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奔流的馳響在骨肉中,再從心臟泵輸着“力量”。
符華甚至都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陌生了。
儘管記憶有些久遠,有些模糊,但她還記得自己五百年前受過一次嚴重的傷,嚴重到影響了自己的實力,在出徵之時她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打算,畢竟在律者面前的卻不是當年的自己了。
可這顆心臟卻起搏着異常的脈動,就是這樣的脈動,讓超乎她想象的力量撞入了每一寸細胞之中。
“喝——”
深呼吸,汲氣,運勁。
完全是這突發情況下所逼迫出的動作。陌生的心臟所帶來的超強功率使得她的身體觸碰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可這也同樣需求着大量的供氧措施。
鼻,口,將這凍土戰場的空氣全部納入了肺中,她能感覺到冰冷的雪花刺激着喉管,也能感受到戰場的熾熱灼燒着每一粒肺泡。
冰寒與血炙,就如同文明與崩壞一樣,矛盾糾纏,不死不休。
她看到了雪花,她聽到了律者的心怒,她聞到了這片戰場的血腥氣。
原本的自己要做到這些,需要凝神靜氣,但此時此刻卻超越了這一門檻,讓這全部的動盪都集聚在了感官的鎖定下。
這是一種近似於高維的觀測角度,五感的極致敏銳讓符華有一種俯瞰衆生的快意,但她也意識到了一件事。
自己的記憶,特別是五百年前開始的那段記憶,絕對出現了異常。
但現在不是關心這異常的時候,不論這股力量的來源如何,她正需要它!
“律者”,這就是面前的存在,而且是暴怒的,是憎恨的。
這並不是沒有緣由的,任何的智慧生命都不會放任自己的意識被他人掌控,哪怕是一分一秒。
更何況,律者是被拖入了【羽渡塵】所營造的夢境之中,這樣的夢境基礎是律者的記憶,還是人類時期的記憶,儘管符華沒有隨奧托一同進入這夢境,但她也能大概猜出夢境的內容。
令其惱怒的傷痕,令其仇惡的痛楚,令其懊悔的失去。
只有這些,才能輕鬆摧毀“人”的心防,也能讓人的情感邁向崩潰的邊緣。
但律者是什麼?
人?
不,在它做出選擇的時候,那個名爲西琳的小女孩就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充斥着復仇的內心。
看看那雙眼睛!那雙金十字瞳裡倒映着的是“死”,是律者對面前的一切生命做下的宣判。
此時此刻,已經再聽不到律者那囂張而癲狂的話語,這毫無疑問是最可怕的一刻,符華久違地感受到了“恐懼”。
很細微,很短暫,又很清晰,就好像整個人都被吞入蛇腹,膩滑冰冷的恐懼遊過全身上下,將她淹沒。
但符華卻笑了。
一瞬間的苦笑。
原來自己,還是“人”。
只有人會對死亡感到恐懼,而這種恐懼也是人本身存在的證明。
可戰士是不會屈從於恐懼的。
踏!
這是律者踩碎磚板的聲音。
嗡——
是那虛空之矛盪開空氣的微鳴。
符華,卻只是擡起了拳。
這樣的“掙扎”在律者看來甚是可笑,可她再沒有了取笑的閒心。
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用最暴力的方式,將這些可惡的,骯髒的蟲子給碾死。
可就在這時,律者聽到了“海濤”。
傾瀉而至,奔騰如雷的“海濤”!
“師傅!”
第一時間發動進攻的,卻是作爲弟子的程立雪。實際上在律者眼裡,不過是會不會蜇人的區別而已。
可這樣的判斷也給了程立雪足夠的時間,【若水】發動,由崩壞能控制的水波從劍身炸出,在高壓與急速之中轟響,瞄準了律者的頭顱,四肢和心臟!
一瞬間,僅僅只是一瞬間,律者的注意力偏轉了,而符華也抓住了這一息的鬆懈!
提腰!吐納!瞬步!出拳!
【寸勁·開天】!
在第一時間,符華就搬出了她的殺招,可這千百年以來錘鍊的武技卻在今天更上一層樓!
曾經的符華是強大的“赤鳶”,是守護神州的“仙人”,但這份強大更多的是建立於自己的崩壞能和身體的協調上,但自五百年前那“意外”之後,她失去了這份“協調”。
而現在,則是完全的,沒有任何花哨的,“身體力量”。
拳劃過空氣,卻沒有留下任何聲音,卻在【若水】的承載之上化爲了一條游龍,直撞在了律者那嬌小的身軀上!
原本作爲屏障的壁壘已經被即墨所摧毀,而注意力也被“若水”的進攻所吸引,此刻,直搗黃龍!
可拳尖的觸感,卻是虛無。
律者,只是回以了一抹笑。
嘲笑。
空間摺疊!
符華立刻反應了過來,前衝的步伐猛然剎停,她甚至捕捉到了那空間蟲洞正要吞斷自己手臂的每一寸蠕動!
可就在視線的一角,她還看到了“潰敗”。
【若水】的潰敗。
那柄傳承了千年的寶劍此刻卻被虛空之矛無情地壓制,每一道高壓水波都被那蒼白的矛槍壓碎爲不起眼的水花,但卻沒有給這些擲矛帶來任何停滯的阻力!
立雪會死!
——
沒錯,就是這樣。
西琳看到了符華的慌亂,感覺神清氣爽。
這才應該是人類面對神使的態度!
無力地掙扎,卑微地求饒,然後再被我輕鬆地虐殺!
西琳也看到了符華望向程立雪的眼神,她很喜歡這樣的眼神。
再來一步,就是絕望。
她忽然想起了那聲“師傅”。
呵,師徒麼?
那麼,老師,就先看着自己的學生死吧!
西琳舉起了手。
“投擲”,這個動作實在短暫,對於人體結構而言也只是一擡一揮而已,對於西琳來說也同樣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可是,“目標”卻消失了。
就在這短短的擡揮手之間。
不論是玩水的螞蚱還是蠻飛的蟑螂,都消失了,虛空之矛沒有洞穿身體,空間蟲洞沒有截斷手臂,陷阱與攻擊沒有得到任何收穫。
這種彷彿時間被截斷的錯覺……
西琳猛地擡起了頭——
“呼……”
耳邊響起了喘息。
符華愣愣地擡起頭,不知何時,她被人摟着腰閃出了律者的陷阱,而這隻手的主人還拎着程立雪,像是在拎着一隻貓。
即墨將程立雪丟在一邊,再把符華輕輕放在地上,手指尖的觸感是久違的溫暖。
他扶了扶臉上的鐵面具,又一腳把程立雪踢出了戰場的邊緣,聲音壓得低了些:
“大人打仗,小孩子就別湊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