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是我不好,是我該死……我不該……”
西帆港的碼頭旁。
被五花大綁的納吉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褲子溼了一片,嘴巴哆嗦的求饒,罵着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然而事情偏偏不湊巧,他正“該死”到關鍵的地方,舌頭卻打起了結,一時間竟是忘了從哪個“不該”開始罵起。
旁邊的火光忽明忽暗,片刻後他終於適應了這兒的黑暗。
也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地上濃稠的血漿,掛在破木箱上的肉腸,還有那丟棄在街上的白花花的肉……他的胃裡一陣翻騰,差點沒忍住一口嘔出來。
“嘔——!”
一陣乾嘔了之後,他又馬不停蹄地顫抖着求饒了起來。
亞努什戲謔地欣賞着他臉上的表情,就像在欣賞一條被折斷了四肢的野狗。
“對了,對了……奧里薩,”納吉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名字,一臉哀求地環視着包圍自己的人,“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他!我懇求你們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不管人是不是他害死,他也只能把這個罪給攬了下來。
他知道。
這幫人是不講任何道理的,只有讓他們順了氣才能消停。
似乎是看夠了他的表演,也似乎是還沒享受夠威蘭特人的滋味,亞努什打了個哈欠,對着旁邊的人招了招手。
“把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串上去,就用總督府門口的那杆旗子。”
跪在地上的納吉還沒回過神來,圍在旁邊的勞工們也沒回過神。
不過還是有聰明人反應了過來,臉上立刻或露出獰笑,或露出其他精彩的表情。
“這主意不錯!”
“高啊!”
“不愧是老大!”
到最後似乎只有納吉被蒙在了鼓裡,茫然且驚恐的看着那些向自己靠近的人們。
“你,你們……想幹什麼……啊啊啊!不要——!放開我!”
人們根本不管他的慘叫和求饒,不由分說的架着他的胳膊,拖去了總督府的方向……
……
威蘭特人戰敗之後,西帆港城防軍的千夫長立刻跑了個沒影。
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什麼德性,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更何況,他們本來也只有一支千人隊,武器裝備什麼的比警衛隊也強不了多少,頂多有些火炮之類的玩意兒。
光有這些一點用都沒有,爆炸是從堡壘的內部發生的。
且不說他們的火力被叛軍死死地壓制着,從數量上來講他們也根本不堪一擊。
更不要說,這些叛軍裡面還混了一些灰狼軍的老兵。
亞努什親自帶人進入了城防軍的駐地,而且還是在“辦完了事兒”之後。
他本想着可能會有一場苦戰,卻沒想到這幫傢伙的千夫長直接溜了,剩下的人一看外面人山人海全是人,乾脆便舉白旗投降了。
把這些羣龍無首的傢伙繳了械,亞努什倒也沒有像對待港口的獅族人一樣對待他們,只是將他們打散編進了自己的隊伍裡,囑咐那些十夫長、百夫長們盯好了這些城防軍出來的傢伙,隨後便回了港口區繼續那場還未結束的“狂歡”。
這場“狂歡”一直持續到了凌晨三點,直到呼呼大睡的鼾聲響起,纔將那沙啞的慘叫聲取代。
暴徒們終於鬧夠了,整個西帆港就像是睡着了似的靜悄悄的。
而且靜的可怕。
所有居民都關緊了窗門,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引來了那些胳膊上纏着布條的“起義者”們。
他們口號聲喊的響亮,不但要殺盡所有威蘭特人,還要殺掉所有和威蘭特人合作的貴族以及狗腿子們,建立一個一切平等的國度……結果最後殺掉的卻不只是威蘭特人。
那個納吉是最先被清算的。
當然,這傢伙是確實活該。
而且諷刺的是,出賣他的人正是長棍隊的夥計——一個剛被他贖身不久的奴隸。
其實如果不是被出賣,也很難說他是否能活下來。
畢竟他躲的位置實在不討巧,見事情不妙,居然找了間威蘭特人的空宅子躲進去。
他本想着那些暴徒們總不至於敢碰威蘭特人,卻沒想到他們已經膽大包天到了不要命的程度,直接一腳踹門闖了進來。
憤怒的人們根本不管他的叫喊,直接把他架去了港口,先把他羞辱了一番,再把他串在了燒焦的旗杆上。
而且是從下往上串的。
據說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叫出聲來,到後面由於實在太疼,連舌根都咬斷了,直接背過了氣去。
至於出賣了納吉的那幾個“長棍兒”,最後也沒討到好處。
憤怒的起義者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愣是拎着他們曾經用來揍自己的長棍,把他們活活快打成了肉漿。
這並不算完。
真正的清算纔剛剛開始!
