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鋮將馬趕到竹林外的小門處,急匆匆的扶了二殿下回房。
寧璞玉這時候纔想起妙音來:“糟了,妙音這會兒還沒回來,一定那些人抓走了。”
“這可不好辦了。”馮鋮擔心二殿下的安危,抽不開身來管這件事。但實際上,他知道那些人有多麼兇殘,只能在嘴上寬慰寧側妃:“不過您別擔心,咱們的人還在外頭搜查,一旦發現妙音,一定會設法相救的。”
不擔心是假的,寧璞玉點了點頭:“但願她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
“要不要叫青檸來?”馮鋮看二殿下傷的不輕,心急如焚。“若是要傳召太一入府,只怕會驚動宮裡。這時候驚動了宮裡……可不好。”
寧璞玉深知宮裡人心叵測,贊同他的話。“青檸有孕在身,看見二殿下這樣,八成要嚇着。這樣,我寫幾味藥,你想辦法弄來。左右半道上已經給爺敷了止血的藥,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大礙。”
“好。”看她自信滿滿,馮鋮根本就沒多想。
寧璞玉喊了芽枝過來,一見到人不由嚇了一跳。“你頭是怎麼了?腫這麼大個包?”
芽枝嚇得更狠,嘴皮子都不利索了:“爺,側妃……這是怎麼了?不對,爺這是怎麼了?”
“沒事。”寧璞玉看她瑟瑟不止的樣子,柔聲寬慰:“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你先去燒些熱水送進來,給爺清洗傷口。”
“有。”芽枝剛燒好了水:“奴婢這就去拿。”
幾個人分頭行事,寧璞玉留在房裡照顧冷衍。
說真的,這個時候,她心裡有些害怕。估計冷衍要是有什麼不測,她的命也不長了。
芽枝打了熱水來,寧璞玉拿剪子小心翼翼的剪開了冷衍身上的衣服。
傷口皮肉翻開,雖然止住了血,看着還是那麼觸目驚心。
“側妃娘娘,爺不打緊吧?”芽枝嚇得都不敢看,打蠟這腦袋顫音問。
“沒事的。”寧璞玉把了脈:“爺身子強健,不過是皮肉之傷,幾日也就好了。”
“那就太好了。”芽枝不敢問,外面到底出了什麼事。可這半日的惶惶不安,讓她整顆心都懸在半空,到現在都不敢落。
寧璞玉拿溫軟的綿巾替他清理了傷口。
芽枝趕緊絞了另一塊,又遞過去。
這一回,寧璞玉給冷衍擦了擦臉。真是沒想到,堂堂的二皇子也有這麼灰頭土臉的時候。
他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娘娘,爺是不是醒了?”芽枝高興的不行。
“沒吧?”寧璞玉仔細看了看他,眼睛還閉着呢。“可能是在做夢。”
看他脣瓣微微在動,寧璞玉以爲他有什麼要緊的話說,於是慢慢湊過去。“你要說交代什麼,我聽着呢!”
芽枝一頭的冷汗,這是讓爺交代什麼?難道情況真這麼不好嗎?
“什麼?”寧璞玉聽不清,只覺得他說的格外吃力。“我聽着呢,你慢慢說。”
“娘……”冷衍的手忽然用力,攥的寧璞玉手腕疼。
“娘?”她本能的往後縮了一下。
“別走,娘……”冷衍急了,拼命的把她往自己這邊拉。“別丟下衍兒……”
芽枝眼皮子淺,一看這情形扭頭就跑了出去。爺真可憐。
寧璞玉倒是也沒見過這樣的二殿下,她笑嘻嘻的湊過去,捏了捏他的臉:“乖兒子,娘不走,你睡吧。”
說完這話,寧璞玉有點後怕。
這位爺,心眼小的和針鼻兒似的,萬一醒過來記得這話,會不會直接殺了她?
“娘……”冷衍似是聽見了,手上鬆了些勁兒。
“那什麼,等你醒了,千萬要忘記我說過什麼,知道嗎?”寧璞玉又揪了揪他的鼻子:“不聽話,娘以後不來陪你了兒子。”
說完她自己縮在一旁偷着樂。
然而他卻哭了。
淚水順着臉龐無聲無息的往下落。
“怎麼這麼可憐啊,乖兒子?”寧璞玉一時動容,柔軟的手指輕輕的替他拭去淚水。可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好了不哭不哭!”
馮鋮返回來的時候,芽枝正在廡廊下抹淚呢。
“怎了,爺怎麼了?”他心驚肉跳的奔過去:“不會是……你別嚇我!”
芽枝哽咽的說不出話。
“你要急死我啊!”馮鋮趕緊推門進去,卻看見寧側妃一臉的慈藹,一手握住爺的手,一手捏着絹子輕輕擦他的臉。
“嚇死我了。”他長長出了口氣。“這芽枝姑娘也不知道幹什麼,好好的哭的那麼傷心。”
寧璞玉幽幽嘆了口氣:“沒什麼,可能是心疼爺遭這樣的罪吧!”
她纔不會告訴馮鋮,你的這位爺哭爹喊孃的那麼可憐。
回頭他嘴巴不嚴實,再說出去了……吼吼,那她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藥都找到了嗎?”寧璞玉問。
“找到了。”馮鋮趕緊拿出來:“是不是這些?”
