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山之後不久,天氣忽然起了變化,不但天空佈滿了陰雲,而且還颳起了冰冷的寒風。夜幕降臨之後,寒風沒有停止,同時天空還零零星星飄起了冷雨。平壤城的街道上本來就沒什麼人,此時更是行人寥寥,一團團枯黃的落葉被寒風捲在半空飛舞不休,令人遠遠看去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
泉蓋蘇文府邸門外的街道上,依舊停着十幾輛馬車,馬車後面很突兀的多了幾輛牛車,顯然裡面的商議依舊在進行之中。寒風吹過,颳得車上的篷布嘩嘩作響,車伕們凍得全身發冷,紛紛跳在地上不停跺腳。
戌時三刻,成老鼠帶着幾個人快步走出了泉蓋蘇文府邸的大門。猛然被冷風一吹,這幾人不禁都縮了縮脖子,趕緊用力緊緊身上厚厚的皮襖。成老鼠對門口的侍衛們討好地笑了笑,低聲說了幾句葷話,引得幾名侍衛大笑不已。
走下臺階的時候,成老鼠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看大門上方的幾盞大燈籠,只見這幾盞大燈籠隨風飄舞,似乎隨時都有被吹落地上的危險,裡面的燈火也不停地飄忽閃爍。成老鼠看着這幾盞陰晴不定的燈火,心裡忽然有了個奇怪的念頭,這幾盞燈火的情況,豈不正和眼下高句麗的處境極其相似?唐軍就是這刺骨的寒風,而高句麗社稷和這幾盞燈籠又有什麼分別?遲早都會被愈演愈烈的寒風吹熄最後一絲火星!
成泉見成老鼠停下回頭看燈籠,很是疑惑道:“大當家的,怎麼了?”
“嗯……沒什麼!走吧,去守備府衙門!”成老鼠回過神來用力搖了搖頭,趕緊把剛纔閃現心頭的那一絲猶豫驅散,舉步向街道上的牛車走去。
不一會時間,幾輛牛車就頂着寒風,向着守備府衙門的方向而去。牛車剛消失在街角處,一名侍衛從大門裡飛奔出來,向門口的侍衛們詢問了幾句,快步向着牛車消失的街角追了過去。
這名侍衛也消失在街角之後,門口的侍衛們一邊跺着腳,一邊湊在一起低聲議論了起來。
“今兒這事多稀罕啊!臭名彰著的青皮頭目成老鼠堂而皇之走進了這道大門,還毫髮無損地走了出來!老六子,你消息靈通,知道是什麼緣故?”
“嘿嘿,此事事關機密,豈是你能知道的?”
“呸!不說是吧?還老子的十兩銀子!”
“別啊,你我自家兄弟一般,談銀子豈不傷了兄弟感情!這件事其實是這樣的,姜大人向大莫離支大人保舉了成老鼠,大人最終決定讓成老鼠的人手協助捉拿奸細,還賞賜了個巡城副將的官職!這一轉眼間,成老鼠竟然成了官面上的人了!”
“哎呦喂,竟然是這樣!早知道老子也去街面上混,你們說會不會也弄個將軍到手?”
“放你的狗屁!就你也能做將軍?老子豈不是能做議政了!”
“別吵!嘿嘿,你們不知道吧,姜大人舉薦了成老鼠,卻遭到了大公子和金大人的堅決反對,不過大莫離支卻依舊採納了姜大人的諫言,聽說大公子和金大人十分不滿!你們說說,這老東西即便立了功勞,將來能有好日子過?”
“這倒也是……對了,你們說今晚這麼冷,唐軍會不會再次發起進攻?”
“我看不會!”
“我看也不會!唐軍今日鎩羽而歸,士氣受了不小的打擊,今日又是颳風又是下雨的,唐軍也該暫且偃旗息鼓纔對!”
“老六子,你說呢?”
“我也這麼認爲!適才裡面兄弟傳來的消息說,大莫離支大人聽說又颳風又下雨,雨裡面還夾雜着一些雪沫子,仰天大笑了好幾聲,連呼‘天佑我高句麗’!若是這場雨能轉變成大雪,我們就有救了!”
“確實!只有大雪來臨,纔可能迫使唐軍退兵!指望城頭上那些兄弟們,實在是沒什麼信心……”
“這話千萬別拿出去說!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多幾個金泰廬將軍就好了……”
這時不知是誰提醒了一句:“噤聲!大公子他們出來了!”
衆人趕緊各回各位,頂着寒風握緊手中的兵器,直挺挺的站着不動。
泉男生兄弟走在最前面,金熙澤和姜炫燮緊隨其後,適才大廳裡其他官員也都跟在後面,看來酉時開始的議事已經結束了。
“大哥,成老鼠的事情……”走到大門口,泉男建笑着對泉男生說了一句,語氣聽上去似乎有些歉意,說完後還瞪了一眼姜炫燮。
姜炫燮趕緊低下頭,向泉男生抱拳行了一禮。
泉男生緊緊貂皮大氅,擺擺手面色淡然道:“二弟不必解釋!捉拿奸細這件事,成老鼠確實可以出一份力,爲兄並無過多不滿之處!不過以後有這類事情,還望二弟提前打聲招呼!”