那些穿着威蘭特人的衣服,用着威蘭特人東西的人,或者幫威蘭特人做過事,或者兜裡有第納爾卻胳膊上沒有纏布條,亦或者八竿子都打不着邊的傢伙也被那屠刀給誤傷了。
比如戈溫達的鄰居。
只不過那傢伙膽兒實在太小,那把“刺刀”沒有見紅就是了。
人們都被這羣殺紅了眼的傢伙嚇壞了。
可能那些傢伙裡面有些人,自己也被自己給嚇了一跳,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把袖子上的繃帶綁得更緊一點了。
否則別說威蘭特人報復回來,恐怕先得被自己人給誤傷。
不過這些被血呲了一臉,卻還清醒着的人其實也是少數。
大多數殺紅了眼的傢伙根本沒想那麼多,乃至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甚至還想着軍團不談便不談,大不了打下了天都,再一路殺到凱旋城去!
這倒不是亞努什的忽悠,他們是發自內心如此覺得的。
畢竟死在街上的數百上千名炮灰哪算是人呢?
倒是倒在港口區的威蘭特人警衛,他們數得夠清楚,不多不少正好61個,全部都被打死的悽慘。
而其餘的,要麼是西帆港的市民,要麼是軍團其他殖民地來的僕從,加起來也湊不到兩百個。
其中有一些應該是脫掉衣服逃了,他們也懶得仔細去數。
什麼軍團。
也不過如此!
……
銀月教派的教堂。
躲在窗簾下的伊舍爾悄悄的望着外面,眉頭緊緊皺起。
蹲在他旁邊的教徒嚥了口唾沫,聲音顫抖着說道。
“……這幫人已經瘋了。”
他剛纔親眼看見,幾個胳膊上綁着布條的人一腳踹開了房門,把一夥人家從裡面揪了出來。
那個男人似乎是勞工登記處的保安,他對那傢伙有點印象,似乎是個馬族人。
然而也正是因爲有點印象,他才清楚那傢伙絕對罪不該死……
不過那些人顯然沒管那麼多,房間裡很快傳來砸東西的聲音,男人的怒吼,孩子的哭聲,女人的慘叫,以及讓一切戛然而止的槍響。
看着從房門裡走出來的那羣魔鬼,伊舍爾死死地咬着牙,恨不得將牙齦咬出血來。
他無法相信這幫傢伙居然是他的同胞,哪怕他們迫害的是威蘭特人,也能讓他心裡稍微好受那麼一點點……
不過更令他內心煎熬的卻是,他心中那個高大魁梧的形象正在一點一點的崩塌。
他曾無比崇拜着“波爾”。
他曾認爲人們是可以團結起來的,即便是一羣一無所有、甚至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人們。
然而,現實卻給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
到頭來他猛然發現,說着一些不着調的話的自己,纔是那個被衆人用棍棒驅趕到牆角的小丑——也就是《覺醒者波爾》中那個叫“肯”的傢伙。
巨石城的雪在他心中下了一次又一次,埋葬了一切的希望和美好。
他把所有的恨都寫在了眼睛裡。
他恨軍團,也恨帝國,但更恨眼前這幫蟲豸們!
如果未來的某天,婆羅行省的倖存者終有一天能走出這段屈辱的記憶,而帶領他們走出廢土的那個人,一定會把這些惡鬼們狠狠地踩在腳下,並一個不剩地埋進那紅土裡!
一定會的!
