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微物貪生自可憐,驚觀大腳大無邊。泰山壓碎無餘類,五臟崩摧乞上仙。
穿野徑,過桑田,鄉農拾糞種菜園。芒鞋不肯惜螻蟻,哪個蒼天保汝全?
——戲擬《鷓鴣天》,題曰“蟻恨”。
話說當時,元虎大拍穆安生的馬屁,謙稱來下院學習學習;穆安生聽得是一肚子的冷笑:放你孃的狗臭屁!你上院弟子還用得着來下院“學習學習”?
但是穆安生嘴裡卻不能這麼說呀;只見穆安生聽了元虎的話,臉上的親熱表情就更加生動了:
“哎喲,元師弟你這也是太謙虛啦!我料定天樂師叔只是隨口拿個‘別人家的孩子’來激勵你罷了,沒想到元師弟你竟然這麼當個真;下院弟子再優秀也不如師弟你優秀呀!
話說回來,我們下院弟子,本就是各上院的後備軍,下院童子們也都以能被上院師叔或師祖們挑去做嫡傳弟子爲榮啊!
比如說我吧,如果當初我要是能被選拔去做上院弟子,我是絕對不稀罕做這個下院副院主滴!
師弟呀,你不知道,我常說,‘予私淑諸人’,也就是說,不管哪個上院師叔願意收我做嫡傳弟子,那都是我的榮幸,可惜你師兄我沒這個福氣喲!
不過,師弟,你既然願意來玩,那我就代表下院表示隨時歡迎!你要是覺得我們下院哪個童子有出息,可以選拔到上院去,只要跟我說一聲,我包管你一句話就成!”
元虎一聽,高興壞了,心說咳喲,我的目的可不正是這個麼,聯絡感情,不也就是爲着這個的麼。
元虎當即說道:“穆師兄說得是!穆師兄,師弟我真心覺得,師兄你平易近人得很;哎,我怎麼就沒早點兒見到師兄你呢?!”
穆安生察言觀色,早已料定自己剛纔一番話,說中了元虎的心事,前後一聯繫,便心知肚明:
喲,原來你是來跟我下院童子們套近乎,想從我們下院挑優秀人才啊!
對不起得很,下院的優秀人才不多,像趙立前那樣的,雖然也還有那麼兩三個三四個人,卻都是我竭力培養的!我辛辛苦苦培養他們圖個什麼?豈能讓你們來挖牆腳?你們打壓得我師父好苦!
穆安生不動聲色,嘴裡卻是說道:“啊啊,我們下院每年都要到凡塵俗世挑選優秀孩子來山門做普通童子,本來就是要培養他們,併爲各上院輸送人才的嘛。
今天師弟你說明白了,以後我替你留心着也就是了,何必要師弟你這麼辛苦,跑來跑去的?這不也耽誤師弟你修煉嘛。”
穆安生這番話,聽得元虎心裡就跟喝了蜜似的,心滿意足地笑道:“穆師兄,你真是好樣兒的,難怪我師祖想推舉你代替老冬瓜做下院院主哩!穆師兄,今天我就不再打擾你們了,我先回去了。”
卻說元虎回去之後,將今天的“新的發展情況”報告給師父史天樂和師祖史震,說是自己直到今天,終於算是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史震和史天樂並不像元虎那樣幼稚易哄,這兩個,將元虎說的話拿過來一句一句地琢磨。
參詳到最後,這師徒二人覺得穆安生雖然話說得好聽,但是他骨子裡還是想做上下院院主的。就此,史震誇獎了元虎兩句,說他機靈,消息透露得及時,穆安生聽說我們支持他做院主,必然會在感情上傾向我們一方——
雖然下院在本門中沒什麼地位,雖然下院弟子們沒什麼實力,但畢竟也是一股力量嘛,能爲我所用,怎麼說都是一件好事喲。
史震一誇獎,元虎就膨脹了。
元虎當時就高興勁兒上向史震和史天樂道:“師祖、師父,今天我還遇到了張土包子哩,那傢伙,見了我,嚇得轉身就回閒雲中院去了。”
一聽到張土包子這幾個字兒,史震和史天樂就都想到了舊事,心中恨意頓起!
史震咬牙道:“老瘋狗十年不得過問派內之事,哼!等他這處罰結束前,我們一定要弄死他!!”
說到這裡,州長永卻接過話來向元虎說道:“元虎,張阿生這個小瘋狗,你也別忘了他給你帶來的屈辱。
他見了你嚇得轉身就走,說明他怕你;他怕你,必然是他面壁三年導致修煉落後,不是你的對手。
下次如果在考較場上對上了他,你要利用機會,不把他打死,但要把他打殘,讓他長期痛苦,生不如死纔好!”
史震聽了,不由得也道:“元虎,你州師叔祖說得對!有時候,讓一個人痛苦地活着,的確比殺死他更令人解恨!下次真要是再對上他,你儘管出手,有我給你撐着後腰呢。”
元虎聽了,一時間飄飄然,似乎張阿生真的不是自己的對手,似乎自己真的已經打敗了張阿生,都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不過元虎也還算是有點兒記性,聽着誇獎,總還算是謙虛了一把:“師祖,如果那土包子不是組合拳使得厲害,我一隻手就能幹淨漂亮地放倒他!”