寧璞玉撒不開冷衍的手,只好讓馮鋮給她打開瓶塞。每一種都仔細辨識過之後,她點頭。“幸虧這些成藥昂貴的成藥二皇子府都有,不然可真是很麻煩。紅瓶裡面取三粒,藍瓶兩粒,灰瓶一粒,放在一起搗碎,用三勺溫水調勻,給他灌進去。”
“啊?”馮鋮嚇得一個哆嗦。“這得多疼啊?”
“疼什麼?”寧璞玉看他的目光落在冷衍傷口上,不由一顫。“我是說從嘴裡灌進去,沒讓你從傷口灌進去……”
“哦哦,好嘞。”馮鋮一拍腦門:“側妃你說那種藥幾粒來着?”
“……”寧璞玉頓時黑了臉:“所以你是在關注什麼?”
“還是讓奴婢來吧。”芽枝已經不哭了:“側妃是說,紅瓶三粒,藍瓶兩粒,灰瓶一粒,搗碎三溫水調勻。”
“是。”寧璞玉點了下頭:“快去吧。”
馮鋮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還是姑娘家心細。”
服了藥,寧璞玉又把在鎮上買的止血藥給他敷上,重新包紮了傷口。
“芽枝,你早點去睡吧,記得明早熬點白粥,放幾顆紅棗,給爺吃。”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熬。”芽枝哪裡還有什麼睡意:“順道弄點吃的給您。”
寧璞玉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剛纔,肚子咕嚕嚕的叫了好多次。現在卻不覺得餓了,想必是餓過勁兒。“不吃了,現在不覺得餓了。你早些睡吧,別折騰了。”
窗外,天都黑了。
寧璞玉心裡不安,趕緊走到廡廊下去找馮鋮。“怎麼樣,外頭有沒有消息送回來,找到妙音了沒有?”
馮鋮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要殺我的人是誰?”寧璞玉急切的問。
怎麼回答呢,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馮鋮怔怔的搖了頭。
寧璞玉難受的說不出話來,萬一妙音有什麼不測,她要怎麼辦。
“側妃您別擔心,奴才會繼續叫人去找的。”馮鋮寬慰道:“到底妙音是二皇子府的人,他們未必敢對她下毒手。”
“那些人有什麼不敢的?”寧璞玉懊惱不已:“我不該帶着她出府,更不該丟下她一個人上了馬車。她要是有什麼不好,我縱然一聲愧疚也難以抵償。”
“側妃彆着急,奴才這就吩咐人再去找。”鮮少能看見主子這樣關心奴才的。馮鋮只覺得寧側妃心善。
“拜託了。”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寧璞玉凝眸怔怔的看着他。
馮鋮剛走沒一會兒,芽枝就一臉急切的走過來。
“不是讓你去睡麼?你怎麼又過來了?是出什麼事了?”
“娘娘,榮側妃在園外求見,說新得了一壺佳釀。”芽枝不敢攔她,也不敢讓她進來,只能來請示寧側妃。
如果這時候榮燕雯知道二殿下受了傷,只怕闔府都要被驚動了。
驚動了闔府,就必然要講明白今天的事。首先姐姐這一關就過不去。
“芽枝,你去把酒拿來,就說爺手下了,改日請榮側妃過來同飲。”寧璞玉挑了挑眉:“她若是問起,你就說爺宿在我房裡,已經睡下了。”
“是。”芽枝點頭:“奴婢這就過去。”
拿自己的名節來平息這場風波,寧璞玉有點不情願。
但是比起被姐姐煩,被府裡的人指責,好像名節又算不了什麼太要緊的事。
“是麼,爺已經睡下了!”榮燕雯溫和的臉色,藉着月色的掩飾,看不出半點清冷。但實際上,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虧得靳佩瑤還告訴她,說什麼寧側妃的心上人是三殿下。
這女人怎麼能這麼賤?
心裡想着一個,轉頭就爬上另一個的牀。
“扶蘇,把酒交給芽枝。時候不早了,咱們回瀲灩居。”榮燕雯語調溫和的說。
“是。”扶蘇倒是沒有多想。
芽枝端了這壺酒,看着小廝關上了園子的門,才鬆了口氣。
“這會兒皇子妃在哪?”才轉身,榮燕雯就輕聲問了扶蘇。
“皇子妃正在清心堂沐浴呢。”扶蘇笑着回話。
“我也想沐浴了,你叫人去拿衣裳來。”榮燕雯已經卸下了笑容:“難得能陪皇子妃說說話。一起沐浴,自然有一起沐浴的好處。”
“可是……”扶蘇有些擔心:“皇子妃與寧側妃是親姊妹,自己的妹妹得寵,總好過旁人來分爺的恩澤。奴婢是怕,皇子妃根本就不會搭理娘娘您。反而會倒打一耙,指責娘娘您妒忌……”
“你說的不無道理。”榮燕雯笑的得意:“可我敢斷定,皇子妃心裡一定是恨的!哪有人願意夫君在旁人耳畔歡好,而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親妹子!”
稍微一頓,榮燕雯輕聲道:“更何況皇子妃從來不是爺寵愛的,她會比任何人都介意這件事。我就是想看看佯裝端惠,心裡卻在滴血的那份大度,有多疼!”
扶蘇喜滋滋的點頭:“娘娘高見。”
主僕倆互遞眼色,笑容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