領頭的那人很明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卻不在意的笑了笑,甚至挑釁的朝他比劃了個手勢,那彷彿在說“有本事出來聊聊”。
大概是他的上頭有令,暫時不準碰這座掛着月亮的教堂,巡邏的人路過了這兒好幾茬,還真沒一個上來敲門的。
然而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人敢放鬆心情,誰也說不準這條命令能維持多久。
畢竟這幫人是不講道理的,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走到哪就算到哪,變卦也不過是拍拍腦袋的事情。
“……這兒留着的威蘭特人太多了,我們不該收留他們。”
一名教徒回頭看了一眼,嚥了口唾沫,顫抖着說道。
躲在這裡的威蘭特人足足有兩百多人,甚至比這兒的教徒們還多。
她們大多是女人,也有一些孩子,一雙雙眼睛裡都寫滿了惶恐。
“這和她們是什麼人沒關係……我們要廢除的是貴族的特權,外來者的特權,而不是屠殺手無寸鐵的人,否則……我們遲早會變成我們曾經恐懼着的惡鬼。”
伊舍爾的話忽然停住了,因爲他發現這套說辭根本說服不了任何人。
他還在試圖模仿那些傢伙。
也就在這時,他猛然間明白了梅爾吉奧先生在太陽落下之前和他說的話。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深呼吸了一口氣,他換了一副口吻,用所有婆羅行省人都能聽得懂的敘事方式繼續說。
“……好好想想吧,威蘭特人的殖民地距離這裡不算太遠,等軍團的部隊過來,外面那幫人遲早得死。而我們要想活下來,就必須證明我們是無罪的……她們就是最好的證據。如果她們死了,我們一個都活不了。但只要她們還在,不止我們能活,我們的家人也能活。”
一雙雙眼睛裡總算是露出了明悟的表情,而一些還在掙扎或者猶豫的人們也總算安分了下來,不再提把那些人趕走的事兒。
哪怕一個也好,總得有人記得這座城裡並不都是瘋子。
否則就如伊舍爾說的那樣,他們恐怕都得埋進土裡,和那些瘋子們一起陪葬……
坐在人羣的邊緣,瑪格麗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掛滿了汗水,還未從先前的驚魂未定中回過神。
當時她想也沒想,甚至連行李都沒要,拉着露比的手就往外跑,趁着戰鬥還未結束的時候跑出了港口區,躲進了這間教堂。
和她一樣想法的人其實不少,但成功的也只有這百來個而已。
她簡直不敢想……
那時候如果走錯了一步,自己和露比會是怎樣悲慘的下場……
“媽媽……”
“別怕,”瑪格麗握住了露比的小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柔聲地安慰着她,“會沒事的……你不是還要去找安蘇雅妹妹玩嗎?馬上就能見到她了,你想讓她看到一個遇到困難就哭鼻子的露比嗎?她可是很崇拜你的哦。”
頂着通紅的眼眶,露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忍住了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沒有哭出聲來。
瑪格麗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輕輕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真乖……”
“威蘭特人是不哭的,我們的淚水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流乾了。”
教堂裡靜悄悄的。
除了竊竊私語的聲音和小聲的抽泣,還真沒有一個人哭出聲來。
看着躲在教堂裡的威蘭特人,梅爾吉奧的臉上寫滿了愁容。
站在一旁的老修女看着他,用很低很輕的聲音說道。
“我們的糧食根本不夠這麼多人吃,甚至一頓都不夠。而且,如果讓那些叛軍發現這兒藏着這麼多威蘭特人……他們會將這裡的所有人撕碎。”
“我知道……”
梅爾吉奧愁眉不展地望了一眼窗外皎潔的月光,輕嘆了一聲說道。
“但我總不能把這些可憐的人們放着不管……”
雖然沒有去港口看過,但光是聽那淒厲的慘叫,他便不難想象那兒發生了什麼。
即便他不喜歡威蘭特人,甚至於厭惡他們的鼻子,但他依舊沒法將這些無辜的人推向火坑裡……哪怕他自己就站在火坑的邊上。
這不僅僅是因爲銀月女神與沙海之靈的教誨,也是因爲他心中的良知。
“我知道……不能放着他們不管,但讓他們一直待在這兒也不是個辦法,”那老修女臉上帶着苦澀的表情,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得想辦法把他們送出城外……只有出了城,他們才能真正的安全。”
叛軍纔剛剛控制港口,還沒有完全掌握整個聚居地。
如果想出城,現在恐怕是唯一的機會……
可是這麼多威蘭特人怎麼出去?
梅爾吉奧的臉上寫滿了愁容,而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瞬間讓教堂裡的所有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咚咚——”
那清響的敲門聲就像死神的腳步一樣。
坐在長椅上的瑪格麗和這兒的同胞們一樣,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緊緊抓住了女兒的小手。
不過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輕喚卻從緊閉的大門外飄了進來。
“請問……瑪格麗小姐在裡面嗎?老奴是夏爾馬的管家……如果您在裡面的話請應一聲。”
聽到那聲音,瑪格麗激動的捂住了嘴,接着舉起手示意門外叫的人是自己。
一雙雙眼睛向她看了過來,包括站在門口的伊舍爾。
伊舍爾也拿不定主意,看向了站在教堂中的梅爾吉奧牧師。
後者沉默的片刻,隨後還是點了點頭。
“……開門吧。”
在這兒躲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條,或許進來的那人能有辦法也說不定。
隨着教堂的門打開,一名身子骨還算硬朗的老人,帶着一個胳膊上纏着布條的男人走了進來。
看到那纏在胳膊上的布條,伊舍爾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旁邊的所有人都抓住了手中的武器。
是亞努什的人!
