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一家古舊小巷子外,兩人徒步進去,來到一家四合院般的住宅區。紅漆的門欄已有些年頭,褪色斑駁。青灰色瓦檐下懸着兩隻燈籠,盈盈澄黃光芒將上頭的憲字映的格外清楚。她還奇怪不是吃宵夜嗎,怎麼到人家裡來了?
進去了才曉得這是間私房菜館。
老闆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穿得一身中式立領長褂子,滿頭的銀髮精氣神硬朗。陸見森叫他,老憲。
真懂得吃的人都曉得這家館子,道道菜都是精品,就一盤小蔥豆腐都能吃出山珍海味來。店裡看似冷清,生意極火,每天只開放四小時,放行30桌的客源。超出時限,就是億萬砸下都不能撼動老憲的規矩。
陸見森來時已經凌晨,早就不在時間裡,可老憲卻一點沒逐客的意思,反而待他十分熱絡。吃海鮮粥時,她驚喜嗯了長長尾音,直誇好吃。
他說:“值得吧。”
“值得,就是肚皮撐破也值得!”她憨笑點頭,繼續埋頭解決滿桌的夜宵。吃的時候,陸見森問她,“碧月天這麼遠,你每天怎麼上下班?”
她說:“許廖會順路接送。”
陸見森不高興了,皺着眉看她。可後者只顧着吃人間美味,壓根沒察覺到。飽餐一頓,陸見森送她回家時,她完全已經走路蹣跚,回家卸妝洗臉刷牙後直接栽牀上睡覺。這一覺睡得特別香,香到鬧鐘響了五次都沒聽到。最後還是許廖電話殺過來,她才慌里慌張,洗漱穿衣拎包下樓。
許廖看到她時,嚇了跳:“你這黑眼圈,昨晚做賊去了?”
“困死了,才睡了4個小時,我補一補覺到了叫我。”將座位放下,闔眼休息。這趟車程有二十分鐘,到時她伸了個攔腰下車。許廖對着她點了點嘴角,“口紅。”
她拿手去擦,沒擦到,許廖上去替她擦,這一幕恰好被坐在車裡的陸見森瞧見。安娜背對着看不到,但許廖發現他怒火中燒得瞪着他,不禁哆嗦鬆手。
“怎麼了?”
許廖努了努嘴,她回身去看發現是陸見森的車開過去。許廖抱怨:“最近大少怎麼總來碧月天。”
沒睡夠,原本精神懨懨的。她交班輪休,在休息室裡又眯了會,被敲門聲吵醒。女員工說:“安娜,你快去C7包間看看,客人正在大鬧呢。”
瞌睡蟲頃刻跑了,掀了身上不知什麼時候有的薄毯,跟着她往外走。C7包廂里正有員工在協調,鬧事的是個五短身材的土大款,肥沃的手拽着一個嬌弱姑娘的手腕,捏的白皙腕節通紅。他罵罵咧咧地,“不就是一隻雞嗎,裝得什麼清高,碰都不讓碰一下,竟敢撒潑給我耳光!什麼服務態度,這碧月天名不符實。“
跟他一起來的人小聲勸他,他還在一意孤行。
姑娘哭着捍衛自己,“我不是雞!“
男人唾罵句髒話,擡起一腳踹她腿上,姑娘踉蹌跌坐在地,手腕還被高高拽着疼的面部扭曲。旁邊有人叫他鄭總,安娜拿了杯酒笑盈盈迎上去,語氣軟綿綿地:”鄭總,這是怎麼了,瞧把你給氣的。喝杯酒消消氣,有話慢慢說。“
鄭總鼻頭對她,“你是誰?”
“我是公關領班向安娜。”她將酒託上去,鄭總接過哼了聲,紅酒送嘴裡沒一會兒就噗得一聲
噴出來,“什麼垃圾酒!根本不好跟拉斐比!老子花那麼多錢,你敢給我喝假酒!”
說罷,一杯酒迎頭往安娜臉上潑。
大家暗叫一聲,連一度舌燦蓮花的阿美都看不過去了,“你別太過分了!”
向安娜抹了抹眼睛,臉上還是笑,“鄭總教訓的是,以您的身份肯定嚐出不好,這不是還幫我們鑑定了。這樣吧,您將碧月天的會員認證交給我,我立馬去給他升級開庫,去陸大少的酒窖裡給你提陳釀來。”
“安娜!”阿美有點震驚,那可是陸見森的私人地方。
除非宴請,陸見森從不會動這個庫存。
鄭總有些上心,又顧及什麼便將酒的事給撩去一邊,將矛頭針對新來的姑娘。安娜手搭上去,輕輕拍了拍,”鄭總你大男人力氣大,把人小姑娘手都捏紅了,這麼多人瞧着還當您沒有魄力只會欺負弱女子呢。她是新來的不動規矩,要是哪裡惹您不高興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饒過她;今天的消費額碧月天全部擔了,還是那句話,會員認證登記一下,阿美姐親自接待您。“
阿美可是碧月天響噹噹的尤物,爲她一擲豪金博取一笑的人不在少數。
鄭總色心起,眼饞她很久了,可他猶豫會兒又說:“不用了。”
“那鄭總是原諒她了?”
