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賽琳神色嚴峻的看着遠處海面上因爲風浪被從海底捲起的那些船隻殘骸,因爲是在深夜根本無法看清具體的樣子,所以一時間不能知道那些殘骸究竟有多大的規模,但是從對這片海域熟悉的上看,阿賽琳卻知道那應該讓人不容樂觀。
在這片由一些小島嶼組成的羣島的海底,常年來沉沒着衆多海船的殘骸,因爲在水下生長着大片繁茂的海藻,船隻一旦沉下去就往往會被那些海藻牽絆住,這樣一來殘骸很少能夠再從海底漂浮上來。
但是如果在一些天氣惡劣的時候,就會因爲海面上的海浪和海底的暗流而把一些沉沒不久,還沒有被海藻覆蓋的船隻捲上水面,這甚至讓一些人一次次的看到過據說很早之前已經消失的那些亡靈般的船隻。
不過熟悉這片海域的水手們卻知道,能夠被重新捲上水面的殘骸往往就是剛剛不久纔出事的船隻,而米利厄諾斯的侍從帶來的消息,讓阿賽琳立刻肯定,水面上那片看上去黑乎乎的東西,應該與不久前帶領船隊出海的米利厄諾斯有關。
“讓艦隊以橫列前進,小心注意水面,當心被海里浮上來的雜物撞傷。”阿賽琳有條不紊的下達着命令,不過她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總是並不在乎,而且偶爾還帶着譏諷的神色,她知道如果那些殘骸真的是來自米利厄諾斯的好慘對,那麼就意味着不但米利厄諾斯處境危險,即便是自己的艦隊,也正在面臨一個也許並不熟悉的強敵。
做爲海盜,阿賽琳曾經因爲在海上的肆虐而被人們視爲地中海上最爲可怕的危險之一,不過她多年來能夠一直順利而很少失敗,那是因爲在每一次出動前,她都對要對付的敵人仔細瞭解,她不但清楚的知道那些要被搶劫的商船都是什麼樣子,而且還能大體上了解到他們都有什麼樣的守衛和能夠對自己產生多大的威脅。
可是現在,眼前的敵人卻是她不瞭解的,這讓阿賽琳感到很不適應,而且她相信之前的米利厄諾斯應該也是如自己一樣的感覺。
雖然從沒有承認過,但是阿賽琳卻知道那個看上去笨拙討厭,連游泳都不會的胖子,其實是一個難得的海軍人才,他有時候想出的奇思妙想讓阿賽琳也不由爲之嘆服,而且在那他看上去顯得遲鈍的外表下,有着一顆警惕機靈的心,當初在倫格潛入君士坦丁堡時,真是他那異於常人的靈敏嗅覺,讓他早早意識到艾薩克已經失去了民心和貴族們的支持,從而在那個關鍵時刻及時投向倫格。也是這樣的舉動,讓他在艾薩克被推翻後,成爲了與前朝關係密切的貴族中,不但能夠繼續存在,甚至比阿萊克修斯更早成爲新朝顯貴的家族之一。
“小心一些,我們不知道會有什麼等着我們,”阿賽琳壓低聲音向身邊的人說,那樣子就好像是怕被人聽到一樣,這讓那些水手也不由變得緊張起來,可隨即阿賽琳嘴角掛起了一絲淡淡淺笑“不過要想和我的厄勒岡對抗,那些人至少還要再來一支艦隊。”說着,她用力拉住繩索,踩着溼滑的桅杆纜繩向上攀去“下令這個艦隊貼着海岸航向,我要看看究竟是什麼在等着我。”
阿賽琳的命令立刻讓甲板上一片混亂,因爲在黑夜中航行而不得不用各種方式聯繫的呼喚聲和用燈火做爲信號的大聲傳令聲此起彼伏,而阿賽琳已經不再管這些,看着遠處一直在海面上時沉時浮的殘骸,她向更遠處整個艦隊右翼前方黑暗中的海岸邊看去。
在那裡,是一大片突出的海角,環抱着色雷斯海岸的愛琴海,似乎在那裡被攔腰截斷,而一旦拐過那片海角,艦隊要面對的就是地中海通向意大利海岸一望無際的廣闊大洋。
“阿賽琳老大,”一個之前的海盜一邊習慣的叫着,一邊順着繩子攀到桅杆的橫樑邊,他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到的問“你說如果米利厄諾斯真的遇到麻煩了,那可能會是在哪?”
