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歌一張一張將它們鋪開放在茶几上,擔心風吹動,便關上了窗。
“子安,爲什麼你喜歡用毛筆寫字啊,用鋼筆不是更快嗎,你鋼筆字也寫得很好啊。”沈曼歌表示不能理解,一邊彎腰細細查看,一邊隨口問道:“而且也可以直接打成文檔,不是更方便印刷。”
陸子安正在用毛巾擦手,聞言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喜歡讓生活有一種儀式感。”
“儀式感?”沈曼歌覺得這個說法挺新奇。
“曼曼,你現在很喜歡服裝設計,喜歡畫畫,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將這門手藝用於謀生的時候,當你不得不每天都強迫自己坐在桌前用它完成作品的時候,你會如何看待它?”
微微皺起眉,沈曼歌想了想:“我可能更喜歡隨心所欲一點,不想強迫自己。”
她的這個回答,其實是有點強盜理論的。
但是陸子安並不意外,他笑了笑:“正常人都會這麼想,我也是,但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妥協、退讓,那麼在這個過程裡,我希望,自己也能儘量愉快。”
他可以選擇自己的下一個目標是什麼,選準方向便一直爲其而努力。
在這個過程中,他需要通過儀式來產生儀式感,使自己充滿希望地對待目前需要處理的事情,使他的決心與願望不被工作的瑣碎而消磨。
“我大概聽明白了。”沈曼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故意斜睨着他道:“生活很操蛋,但姿勢要好看?”
“……”陸子安撫額,哭笑不得地道:“對,你這樣說也沒錯。”
儀式感的目的讓自己感覺是在生活,而不是爲了生而活。
“嘻嘻,我逗你的。”沈曼歌仰起頭看他,眉眼裡彷彿帶着光:“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羨慕你呢,感覺你特別厲害!”
陸子安伸手將她拉起來,聞言挑眉道:“哦?哪裡厲害?”
“就……感覺你特別強大啊,好像無論人生給你多少磨難、挫折,你依然可以把日子過得雲捲雲舒,不急不躁的。”
大概,也只有陸子安這樣的人,纔是真正發自內心地熱愛生活吧,所以才能過得無比詩意。
生活即使再平淡無奇,也能把它裝點得情趣盎然。
就像王小波曾說過那樣: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陸子安有些意外她給出的答案,但還是頗爲受用的。
愛上一個人很簡單,但是如果能在萬千人裡,尋到自己的靈魂伴侶,那簡直是一件太過幸運的事情。
他一高興,眼睛就忍不住在沈曼歌身上打量着:“總感覺還缺了點什麼。”
“缺了什麼?”沈曼歌連忙從他懷裡出來,看着自己:“沒缺什麼呀。”
她都是按正常漢服的規格製作的,應該沒錯的。
“缺了……”陸子安手指在她發間輕輕一點:“雲鬢花顏金步搖。”
他一邊說,手指一邊緩緩從她發間劃過面頰,最後在她脣上輕輕一點,聲音喑啞,目光專注而深邃:“你覺得,你缺了什麼?”
……芙蓉帳暖度春宵?
簡直措不及防。
這真是沈曼歌第一次被他撩撥得面紅耳赤,毫無還手之力。
尤其是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話的時候,沈曼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軟成了一汪水。
呆了半晌,她羞惱地一手肘捅他腰間,扭臉哼道:“不理你了!流氓!”
哎?
陸子安表示很疑惑,他的意思是曼曼缺了一支步搖啊,怎麼他就成流氓了呢?
嘖,女人啊。
他伸手一抄,將她抱了起來。
沈曼歌驚呼一聲,手攬在他脖頸上,嗔道:“做什麼呀!?”
“你不說我耍流氓嘛。”陸子安在她臉上淺啄一口,笑道:“那我就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啊,哈哈!”