他似乎有什麼顧慮,嗯了聲。
安娜笑着說:“那真是太感謝鄭總的氣量了,今天您的消費我們承擔,不過……”她指了指被他嫌棄的紅酒,”這杯酒不在酒水單上,還要請鄭總另行付費,付款前需要先升級會員證。“
“怎麼回事你!什麼升級會員,我不要升!”他反應很大。
安娜說:“因爲這杯就是陸大少酒嚳裡的,你剛纔嘗過一口就算默認了。鄭總似乎不願意?您儘管放心,今天是我們不對,所以這升級可以免費幫你辦妥。您只要去前臺登記一下會員編號就可以了。”
鄭總惡狠狠衝上去要揍她,給許廖給攔住,“臭婆娘,你敢算計我!”
“怎麼是算計呢,難道……鄭總根本就沒會員證?那可不好辦了,您該曉得碧月天的規矩吧,這裡隱私度極高來往人士行蹤更需要嚴加保密。沒有會員渾水摸魚進來可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將帶你來的人一併追究。您這又是偷跑進來,又是惹是生非的……我都不知道後果是什麼了。瞧你眼睛瞪的,您要不滿意,可以投訴我。對了,陸大少今天在碧月天,要不我去給您請過來?”
一聽陸見森在,他即刻慫了,“別!我認栽,我認栽!”
後續的事,安娜交給許廖處理。她帶着新來的姑娘往外走,阿美奇怪道:“你可真有膽,大少的酒嚳都敢隨便動。”
“不敢,那只是一杯普通乾紅。他自己心虛,露了馬腳。”
安娜調皮吐了吐舌,惹得阿美一臉無可奈何得笑。
什麼升級開陸見森的酒窖,壓根沒這回事,而且誰敢動陸見森的東西,這不是老虎嘴上拔鬍鬚嗎!她對阿美說:“這姑娘性格倔強,勞煩您給疏導疏導了,我去換身衣服。”
“成,你去忙。”
換完衣服出來工作,一整天老覺得有人在監視她。等她環顧四周卻沒什麼發現,難道自己出幻覺了?第二天上班
,有員工拿了批單子過來,是客人給的反饋,說是最近酒不好。她直接去找許廖,恰好碰到他出門,神色匆忙的,“許廖!”
“怎麼?”
安娜將單子給她,“最近反饋說酒水不滿意,我想是不是供應商那邊有什麼問題。”
他看了眼手錶,哎喲一聲,“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這樣吧,大少不是在嗎,你直接去給他。”
“啊?”
“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他拍了拍安娜肩膀,大步離開。
她硬着頭皮去敲門,被允許才進去。
陸見森在打電話,一口流利的英文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說出來,別有味道。安娜站在那等了會兒,他掛了電話問:“什麼事?”
“我接到多單關於酒水的問題反饋,您看一下。”她將單據和ipad反饋頁面遞過去,並且複述了遍那些種類出現這個問題,而這批多數都是同一個供應商。
他快速預覽一遍,將材料丟在一旁,拿起大衣說:“這件事晚點再說,你跟我去個地方。”
“去哪?我這邊還有事沒處理完。”
陸見森拉起她手就往外走,“工作上的事。”
她這才乖乖跟着走。
車子一路向城東去,開出市區到了臨縣小城外。道路越開越荒蕪,漸漸的沒了水泥道,都是砂石路面。景色也從繁華到簡樸再到農田,她有點不安,“這是要去哪?”
他冷冷地,“賣了你。”
分明曉得是假話,可他不笑又陰沉的語氣還是令向安娜寒噤了下。車子開進一個莊園裡,放眼望去全是暖棚,配備高科技的設施。下來時,幾個穿着簡樸的農戶上來,恭敬稱呼他,“陸先生。”
“譚老闆在嗎?”
農戶搖頭,“到鎮上茶館聽書去了。”
他輕哦了聲,“我去pu萄園逛一逛,最近嘴饞要喝這裡的純釀。”
農戶會意,笑着往裡帶路。
這個季節竟然還能有這麼大的pu萄安娜望着暖棚裡熟透的果實,不禁譁然。陸見森遞了一顆在她嘴邊,“嚐嚐。”
她也沒多想,就着他手去咬葡tao,入嘴驚喜:“好甜!”
他笑了笑,將竹籃遞給她,“摘吧,釀出來的酒更好喝。”
向安娜點頭,拿着竹筐樂呵呵得鑽進去。她可喜歡這種自給自足的感覺的,特別是親自採摘水果。曾經和母親去農家樂,摘過一次,那會兒蚊子多腿上被咬得全是包塊,可特別高興。
陸見森沒想到她會這麼高興,挎個籃子穿梭在園子裡,像個孩子一樣,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摘了會兒她沒忍住,拿幾個往衣服擦擦塞嘴裡,高興地直蹦躂。
噗,陸見森沒忍住笑出來。
幸好隔得遠,沒令她發現失態。兩個人摘完,加上暖棚裡本身就熱,都滿頭大汗的。陸見森帶她去加工,洗了pu萄,在弄碎成汁。向安娜完全忘記在工作,跟來郊遊似的,玩的不亦樂乎。頭髮長長的,往下掉擋住視線,她彆扭甩甩頭,又不好拿手去撩。陸見森索性解下領帶,一手攏起她的頭髮給她紮好。
她怔了下,回頭微笑:“謝謝。”
陸見森只是輕嗯了聲,吩咐她,“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