絕不能讓這傢伙活着回去!
似乎是看出了那一雙雙眼中的殺氣,那老人連忙擡起了手。
“別激動……薩哈杜,是夏爾馬老爺的僕人。這位是我的侄子,叫帕文,他可能幹了點蠢事兒,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擔保,他和外面那些人不一樣,他及時醒悟了過來。”
那個叫帕文的小夥子顯然也被嚇到,不過看到薩哈杜的眼神,他還是回過了神來,趕忙解釋說道。
“我……我也是被逼的,那幫傢伙見人就殺……”
“我怎麼相信你。”伊舍爾壓低了聲音,握緊了手中的刀。
帕文嚥了口唾沫,顫聲說道。
“我沒辦法讓你信任我……但只要不是瘋子,應該都知道那幫傢伙死定了,別說聯盟不會幫他們,恐怕就連拉西那個惡魔也不會拉他們一把。我不想死……這個理由夠嗎?”
“夠了,條理很清晰,”伊舍爾走上去拍了拍他肩膀,隨後將他拉到了一旁,“請原諒我之前的冒犯,我們和你一樣也是迫不得已。”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你有出去的路子?”
帕文匆匆點頭,語速飛快地說道。
“有的……我姑且算個十夫長,再過個十幾分鍾,大概凌晨四點的時候,這片街道歸我來管,到時候我想個法子把人支開。不少人在港口找了一整晚的樂子,我估摸着四點鐘的時候應該是巡邏最鬆懈的時候。”
注意到那一雙雙看向自己的渴望視線,帕文感覺頭皮微微發麻,低聲說道。
“……就是,所有人都逃出去不太現實,不過幾個人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那個叫薩哈杜的老管家也趕忙說道。
“我在城外停了一輛馬車……是來接瑪格麗夫人和露比小姐回去的。”
瑪格麗焦急地問道。
“能再多弄幾輛馬車過來嗎?”
薩哈杜嚥了口唾沫,匆匆點頭。
“應該是可以的……但那也得回了老爺的莊園之後,我現在可沒辦法和老爺聯繫。”
他其實根本不想節外生枝,在這個節骨眼上進城他也冒了很大的風險,稍不留神就可能把自己和侄子的命都搭上。
瑪格麗咬了咬牙,抓緊了露比的小手,接着給了身旁的女僕一個眼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這裡等着我……等從這兒出去之後,我一定會帶人來救你們!”
她不會放棄這些同胞們。
她會盡全力說服夏爾馬伯爵。
那傢伙不是一直渴望着靠威蘭特人的幫助晉升天都的核心權力圈層嗎?
這個機會就在眼前!
只要他能救出去一些人,哪怕只救出去十幾二十個,等事態平息了之後,他至少也能被封一個公爵!
“銀月女神見證了你的誓言……去吧女士,”梅爾吉奧輕聲地說道,“我相信你不會忘記自己的同胞們。”
瑪格麗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是一定的,我可以向我的小露比起誓——”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那如同惡魔一般的聲音便突兀的從門外飄了進來。
所有人的心跳都在一瞬間被凍住了,就如同中了什麼魔咒一樣。
“露比?嘖嘖……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
天都的皇宮。
巫駝正在寢宮內呼呼大睡,做着關於戰列艦和西嵐幣的美夢。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急匆匆的稟報忽然將他從夢中驚醒。
“陛下!大事不好了!叛,叛軍——”
“叛軍?”一個激靈從牀榻上坐了起,巫駝慌忙地理了理自己的儀容,瞪着那單膝跪下的宦官問道,“又哪兒叛亂了?”
那宦官大氣不敢喘一口,頭死死地貼着那鑲着金邊的毛絨地毯。
“……西帆港!是西帆港!”
西帆港?
巫駝愣了一下,剛被打斷的睏意又重新涌了上來,揉了揉眉心說道。
“那裡不是威蘭特人的地盤嗎……我都已經把它交給威蘭特人去打理了。”
那宦官表情苦澀的繼續說道。
“話是這麼說……可問題就出在了那威蘭特人身上,那羣勞工也不知怎麼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搶了威蘭特人放在港口倉庫的武器,把那西帆港給打下來了!”
