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寧靜。
心排雜念,沉思如水。
吸,呼,溝連自然,氣息之間是精氣神的波動,散出去,靜靜徜徉於天地之間。
神州的武學在碩長的歷史中已經成爲了一種近似於哲學的思想,攻守伐固的武道僅僅只是它的開始,對於符華來說,更重要的是對於心性的磨練。
她呼了口氣,睜開了眼睛,汗水從額頭滑溢,沿着運動胸衣勾勒出了道道伏隆的曲線,最後落入地毯,消失不見。
熱氣從她的身上騰起來,將這個練功室都蒸得像是桑拿房,可隨着這一道呼吸,這片熱幕便迅速消散,只餘下房間中汗水淋淋的少女。
又一次呼吸,這一次要放鬆得多,她站得筆直,如一節勁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纖白,透着一些血管的緋紅,就像是鑲着琉璃的象牙玉,說是一位武者,倒更像是一位舞者,以身姿化爲藝術的美麗。
她看了一陣,終還是握緊,手指扣在掌中,從藝術品變爲了兇器。
閉上眼,感受着胸中穩定的心跳,她發現自己實力又恢復了一些。五百年以來便在緩慢地恢復,到現在已經有全盛時期的三分之二。
雖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重傷至此,但至少實力的恢復是足夠讓人放心的。
進了洗浴間,她脫了衣衫,空寂的洗浴室內多了一道溫婉的玉白,她靜靜地坐在塑料小凳上,淋了一陣,洗了一陣,關上了淋浴,站起來,入了泡澡池裡,熱水的暖意漫了上來,透入神經,讓她舒適地眯起了眼睛。
聖芙蕾雅學院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天命的極東支部,學員中有不少是來自於神州和瀛洲,學院爲此專門將公共浴室設計爲了亞洲風格,不過神州的同學和瀛洲的同學時常在“泡澡前是不是應該先淋浴”這件事上起爭執,最後雙方終於達成了共識,入池前先淋浴洗身,但是淋完浴後就可以在池子裡搓澡。
還好現在時間早,也不是訓練峰值,很安靜,少女靜靜地臥在浴池中,水紋波瀾間,是一片暈白。
她低下頭,看着這汪水,還有水中的自己。熱氣溫在臉上,些許地暖紅。
凝脂水滑,霧掩紗華。
她又吸了口氣,身體輕輕在池中舒展了開來,慢慢地嘆了出來。
她懂得少年的情緒,名爲戀慕的情感,可是她敢觸碰嗎?
不能。
身爲戰士的理智這樣篤定地告訴她,絕不能。
但是……
她擡起手,按在了胸前,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想要……有一個人陪着自己,一直在自己身邊。
這樣的人生纔是正常的吧,這樣的女孩纔是完滿的吧。
她站了起來,出了浴池,長髮攏下來,像是一層帳紗。擦乾了身,又一次摸出了手機,看着時間。
中午10:55。
她終於還是點開了短信,鏡子裡的她就像是被什麼打敗了一樣,滿臉是無奈。
手指按開了那個人的賬戶,然後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刪除,又敲了幾個字,再刪除,停了好久,才敲出來了短短的一句話:
“中午十二點左右,我有時間,你請客吧。”
她盯着那個人的狀態,“正在回覆”停了好久,終於蹦進來了一個字:
“好。”
她笑得更柔了些,這才放下手機,取了吹風機,撩起長髮,忽然一愣。
什麼時候乾的?
午中,雨歇,雲聚晴缺。
再一次站在了這個辦公室前,符華搖了搖頭。
前天才暗自決定不再來的,今天便又站在了這裡。
看了看時間,12:15。
居然這麼晚了。
她低下頭,又理了理衣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些幼稚,便忙收起了手,可在擡手的瞬間又整理了一下劉海。
這個時候,她才敲門。
門居然沒有關上,她有些奇怪,但還是推了進來。
辦公室還是和以往一樣乾淨,不,更乾淨了些,原本整放着文件的桌子也被清了乾淨,擺了張桌布,還有幾樣菜。
炒青菜,涼拌木耳,絲瓜炒蛋,油豆腐塞肉。四樣菜盛在碗裡,擺了四福,菜色看上去也很漂亮。
符華有些驚訝,挑了挑眉毛,就味道來說也算得上是佳餚了,還是她非常中意的淡口。
眼睛又瞥到一邊,卻發現少年不知何時在角落搭了個竈,擺着電磁鍋,正在專心致志地用勺子撈着,一股鮮香。
“艦長。”
她喊了一聲:
“我來了。”
“哦!”
少年應了一聲,轉過頭,卻像是被嚇住了,張了嘴,半天也不說一個字。
“噗。”
符華也有些憋不住,少年呆愣的樣子確實好笑。
“怎麼了?”
“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啊,我以爲是要約我出去吃。”
符華笑了笑,摘下了頭頂的白色帽子,將它擱在衣帽間:
“看來倒是你費心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裝扮和原本那副古板的樣子有多麼的不同,雖然她時常穿着那套舊式長衣,但不代表她不會打扮,一件翠綠的短衫,黑色的中分褲,內襯的吊帶微微提在肩上,就連符華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副樣子和現在的小丫頭們看上去沒有多大的差別。
“不費心不費心。”
少年連忙搖頭,又仔仔細細地看過來,墨眼中卻是滿滿的欣賞,這副模樣沒有半分邪意,讓符華覺得有些害羞,卻也有些喜意。
儘管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份有些糾結的情感。
“可以入座麼?”
“可以可以!正好!”
拉開椅子,坐好,小揹包也被她掛在帽子下,吊着的阿雞掛飾亮着豆眼盯過來,看着這套家常菜。
很快,第五道菜也端了上來,一甕鯽魚湯,爲了提鮮還加了平菇調味,點着蔥花,臥着薑片,更重要的是那乳白的魚湯,這絕對是這甕中最關鍵的靈魂,所謂“吃魚過嘴,飲湯過心”,而這湯便是這句話最完美的詮釋。
想來一定是先煎了一邊,用料酒去腥,倒了廢油以後才能燒出這樣漂亮的魚湯,她也是這樣的作法,雖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學會的,但想來步驟絕不會差太遠。
“嚐嚐?”
“好。”
也沒有客氣,她便動了筷,最先的對象自然是那甕魚湯,魚肉輕鬆夾了下來,軟嫩地出乎意料,便又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湯,將魚肉點入湯中,混着幾點蔥花,躺着一抹平菇,她盯着這一勺,下意識地嚥了口唾沫。
必須承認,原以爲早已鍛鍊如磐石的心出現了動搖,產生了“食慾”。
她張開嘴,送入了這噴香的一勺湯肉。
好吃是必然的,但更多的是一份震驚。
她也常做鯽魚湯,但總少了什麼,直到吃到這裡,她才意識到了“完美”。
即墨也笑得眯起了眼睛,撐着腮,看着少女那神色中的饕意:
“若是喜歡,我可以給你帶便當。”
筷子一頓,但符華還是點了點頭。
如此美食,還是不要錯過了好,自己是決然做不出來的。
至於爲什麼會這麼肯定,符華也沒有去探究,她只覺得讓這個少年爲她做些菜理所當然,便低下頭,繼續享受了起來。
即墨卻還在笑,眼中映着少女,沒有動筷,卻好似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