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紮全州城的這幾天,實際上事情很多。作爲後世穿越者,馮雲山可不是原來的馮雲山,很多事情他都偷懶,安排衆人去做。
馮雲山讓曾觀瀾從親衛旅和女營抽調人手,已經組建成立了單獨的細作營,暫時只有三四十人組成一卒,收集各種情報直接挑選後報給自己。
早還未攻破全州城,曾觀瀾已派三十多名來自親衛的老兄弟,化妝成難民,撒佈在全州周邊二三十里範圍內打探。
特別是蓑衣渡附近,不但讓細作在兩岸加強偵查,馮雲山特別交代羅大綱派幾名原來做水寇的手下,化妝成漁民模樣,駕船在那一帶江上蹲守。
但有些事情,必須還得他親自才行。這天,馮雲山到後四軍營,探望一直聽說但還未見過的另一個女營軍帥胡大妹。
這是個平常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婦,五十來歲,典型的客家人面孔。鼻樑有點塌,顴骨有點突,但眼睛裡的溫暖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她此刻正靠坐在牀頭。
“老姐姐,你身上傷好些了嗎?”馮雲山一進門就關切地問。從馮雲山的記憶裡,他和這個胡大妹是老朋友了。
胡大妹是他最早發展起來的一批教衆,爲人很熱心,宣傳聖教很積極,她不但將她所有家人全帶入教中,還發動了周圍鄰里鄉親一百來人入教,可謂勞苦功高。
兒子樑立泰,去年底在永安城中被南王推薦爲後二軍軍帥,成爲馮雲山的得力幫手。
“哎,大妹參見南王。南王您天國事務繁忙,怎麼還來看大妹,真是過意不去。”胡大妹很是高興,支撐着從牀頭下來,身邊女兵趕緊攙扶住。
馮雲山也忙走上前扶住,道:“我的老姐姐,你就別逞強了。好好歇着,早點養好身子,雲山還等着和你一道殺清妖呢。”
胡大妹看來跟南王還真是很熟,也不客氣,坐在牀沿邊,對馮雲山笑道:“好,大妹聽我雲山兄弟的。”又轉頭對馮雲山身後的樑立泰和盧七道:“泰兒,還有盧家老七,你們是怎麼保護南王的?聽說前幾天都讓南王受傷了,幸好沒事。要不然,我絕饒不了你們!”
馮雲山連忙道:“老姐姐,不怪立泰和老七,是我自己坐轎子,太扎眼了。他們多殺清妖,爲我出口氣就行了!”
“也是。雲山兄弟,不是大妹說你,你可別跟其他人一樣,當了王爺,就光顧享受,忘了當初誅清妖,享太平的誓言。”胡大妹還似乎話有所指。
樑立泰不由擔心,趕緊喝道:“阿姆!”