“不會是在這一帶,”阿賽琳仔細注意着遠處,雖然在這樣的天氣上實在看不了多遠,不過她的口氣裡透着自信“命令我們的船隊貼着海岸前進,不過我不相信有人敢在愛琴海上找我們的麻煩,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敵人,我想應該是在過了希臘之後。”
“克里特島那邊嗎?”水手本能的向着不可能看到的遠方望了望,然後他所有所思的點點頭“的確,如果他們在這裡鬧事,隨時都會被我們踩上的。”
聽着手下還用之前當海盜時的習慣說話,阿賽琳不禁微微一笑,不過她的笑容裡卻又隱約帶着一絲不以爲然。
“不要小看我們的敵人,也許他們同樣把我們當成他的獵物,”阿賽琳叮囑着手下“告訴所有戰船以縱列貼近右側海岸航行,同時嚴密監視左舷海上。”
“知道了老大”水手嘴裡吆喝一聲立刻手腳麻利的向甲板上滑去,當他大聲喊叫着傳達命令的時候,阿賽琳向桅杆更高的地方爬去,直到來到搖晃的吊籃邊。
“你要支起耳朵睜大眼睛注意海上的東西”阿賽琳向爬在吊籃里正在抹着臉上水漬的瞭望哨大聲喊着“做的好我會獎賞您,如果搞砸了我就把你釘在吊籃上”
瞭望哨蠕動了一下喉嚨用力點了點頭,在他眯起眼睛仔細盯着遠處一片漆黑的海面上,他聽到阿賽琳向甲板上發出的大聲吶喊“都快一點懶骨頭們,你們這個樣子一點不像厄勒岡上的海盜”
咆哮的海面上空,漆黑的烏雲間依舊閃動着道道閃電,在溼潤的空氣裡,人們卻能感受到充滿緊張的氣氛。
整個艦隊在經過了波濤洶涌的海上略顯慌亂的整頓之後,終於開始按照阿賽琳的命令,以縱列沿着右側色雷斯的海岸向着遠處那片突出的海角駛去,儘管知道要完全繞過那片海角甚至不是今天夜晚能夠完成的事,不過人們還是按照阿賽琳的命令小心翼翼的向前航行,同時在這樣一個令人不安的夜裡,整個艦隊的左舷都燈火通明,守夜的人不停的更換,沒有人能在這樣一個時候安穩的睡着。
疲憊和依然略顯虛弱的身體讓阿賽琳終於沒有能夠忍耐住,當天際拂曉的淡淡白色隱約露出時,她終於在人們的勸說中回到了自己的艙房,窩在鋪着舒適薄毯的角落裡,阿賽琳很快沉沉的睡去。
在克里特島與伯羅奔尼撒半島之間,有着一片頗爲廣大的海峽,這條海峽在歷史上成爲了希臘人一次次向克里特島發起侵略的必經之路,不過當古希臘的文明湮滅在悠久的歷史塵埃之下後,這裡演變成了地中海上最爲繁忙的水道之一。
也許是出於對敵人的猜測,或者也許純粹只是直覺,阿賽琳相信如果這一切有個答案,那麼這個答案就應該是在通過這裡通向意大利半島的海峽附近。
當通紅的晨光剛剛越過船舷落在甲板上時,阿賽琳已經早早醒來,多年來養成的警醒的習慣讓她沒有睡懶覺的習慣,而且不知道爲什麼,在她心裡有一種奇怪預感,也許就在這一天可以得到那個答案。
五月二十日的清晨,當肆虐了一夜的海面上變得一片平靜,朝陽把海水塗抹上一層耀眼絢麗的玫瑰紅時,阿賽琳攀上了厄勒岡的桅杆。
遠處海上美麗的景色並沒有吸引阿賽琳,當她神色嚴峻的看着一臉疲憊的瞭望哨時,她看到手下給她指出了遠處的一個方向。
回頭循着那個方向看去,海面上似乎依舊一片平靜,不過阿賽琳知道這的確不那麼尋常,當她仔細的,讓自己隨着繩索晃動的身子穩下來之後向遠處眺望時,透過那一望無垠的廣闊海面,她看到了海平線上一片隱約凸起的黑點。
“什麼時候出現的?”阿賽琳平靜的問哨兵。
“已經有一會了,不過之前我怕看錯,所以一直盯着,”哨兵略顯急促的回答“看上去數量不少,這不會是商船,他們看上去顯然不想讓我們靠近,可也不想和我們錯過。”
“在yin我們?”阿賽琳輕聲自語,她那好看的嘴角微微向上一翹,然後忽然用力拉住纜繩向下蕩去。