史震聽了,不由得說道:“組合拳對真道修士沒有任何威懾,你只要早一天跨進真道境界,就能像碾螞蟻一樣碾死他!”
州長永倒了想了想,這才說道:“哎喲,張小瘋狗使的三招組合拳,還真是怪有門道哩!
這樣着吧,元虎,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也用這三招對付他,必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一個不察,你就可以趁機幹倒他了!”
史震是連連點頭,大讚“師兄說得有理”,又叫元虎“今後加強組合拳的練習”。
接下來,州大長老和史三長老又琢磨着,好生想個法子,去閒雲中院,打探一下公孫甫和張阿生一老一小兩瘋狗的情況,特別是張小瘋狗的情況,以便於元虎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卻說張阿生,回到閒雲中院後山石坪上,繼續修煉,第三天,穆安生果然到了。
穆安生一到,就問張阿生:“張師弟,我今天是當值巡山,才得以來看看你——前天,我聽你當時說有問題要問我,那會兒也沒有顧得上幫你解決——你說說,是什麼問題?”
於是張阿生就將自己的困惑說了。
穆安生聽畢,笑道:“《九重樓》雖然是速成功法,但也不是那麼容易走火入魔的,何況你還沒有達到第七重樓的境界呢!
再說了,以前在省身崖上,你教了趙立前睡覺功,他可是憑藉此功,扭轉了自己走火入魔的趨勢的,到了你自己了,怎麼你反而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呢?
你說有幻覺,這當然要重視。不過,你要注意觀察,外視世界宇宙萬物,內視自身諸經丹田,我想,這樣堅持一段時間,必然可以找到那種幻覺是怎麼回事了。
如果那時還不能解決問題的話,你也不要擔心,我呢,輪值巡山的時候,自然會來幫你解決。”
穆安生這麼一說,張阿生心頭大安!
穆安生去後,張阿生自然是加強了“外視世界宇宙萬物,內視自身諸經丹田”。
卻說張阿生這麼堅持內視與外視,自然在修煉時就不能完全進入睡覺狀態了。
即以當天穆安生來過去後的夜晚來說,張阿生按穆安生所教的來做,感覺心頭十分清明。
張阿生運轉武道真氣之時,覺得身外的一切,自己似乎都比以前感知得更清晰了!
內視自身,張阿生也同樣有了新的感覺,似乎自己能看到自己體內,那後天武道真氣,就如一道細長的白色的氣龍,在自己體內循環,而這氣龍循環運行到氣流丹田時又有不同,變得像個“氣球”了。
這一顆後天武道真氣之“球”就在丹田之內,滴溜溜地轉。
一連數日,張阿生覺得修煉甚有體會,頗有進步,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又是一日,正當三五之夜,皓月當空。
張阿生站在石壁前,二目似閉未閉,竟在神先,神遊物外。突然間,張阿生覺得眼前似乎一暗,原來是月到中天,他的身影,端端正正地印在了石壁之上。
就在這剎那間,張阿生心中突然又來了那種“幻覺”!
張阿生倏然睜眼,於剎那間看到了十分詭異的一幕: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走進了石壁,然而一剎那間,又從石壁裡走了出來!
張阿生懷疑自己看花了眼,然而憑他接近後天武道七階的修爲,哪裡那麼容易會看花了眼睛?何況,在那剎那間,他仍然是處在意在神先,神清智明的超清醒狀態!
張阿生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再看去,那“幻覺”分明歷歷在目,並非幻覺。
睜眼一看,後山一石坪一帶,萬木搖擺,側耳一聽,天地間萬籟有聲,聲如大海,而松濤陣陣,就如大海中的波浪,石坪以肉體可感的幅度在微微地顫動!
張阿生心中悚然: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今夜此地,竟是有山精木魅之異修族類出現?還是有冤死的鬼修在這裡,準備要報仇?
張阿生記起來了:小時候,有那麼一回,自己跟阿霞妹妹坐在門前的老梓樹下,正是月圓之夜。那一天,阿爸在礦上還沒回來,當然自己的準岳父,阿霞的阿爸也沒回來。阿媽給自己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礦奴,他辛辛苦苦地過了一天又一天,忙了一年又一年,可是礦主還嫌他不夠勤快,並且,那礦主還霸佔了他的婆娘。
那個礦奴,忍了一天又一天,恨了一年又一年,後來,他實在不願意再忍受了,就拎着一把刀去跟礦主拼命。可是礦主家的看家狗卻把他給咬死了。
礦奴死後,一口冤氣沒出,從此變成了一個鬼修。這個鬼修,死的那一夜是個月圓的夜晚,從此,每到月圓之夜,他就跑到陽世間,在一個地方,害死他遇到的每一個人!
後來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那個害死他的礦主,不知怎麼地就經過了那個地方,那個鬼修,就報了仇。從此啊,那個地方就再也沒有鬼修出現過了……”
卻說此時張阿生回憶起小時候聽阿媽講的鬼修的故事,心裡邊是不由自主地緊張復緊張,不知不覺地就淌了一背脊的汗!
張阿生的腦袋裡冒出無數問號:這裡有鬼修嗎?
然而,時過不久,石坪一帶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張阿生有些癡了。後半夜,張阿生呆坐到天亮,再也沒有修煉,他的心裡已經有了決定:我要去問問別人,這後山裡有沒有冤死的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