泉男建陪笑道:“一定一定!小弟牢記在心!”
“如此甚好!爲兄這就去一趟守備府衙門,城頭上的巡視就交給二弟了!今晚雖然風冷雨冷,也難保唐軍不會趁勢進攻,此事事關重大,還望二弟小心一些!”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萬分謹慎!”
泉男生點點頭,雙手攏在袖中,向着前方的馬車快步走了過去。金熙澤等人也和泉男建打過招呼,快步上了自己的馬車,相繼離開了門口的街道。
泉男建目送車輛全部消失在遠處街角,一邊向自己的馬車走去,一邊低聲道:“炫燮,你說他真的不在意嗎?”
姜炫燮不答反問道:“二公子難道認爲,大公子是心胸寬闊之人嗎?”
泉男建皺眉問道:“那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沉了?”
姜炫燮冷笑道:“依小的看來,大公子根本沒有把成老鼠看在眼裡!只怕在大公子看來,他一根小指頭都能捏死成老鼠!”
泉男建也冷冷的笑了笑,頗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意味,也不再詢問什麼,翻身就跳上了馬車。姜炫燮也跟着上了馬車,對車伕吩咐了一句,馬車迅速向着城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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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男生和金熙澤的馬車拐過幾條街道,很快就來到了北面守備府衙門大門外,泉男生下了馬車一看,成老鼠那幾輛牛車正停在外面。見到是大公子和議政大人到了,門口的兵丁一邊飛跑進去稟報,一邊分出人手恭迎二人進去。
平壤城守備府衙門佔地不小,不過看上去卻十分殘破,裡面的房屋也十分矮小。金熙澤最近由於要調動守城物資,時常前來這裡和權丙浩議事,泉男生卻很久都沒來過這裡了,進去後看見處處都是低矮破舊的房屋,不免有些很不適應。
幾名兵丁掌着燈籠在前帶路,拐過正堂之後,剛繞過幾條狹小彎曲的小徑,身材矮胖、一副大圓臉、留着一撇小鬍子的平壤城知府權丙浩就迎接了上來,隨同身後的還有成老鼠幾人。
“下官見過大公子,見過議政大人!”
“小的見過大公子,議政大人!”
“諸位不必多禮,進去說話吧!”泉男生隨意擺了擺手,率先向裡走去。
權丙浩等人跟在金熙澤身後,也隨着全男生走進了後面的客廳。
客廳裡爐火燒得正旺,幾張案几上都擺着熱茶,看來權丙浩對待成老鼠等人態度很不錯。
泉男生走到原本是權丙浩的座位上,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對着衆人壓了壓手。
衆人道了謝,紛紛各自歸座。
“權知府,成副將的來意,已經和你說了吧?”落座後泉男生絲毫沒有寒暄,直截了當問起了正事。
權丙浩聽得‘成副將’這稱呼,先是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泉男生說的是成老鼠,趕緊點頭稱是。
“既然已經說過了,本公子就不贅言了!大莫離支大人給了兩天的期限,兩天之內,必須對城中的大唐奸細斬盡殺絕!權知府,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啓稟大公子,下官沒什麼說的,唯大公子馬首是瞻!”
“如此甚好!”泉男生滿意的微微點頭,“成副將!”
成老鼠趕緊站起來,欠身以拳捶胸:“末將在!”
成老鼠穿着一身皮襖,相貌又實在不敢恭維,卻偏偏行的是軍中的禮節,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權丙浩和金熙澤都咧了咧嘴角,就連成老鼠的手下也面帶笑意,只是見泉男生面無表情,都趕緊止住笑意。
“雖然是二弟舉薦的你,父親大人也答應了,但是本公子還是想問問,你能拿出多少人手?”
“啓稟大公子,末將的手下滿打滿算,能湊夠兩千六百人左右!不過大公子放心,雖然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悍勇之徒,絕對不會誤事!”
泉男生淡淡道:“會不會誤事,等你做完事情再說吧!若是做得好,有的是你的榮華富貴!你且說說,先從何處着手?”
“啓稟大公子,小的得到一些消息,殘餘的不少大唐奸細其實並非去城北百姓居住區域,而是大多呆在了內城和王宮附近!”
“當真?”泉男生似乎嚇了一跳,臉上充滿了震驚之色。
“成副將,你可不能隨口胡說!”權丙浩趕緊出言駁斥,內城和王宮這一片都是守備府衙門的職責範圍,若大唐奸細真的隱藏在這裡,豈不是說自己無能誤了大事?
“末將自然有證據!”成老鼠說着,從袖中取出幾張紙來,遞到了泉男生身前。
泉男生拿起紙張正要觀看,外面有人敲了敲門,衆人都把目光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