落在甲板上的阿賽琳眼中流露着些須的激動,這是許久以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當她重圍塞浦路斯女主人的同時,她卻始終覺得自己缺少了些什麼,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缺少的是什麼了。如果說對大海的執着讓她不肯輕易讓自己蜷伏在倫格懷中去享受那她自己一直渴望的溫存,那麼倫格爲她在海邊建立的宮殿足以能夠讓她變得安靜下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卻始終無法讓自己的內心平靜。
現在,當瞭望哨向她報告說發現了海上的異常情景,而這一切讓她不由爲之激動時,阿賽琳才終於完全明白過,自己所需要的除了大海,還有另外一個令她爲之激動,更是無法忘懷的東西,那就是對血與火的渴望
駕駛厄勒岡馳騁大海,這是當初阿賽琳之前的願望,可是現在,當她看到厄勒岡周圍那些跟隨着自己劈波斬浪的艦隊時,她已經完全被那種令她無比激動的景象所吸引。
她渴望戰鬥,渴望那血與火的海洋,更渴望能夠在那種充滿令人激動的情景下展示真正的自己
“傳令,升帆”
阿賽琳看着西方還略顯暗淡的天空下那隱約可見的影子高聲命令着,當她回過頭時,她看到從身後的東方天際冉冉升起的朝陽,那閃着金光的紅彤色彩把厄勒岡完全包裹在其中,完全展開的船帆四周的閃光看上去,讓這條可怕的黑色掌門官如同映襯上一幅金色翅膀。
“不過我可不是帶來上帝福音的天使,”阿賽琳臉上再次浮現起一絲嘲笑,她輕盈的跳上船幫,看着遠處稍微變得清晰些的那些帆影,她的嘴裡輕輕蹦出一聲透着興奮的自語“我是阿賽琳,地中海上的女王。”
以厄勒岡爲首,羅馬艦隊的戰船在東方朝陽的映襯下紛紛升起了風帆,船頭撕裂開蔚藍的海水,向着遠處的海峽的航行讓整個艦隊在海面上耕犁出條條白色的浪痕跡,伴着陣陣沉悶的吱呀作響的聲音,沉重的戰船開始轉向。
“他們想要讓我找到他們嗎?那好吧,我會讓他們知道自己找到了什麼。”
羅馬艦隊循着伯羅奔尼撒半島突出在大洋上的海角向着前方駛去,當爲了讓整個艦隊能夠迅速展開,終於離開希臘海岸開始向着海洋深處駛去時,阿賽琳再次回頭向東方看去,這個時候的海面上閃動着明亮璀璨的反光,讓遠處影綽中的東方看上去遙遠神秘。
“倫格在幹什麼呢?”阿賽琳心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在這一刻她不由有些想念自己心愛的男人,不過很快她的心思就被更重要的事情佔據。
當艦隊開始進入伯羅奔尼撒半島和克里特島之間的海峽時,隨着瞭望哨的大聲吶喊,羅馬艦隊發現遠處那些一直若即若離的海船似乎正在放慢速度,而且隨着其中一些海船開始沿着海岸向着突出的海角背後行駛,阿賽琳知道,他們yin自己的任務終於已經完全。
“那麼說現在就要見分曉了,”阿賽琳用一條手帕輕輕擦着雙手,她的雙劍就立在身邊的船幫上,當她伸手握住劍柄時,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覺讓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讓我們看看究竟是誰在等着我們。”
五月二十日的中午,羅馬艦隊在經過了一天一夜的航行之後,終於來到了突出與愛琴海和通向意大利的亞得里亞海之間的伯羅奔尼撒海角頂端。
當羅馬艦隊經過海角與克里特島之間的海峽時,遠處海上那些似乎試圖要yin羅馬人的船隻分成了左右兩個部分,在羅馬人的注意下,這些戰船中的一部分並不慌張的向着南方的克里特島方向駛去,而另一部分則用一種透着明顯挑釁的氣勢,在距離羅馬艦隊不遠處的前方海域隨意的徘徊一陣後,開始沿着海岸向海角背後行駛。
讓羅馬人感到氣憤的是,那些船隻落在最後的幾條船上,儼然把船帆降了下來,這種如同是在蓄意羞辱的方式讓那個羅馬人第一次爲敵人的舉動感到懊惱。
自從阿賽琳開始帶領艦隊在地中海上肆虐,從沒有人能夠這樣羞辱,更沒有人敢於如此羞辱羅馬的艦隊,可是現在的這種舉動卻讓人不禁懷疑那些船上的敵人是否已經徹底瘋了。