巫駝的心臟忽然一咯噔,張大了嘴巴,整個人愣在了牀上。
把……
威蘭特人的港口給打下來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那幫下等人居然還有這本事!
不是——
他們真要是有這麼厲害,在十峰山上還能打成那副衰樣?
由於那幫遠征軍實在丟人,他甚至都懶得下詔把人喊回來,就把他們扔在帝國在海涯行省的那一小塊飛地上呆着了。
看着呆住的陛下,宦官結結巴巴的說道。
“那些叛軍已經佔領了港口……現在住在那兒的威蘭特人危在旦夕,我擔心軍團遷怒我們,我們最好還是想想辦法,把那兒的人們救一下。”
回過神來的巫駝,第一反應便是向軍團求援,然而他很快想到不管是胡耶總督還是麥克倫將軍,這會兒都回家過年去了。
準確的來說,是過年關之後第二個週末的“誕辰日”。
巫駝下了牀,焦急的來回踱着步。
一瞬間,他猛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匆匆走到那宦官的面前,俯視着他問道。
“麥克倫將軍訓練的那些士兵呢?不是還有一些在獅州嗎?”
那宦官哭喪着臉說道。
“那都是一些軍官和士官,他們加起來也就1000出頭,根本不是那叛軍的對手啊……”
巫駝着急的問道。
“這叛軍到底有多少!”
“不,不知道……具體的數說不好,有報告說五六萬的,也有說十來萬的。”那宦官嚥了口唾沫,慌慌張張地說道,“陛下……下詔吧,只有把您的禁衛軍派過去,纔有可能解決掉那幫傢伙!”
巫駝腦海中的念頭轉的飛快,這事兒他絕不能不管。
如果他見死不救,威蘭特人事後一定會找他算賬。
然而,他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威蘭特人的安危,還有他自己的安全!
如今灰狼軍在猛獁州作戰,他手上就只剩下禁衛軍這最後一張牌。
如果把他的禁衛軍派出去,還有誰能保護他的安全?
靠天都的城防軍嗎?
西嵐帝國最丟人的就是這幫玩意兒了,那羣滿身泥腥味兒的窮鬼根本派不上用場!
把城防軍派過去當然也是不行,那幾乎等同於送人頭。
諸害取其輕,巫駝咬了咬牙,果斷作出了決定。
“讓獅州地方軍集結!”
那宦官愣了一下,他記得前段時間陛下才三令五申地強調過,不只是要提防聯盟,還要提防地方勢力趁機做大。
兩者都會傷及帝國的根本。
如果讓獅州的地方軍集結,豈不是等於在西邊再複製個虎州豹州出來?!
那些地方上的貴族當然樂意招兵買馬,但想讓這些士兵們卸甲歸田可就難了。
“可是——”
“獅州有威蘭特人,地方勢力就算做大也不足爲懼,不用再說了,就按我說的去做!”巫駝的眼中閃爍着精芒,那副果決的語氣,不禁讓跪在地上的宦官身子一晃。
他倒不是被陛下這虎軀一震的王霸之氣給嚇尿了,不用管子他也難得尿出來,而是每次他尊敬的陛下拍拍腦袋作出的決定都準沒好事兒,他擔心這次也一樣。
要不和內閣商量商量再下決定?
他心裡確實是如此想的,但又不敢多嘴,只能唯唯諾諾的應道。
“是……”
就在巫駝陛下的詔書和使者快馬加鞭地朝着獅州趕去的時候,第二天的太陽已經重新降臨在了那塗滿鮮血的港口。
腐臭的氣味兒瀰漫了整片碼頭,引來了無數的蒼蠅和老鼠,以及翱翔在天上的禿鷲……
昨天夜裡究竟死了多少人已經沒法去統計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場清洗絕對足夠的徹底,就連巨石城那位打心眼兒裡瞧不起工友會、認爲他們和內城貴族沒什麼區別的肯特,也一定會沉默地講不出話來。
這回死的人夠多了。
也夠徹底了。
就是總覺得……哪裡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就這樣,血腥的狂歡持續了兩天兩夜。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亞努什似乎總算想起來自己要幹什麼了,也終於認完了自己的支持者,於是振臂一揮,帶着那些掙脫了的鐐銬和鎖鏈的奴隸們出了城,說要去拯救更多的奴隸們。
奴隸制是肯定得廢除的,西帆港和金加侖港的例子都足以證明,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比契約更牢靠的鎖鏈,以後新的帝國也得用上這玩意兒。
一想到自己要乾的事情,他便激動的渾身顫抖,滿面紅光。
也正是這時,他忽然覺得“大王”的名頭還是太小了,根本不足以概括自己的功勞。
於是乎,他便將其賞賜給了自己的手下們,而且足足分了十三位大王,分別對應了婆羅行省十三個州。
至於他自己,則自封爲天王,即普天之下唯一的王!