胡大妹也知道自己說的不合適,但哪肯在兒子面前丟了面子,嘴硬道:“打什麼緊,雲山兄弟又不是外人。”一句話讓樑立泰哭笑不得。
馮雲山心裡有些感動,胡大妹看來確實是將他馮雲山看成自己人,看不慣天王東王的做派,爲他抱不平。
像胡大妹、樑立泰這樣的老教衆,原來都是馮雲山朝夕相處、一手帶入拜上帝教中,對馮雲山有感情基礎,認同感很深。
如果自己能把這批最早入教的老兄弟掌握在手中,就掌握了天國不可忽視的力量,要知道,這批老兄弟現在基本上都成爲天國的中下層骨幹。
但是,從天國正式起事開始,東王西王聯合起來,先是通過天父天兄附身,掌握了教權,地位比聖教的實際組織人馮雲山要高。
再往後,東王的軍事統帥才能,和西王衝鋒陷陣的勇猛相互配合,帶領天國將士與清軍轉戰年餘,東王西王已經掌握了天國大部軍事力量,在天國中地位也越來越穩固。
馮雲山知道,這樣下去,隨着時間越往後,隨着東王的軍事才能全面展示,天國中老兄弟越來越敬服東王,最終天國會像歷史一樣完全被東王所掌控。
看來,自己要抓緊壯大實力,早日脫離東王掌控,修正聖教教義,重振天國制度,才能帶領天國開創一條真正的太平之路。否則,只會像歷史上一樣悲劇重演。
忽聞牌刀手來報,天王東王召集大家商議出征糊南軍務,讓南王去天王居住的威德宮,也就是原清妖知州衙門。
馮雲山來到知州衙門,見內已經煥然一新,牆上貼滿輝煌的金紙,樑上也掛着繡龍黃綢緞。
馮雲山不由暗歎難怪天國敗亡得那麼快,這天王洪秀全實在是,征戰逃跑路上都不忘奢侈,可以想象,歷史上定都南京後,更加會腐敗到何種地步。
“雲山見過天王兄,東王兄。”馮雲山走入大殿,按規矩行禮後,便找到爲自己準備的座位坐下,才發現天國高層基本都已到齊了。
“南王架子好大,讓衆人等你一人許久。”東王楊秀清突然責怪道。
“東王兄,天王尚未開口,東王兄搶先責備雲山,是否天國不由天王做主了?”南王今天的突然強勢,還用天王名義來壓,讓東王和衆人吃驚不少。
馮雲山不顧衆人驚異地眼光,繼續轉向天王說道:“天王兄,貴妹夫,還有各位兄弟,雲山一炷香前才接報此次商議通知,立刻奮力趕來,不想還是遲了,雲山賠禮了!”
“一炷香前?通傳典官不是一大早就通知了。”春官正丞相胡以晄奇怪說道。胡以晄與馮雲山交好,其人武舉出身,但粗中有細,馮紹光明白他是故意這樣說出來幫自己。
衆人頓時明白,肯定是通傳典官耍了手段,故意到快開會時才通知南王。但通傳典官是東王提拔之人,衆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天王洪秀全見氣氛尷尬,忙打圓場道:“好啦,都是自家兄弟,等會又有什麼關係。山袍,清袍,你們倆都是朕的好兄弟,別爲小事傷了和氣。今天召集大家,主要是商議出征糊@南軍務。大家有何見解,都說說吧。”
北王韋昌輝首先開口道:“天王、東王、西王、南王,各位兄弟,我天國聖兵佔據全州,城南水寨邊繳獲,以及四周徵集,新得船隻二百多艘,加上舊有的一百多艘,共計近四百艘,稍加訓練便可組建實力強大的水師。這兩日,又得附近天地會衆來投,新增了三千餘名兄弟。北征糊@南,肯定可以兵到城破。”
天官正丞相秦日綱接口道:“天王、東王、西王,就像北王說的那樣,我天國水師可成,日綱以爲應利用船隻,早點從全州出發,沿湘江水路攻打永州、衡州,直取長沙。”
韋昌輝和秦日綱的說法代表大多數天國將士的看法,也確實是一條進軍的好路線。
西王蕭朝貴也大聲道:“不錯,日綱兄弟說的我也很贊同。天王二兄、四兄,我們要早點出徵,免得清妖有所防備。”
天王見大家都點點附和的樣子,便看看東王楊秀清,示意他來說幾句。東王輕咳一聲,清清喉,威嚴地看了面前衆人,開口道:“天官正丞相和西王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兵貴神速,我軍當立即出征。二兄,你看明日一早就起程出發,如何?
天王見東王認可,便道:“既如此,我天兵便明日出徵。各位兄弟早點回營收拾,準備出征。”
“慢,天王兄,東王兄,雲山有話要說。十餘日前,雲山路經全州城北十餘里,一處名爲蓑衣渡的渡口,是道河灣。附近湘江水流湍急,兩岸古木參天,我天國聖兵若全部乘舟沿水路而行,極易在這蓑衣渡附近遭清妖伏擊。”馮雲山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他指着大殿豎樑上掛的行軍地圖上湘江位置,繼續說道:“雲山提議,各部行軍不必急躁,緩緩而行。由前軍先行在湘江兩岸開道,廣撒偵查,其餘各軍和排尾輜重等乘船跟進,水師護衛前後護衛,這樣方能萬無一失。”
天王洪秀全一聽,似乎也不樂意,搖搖頭道:“步兵先行,水路跟進,耗時日久,恐幾月才能到長沙。清袍你意如何?”