“看來他們真的是有所準備呀,”阿賽琳笑了起來,她並不爲敵人的挑釁感到生氣,相反她的眼中迸發出興趣盎然的神色“就是這樣了嗎,那就讓我看看究竟給我準備了什麼樣的禮物吧。”
五月二十日傍晚,當太陽開始從西方那被染紅的海面上徐徐落下時,羅馬艦隊已經完全經過了海峽,按照阿賽琳的命令,艦隊沒有對那些向克里特島撤去的敵人予以追擊。她知道如果自己那樣做只會得不償失,因爲當她從瞭望哨那裡知道那些船隻完全是一些速度很快的輕型戰船時,她就已經知道,如果自己去追擊那些敵人,唯一獲得的只能是因爲追擊而把整個艦隊脫得四分五裂的結果。
而且她也知道敵人顯然更希望她能跟着另一部分誘餌向亞得里亞海方向前進,而她決定遂了敵人的這個心願
當夜色再次降臨時,出人意料的是天空中升起了一彎皎潔的新月,緩緩散去的烏雲讓大片的月光灑落在水面上,如同一條鋪就銀光的道路。
異常的安靜讓整個羅馬艦隊感到隱約不安,士兵似乎知道第二天將要面臨着什麼,他們紛紛從自己的底倉裡出來,有的聚集在甲板上,有的則在只要掀起木板,就完全敞開的船艙裡磨着自己的武器。
阿賽琳深深吸了一口帶着濃厚腥味的海風,這讓她想起了讓她不是很習慣的君士坦丁堡裡透着糜爛墮落的薰香氣息。
不知道爲什麼,阿賽琳忽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對丁璇說過的那些話,一想到自己所說的關於瑪麗渴望擁有更多的孫子的話,阿賽琳微微有些好笑。
她從沒想過自己和倫格會有孩子,或者說在之前她不敢去想,她知道一個孩子對倫格將意味着巨大的麻煩,也許他們的孩子將成爲有人攻訐倫格的最大藉口。
不過現在她覺得已經不需要再畏懼那些,隨着對科尼亞人的勝利,倫格將會成爲羅馬歷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之一,那樣的結果足以讓他們毫無顧忌的擁有自己的孩子。
“和倫格的孩子?”阿賽琳微微笑了,她用那握緊雙劍的手微微撫摸自己平滑的小腹,想象着在那裡孕育一個屬於他們的後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看來爲了這個也要取得勝利,”阿賽琳低聲笑着,隨後她回頭向一直在不遠處等着命令的侍從說“去把所有分隊隊官都召來,我要向他們下達命令。”
一一九一年五月二十一日清晨,天氣晴朗,雖然有些風浪,但是海面上卻還算平靜。
這個時候的季風從歐洲大陸帶來的塵沙讓遠處的天空看上去不是很清晰,那些做爲誘餌的船隻在頭天傍晚的時候已經忽然加快速度遠遠離開,這讓羅馬艦隊已經知道,敵人已經就在附近。
當清晨的曙光從東部海角後冉冉升起驅趕走了黑暗之後,已經早早聚集在甲板上的羅馬士兵們看到了在逐漸清晰的海面上出現的敵人。
令人意外的是,那些敵人顯然要比羅馬人想象的多上很多,而且當他們逐漸靠近時,從他們那造型迥異的外觀上可以看出,那並不是由一個國家的艦隊所組成。
“看他們的旗幟,”一個羅馬士兵認真的注意着“威尼斯,熱那亞,西西里,居然還有撒丁?”
“上帝,他們什麼時候聚集起來的,”來到阿賽琳身邊的海盜親信愕然的問着。
“也許是在我們搶他們之後不久就開始了吧,”阿賽琳微微笑着“他們對我們的仇恨要比對異教徒還深。”
“殿下左翼敵人”站在吊籃裡的瞭望哨大聲喊着。
聽到喊聲,阿賽琳立刻來到左舷,當她看到透過薄霧從地中海的深處徐徐出現的船影時,她的嘴角再次翹起。
在正面,由城邦國家組成的雖然龐雜去十分強大的艦隊正迎面而來,在右邊,突出的海角隱約可見,而在左邊,隱藏的敵人也終於靠近。
羅馬艦隊,已經被包圍在亞得里亞海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