爲了讓自己的名頭聽起來更響亮些,他還在天王的頭銜上融合了一些關於天狼吞日的傳說,說狼族人已經爲這一刻等待許久了,而他就是被狼神選中的那個人。
至於日後新帝國的天都,也要定在狼州,也就是他的故鄉。
聚集在他麾下的足足有二十萬之衆,並且多半都是以奴隸和農奴爲主。
他們並不都是西帆港的人,也有一些是附近莊園上的人。
至於最初點燃那把火的碼頭勞工們,反而成了隊伍中的少數……
這也是必然的。
畢竟西帆港雖然聚集了整個獅州99%的財富,但人口卻只佔整個州的九分之一多點。
叛軍的所有人都清楚,只靠那點人是掀不起什麼大風浪的,他們必須把更多的人捲進來,把火燒得更遠的地方去,只有這樣纔有希望活下去!
另外,既然決定了要舉大事,他們自然不能拿叛軍來稱呼自己。
亞努什很快給自己的組織起了個名字,叫天王救世軍,簡稱天軍!
雖然聽起來土裡土氣的,但足夠威風就完事兒了,反正他的手下也不是什麼文化人。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自己也琢磨不出個頭緒,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名字,只能把唬人的東西塞進來。
老實說,這名字還真把某個剛從南部海域回曙光城過年的男人給唬了一下。
天軍!
這名字咋聽起來“天裡天氣”的?
當“天軍”的情報幾經輾轉傳到楚光那兒的時候,已經是“西帆港慘案”發生的第四天清晨。
也就是廢土紀元214年的元旦當天。
與此同時,羅斯率領的千人隊也終於抵近了西帆港,準備開始支援。
執行運輸任務的一共有兩艘運輸艦,一艘補給艦,以及一艘淺水重炮艇。
這玩意兒說是近海艦,但實際上也能在遠海里開一開。
軍團沒有掌握心靈干涉技術,但藉由聲納裝置發射的特定頻率的聲波,也是可以驅趕部分危險異種的。
兩艘運輸艦和一艘補給艦在卸下補給之後,會立刻開始執行撤僑任務。
而那艘潛水重炮艇則留在岸邊支援。
計劃很完美。
唯一可惜的是,不管怎麼看他們都來晚了……
望着那座一片狼藉和血腥的港口,羅斯整個人只感覺兩眼一黑,險些暈過去。
他的雙手死死抓着船弦的欄杆,好讓自己站穩,而那油漆片甚至扎進了肉裡。
站在他旁邊的麥克倫臉色同樣陰沉的可怕,手中握着望遠鏡,眼神冰冷地盯着那港口。
只見那總督府的樓頂上豎着一根燒的黢黑的旗杆,上面串着一具幾乎被烏鴉啃咬啄食的只剩下骸骨和肉渣的屍體……
而空地上剩下的更多,血漿幾乎將每一塊磚都塗成了紅色。
那似乎是在對軍團挑釁。
而更可笑的是,港口上還擺着幾門他們送給當地人的100毫米炮。
那幾根牙籤就這麼杵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對着自己。
那些蹲在港口上的炮兵和士兵,似乎壓根沒把他們這四艘船放在眼裡。
“畜生……”
嘴裡咀嚼了一千遍這個詞,羅斯終於鬆開了幾乎扭曲的欄杆,將目光投向了身後。
不只是他。
甲板上的所有士兵都被點燃了怒火,一雙雙瞳孔目眥欲裂地瞪着,鐵青的臉色如刀鋒一般冰冷。
“是掠奪者……”
羅斯伸出顫抖的食指指向了港口的方向,臉上的表情漸漸扭曲了。
隨後,他一把取下了掛在肩上的對講機,用幾乎咆哮地聲音吼道。
“艦炮!裝彈!”
“給老子轟——!!!”
“轟到老子喊停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