東王楊秀清道:“天王所言極是!自我天國起事以來,清妖將糊@南妖兵皆派至廣@西,妄圖滅我天國。不過這樣一來,就造成糊@南清妖兵力空虛,防守薄弱。此乃天父賜予的良機,眼下我天國天兵應抓住機會,以最快行軍攻陷長沙。”
西王蕭朝貴也道:“天王二兄,四兄說的很對。錯過這絕佳機會,就是對天父的不敬,愧對天父恩賜。”
天父都擡出來了,於是衆人紛紛點頭附和。
“是啊,天父賜予的佔領長沙機會,不抓緊行軍,天父怪罪下來,誰擔得起?”
“南王萬事都好,就是有點畏首畏尾,難怪天王東王慢慢不讓他領兵了。”
馮雲山聽到衆人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不禁心頭感覺一陣悲哀。自己一片公心,竟被認爲膽小。但他不能放棄勸說,因爲只有自己知道,將天國所有部隊裝入沒有自衛能力的船隻運輸行軍,沒有兩岸步兵保護,會有多大傷亡。
於是,馮雲山將心一橫,兩膝跪地,大聲呼道:“天王,東王,還有各位天國老兄弟,雲山知道這是個攻佔長沙的好機會,雲山也恨不得立刻趕到長沙城。但是,請你們相信雲山,聽我一次,不能讓天國所有部隊都走水路,分出兩軍從兩岸沿途北上,特別是蓑衣渡附近,必須岸上先行偵查。若真耽誤攻佔長沙,雲山願領軍棍,以示懲戒!”
天王忙起身扶起馮雲山,責備道:“山袍你何必如此較真,還下跪,有什麼說就是了,日後切不可如此!”又轉頭爲難地對東王道:“清袍,你看如何纔好?”
楊秀清嘆口氣道:“山袍,既然你如此堅持,就讓你們後軍中能戰所部於江邊兩岸開道,女營及其他輜重排尾隨各軍乘船而行,命兄弟們快步疾走,跟上船隻,不得延誤,若何?”
馮雲山知道,楊秀清能答應後軍中有戰力部隊,沿岸行軍,已經算做了讓步,同時也有懲罰他的意思在裡面。岸上行軍,緩慢又辛苦,後軍將士見其餘各軍都可以乘船沿江而下,唯獨己部費力步行,必然心懷牢騷,埋恨馮雲山,現在讓岸上行軍跟水上船隻一樣快,明顯是在刁難。
但他也得答應下來,只要提前出發,早點趕至蓑衣渡查探。剛想回答稱謝,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天王兄,東王兄,左軍亦願與後軍一道,於兩岸行軍,爲水路聖兵開道,請天王兄和東王兄准許。”原來是翼王石達開。
楊秀清聞言一愣,接着一拍大腿,起身道:“胡鬧!達袍,你是跟着山袍要來胡鬧嗎?軍情大事,豈能兒戲?兵貴神速,這個道理山袍達袍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何況爲了替山袍復仇,已在全州耽誤數日。怎可再因擔心清妖伏擊,就使天國天兵於湘江兩岸野地行軍,天兵艱辛不算,徒然荒廢時日,耽誤行軍日程,壞天國取長沙大計。不許!”
見楊秀清發怒,翼王石達開不敢再言,只是朝馮雲山使了個眼色。
馮雲山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退至自己座位坐好。
天王洪秀全見氣氛緊張,場面沉悶,便打個哈哈道:“都是自家兄弟,都是爲天國出力,不必如此。各位兄弟,就按清袍說的去做。朕也乏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