿,大部分時候都是他翻了牌子之後直接宿在妃嬪宮中。只有在極少的時候,比如國事繁冗,奏摺如山,他纔會讓她們夜晚乘車而來給他解悶。
東暖閣只有一個小太監在裡頭伺候,連孟忠都被支的遠遠地。沈煥喝了酒,衣衫不整的半躺在牀上看書,瞧見了鬱華,淡淡地對她說一句:“你來了。”
“臣妾參見皇上。”
卻沒成想沈煥遲遲不說起來。
終於等她實在撐不住了,沈煥纔對她說你起來吧。
說罷就下牀扶了她一把。
“規矩裡教出來的人,你不累嗎?”
“皇上醉了。”
鬱華低聲說。
“朕當然醉了,如果酒都喝不醉人,那還要酒最什麼。朕問你呢,你成日守着規矩活,你不累嗎?”
鬱華頹喪的搖搖頭。
她那種幾近變態的溫順激起了眼前這個男子的獸性,沈煥一把扯下鬱華的衣服,細膩白嫩的皮膚,她的笑是那樣刺眼。
在如暴風驟雨的親吻之下鬱華產生一種錯覺,那種錯覺且甘且苦,她喃喃地說:“其實我也不想這樣。”
然而男人似乎並未聽見她的話,他持續他的動作,她持續她的迷惘,直到紅燭燃盡。
“臣妾小時候睡不着,特別喜歡看蠟燭垂淚。”她看着坐在牀邊發呆的沈煥,很溫柔的說。
“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
“朕是問你爲什麼睡不着。”
“因爲那時候我很想我娘。”
沈煥轉過頭來看着她,問她:“你會很想念一個人嗎?”
“現在不會了。”
“可是朕會。”
啼笑皆非。
“皇上這麼說就不怕臣妾吃醋?”
“你也會嫉妒?”
沈煥笑着看向她。
“會的。”
“看來你還不算太沒得救。”他寵溺地摸摸她的頭,輕輕對她說:“睡吧。”
“您有沒有那麼一點兒喜歡臣妾?”
“應該有吧。”沈煥想了一下,很鄭重的說。
有就可以了。
“皇上您知道嗎,臣妾自幼就沒有母親,我爹續娶的時候身邊的婆子跟我說,有了後孃就有後爹,那時候我特別害怕,整天整天的哭,成宿成宿的不敢睡覺。後來這事讓我哥哥知道了,我哥哥教訓了那幾個婆子一頓之後跟我說,在沒有人能聽你說話、任你撒嬌的地方就守着規矩活,守着規矩活的人也許一輩子不出彩,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她說完之後不能皇帝回答就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