紙上的墨跡,慢慢乾涸。
屋子裡清冽的香氣覆在紙上,送到戴專家手裡的時候,彷彿仍有殘餘。
看着裝訂好的這本薄薄的冊子,戴專家的目光停在封面蒼勁有力的四個字上:《木雕入門》。
與申請非遺不一樣,那本更多的是在記錄,而《木雕入門》更偏重教習。
雖是入門,卻字字珠璣,言之鑿鑿。
沒有了以往一些入門編要的廢話,也沒有了對一些基礎知識的反覆賣弄。
這本冊子,戴專家從頭翻到尾,竟無一字錯漏,更找不到需要修改的地方。
第一次,他感覺自己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添一字嫌繁,刪一字嫌簡。
站在他身側的姚館長細細看過之後,也不禁感慨萬千:“陸大師……總是讓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發現更多的驚喜。”
他所知道的是,戴專家其實不是第一次與人約稿。
比如有位玉雕大師,戴專家很喜歡他的玉雕,也和他提過建議,但卻被當場拒絕了。
後來他們館裡推出人手一本的宣傳冊,戴專家也邀請過幾位大師,想在裡面加一點關於技藝的小細節,用來做文物的詳細描述。
但是很可惜的是,人家送來的文字,華麗有餘而嚴謹不足,更多的是千方百計地將自己的名字綴在裡頭,幾百字的說明,倒有大半是在寫個人生平。
自那以後,戴專家輕易不再與人提建議,所以這次他會去跟陸大師提建議,姚館長其實挺意外的。
戴專家更是感覺心潮澎湃,捧着冊子激動地道:“只有陸大師,纔是真的把這件事情,當成責任在做。”
以前是他想岔了,總是覺得有名的大師不需要這般錦上添花,所以才專門找那些有了些名氣卻又不甚出名的大師合作。
卻沒想到,人家有點名氣自然想更出名,只有陸大師這般對名利已經沒有興趣的,纔會真正辦實事。
他原本專門請了人過來畫插畫,但是人家不管怎麼畫,他都覺得配不上文字。
此時看到後面一疊挑選過的圖,戴專家頓時感覺鬆了口氣。
各個部件,都是曾經陸子安做過的。
每個細節清晰可辨,難得的是與文字完全匹配,甚至他都不需要再進行修改,直接掃描就行。
其他文字都重新輸入,手稿戴專家只複印了三本。
但是關於扉頁內容,姚館長還在思考說要不要請哪位大師給題字,戴專家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就,用這張吧。”
姚館長微微皺了皺眉,拈着那張薄薄的紙,沉吟道:“這字當然是極好的,但是這是陸大師自己的書……”
“正是因爲是是陸大師的書,所以纔不能讓別人題字。”戴專家手指着那張紙,認真地道:“館長你覺得,還有什麼內容比這個更好?”
【傳統文化博大精深,以綿薄之力,盡心傳承。】
短短三行字,道盡業界良心。
姚館長之前只顧着欣賞內容和文字去了,關於這一頁還真沒仔細看過。
此時看着這幾個字,終於明白戴專家爲什麼如此堅持。
“我明白了。”姚館長面帶笑意,並不因爲被拒絕而心生惱意,誠摯地道:“的確,如此風骨,沒有人能與之比肩。”
以陸大師的爲人心性,若讓人題了些不知所云的內容上來,反倒是對他的玷污。
經過多方確認後,這本入門手冊便開始了第一批的印刷。
他們找的是最好的印刷廠,官方也無比支持,市長甚至還特地前來參觀了一下,綜合多方面因素考慮,印刷廠第一時間便對他們的冊子進行了印製。
因爲不確定好不好賣,所以第一批只定了一千本的量。
陸子安是想的很清楚的,他爸拿了五十本的名額過去,他的徒弟們自然得人手一本,所以四捨五入,他這裡就拿走了一百本。
“爲什麼我會覺得我們好像印少了?”姚館長有些心神不寧。
“沒關係沒關係。”戴專家很淡定:“拿走了一百,這還有九百呢!妥的很,妥的很。”
大概是有壓力的原因,印刷廠出刊很快。
原定一個星期的工作量,他們五天便完成了。
將新書拿到手裡的這一刻,戴專家喜不自勝,捧着書看了又看。
這本書參考了陸子安的意見,沒有進行燙金燙銀,頗爲低調。
但是當拿到手裡以後,就能夠發現,什麼叫低調與格調。
紙張富有紋理,不是印上去的花紋,而是真正的有起伏有凹凸感的紋路。
封面蒼勁有力的四字行書,蘊藏着撲面而來的自信與底氣,讓人忍不住凝神靜氣,細細品讀。
與手稿不同的是,加入了各類插圖的書頁內容更加清晰明瞭。
每一頁內容都非常豐富,讓人捨不得翻頁。
戴專家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第一時間,給陸子安發了一百本過去。
然後姚館長自掏腰包,買了一百本,說是要送人。
他琢磨了一下,也出錢買了五十本。
其他的他還沒想好要用什麼方式進行售賣丨比較好,就被一羣聞訊趕來的記者們堵住了。
“這是陸大師的書?請問能給我們看看嗎?”
“請問是準備走哪個渠道?我們報社非常願意提供場地,免費給陸大師進行宣傳,就在我們那裡進行籤售會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