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抿着嘴站在外間,對於穆時風同於陽的遲到她顯得有些不高興,卻沒有說出口,只是道:“怎麼纔來。”
穆時風道:“我帶她四處走走,認識認識。”
韓氏面上沒有動靜。這樣的理由連於陽都覺得說不過去,什麼時候不可以認識,偏要一大早,等着敬祖的時候逛。
韓氏道:“快些給列祖列宗磕頭敬茶,時辰快過了。”
穆時風點了頭,只是牽着於陽進去,韓氏並沒有跟進去,目光只是落在了兩人十指相交的手上,眉頭微微一緊。
跟在於陽身後的丫頭見祠堂的門關上,這才快步走到韓氏身邊,垂手低聲地回稟了幾句。韓氏的嘴角微微地抽搐着。
偌大的祠堂,只有她跟穆時風,還是關上的,這叫什麼敬祖。英國公府除夕祭拜祖先她是瞧過的,熱熱鬧鬧,大張旗鼓,簡直是無所不用。這裡,屋子是大,比蔣氏的正房都要大,只是空蕩蕩的,案上到放着一個牌位。隔得太遠,於陽瞧不清那上面的字。
“那是我母親的牌位。”穆時風取了桌案上的香,伸到蠟燭上點燃,分了三支給於陽,恭敬地拜了,插入爐臺。
於陽以爲只這樣就完事了,心想着,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
轉身,穆時風拉着她跪倒在團蒲上,行了三跪九叩大禮。起身,取了桌案上的清酒,撒在了專門祭酒的盤子裡,又拜了一拜,這纔算完事。
穆時風拉着於陽跪坐在團蒲上,輕輕地道:“這裡原是我母親住的地方。”
於陽瞧了一眼這偌大的屋子,穆時風的母親住這麼大的屋子。她記得,離這不遠就是當今聖上的潛邸,能在這置辦那麼大的地方,穆家祖上實在殷實的很。
“我母親很喜歡咱們先前走過的花園,那道門沒鎖之前,種了許多花,我母親最喜歡種花,我小的時候總喜歡在那玩,春夏天是最漂亮的,母親總看着我笑。”
穆時風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來,那個時候他過的很開心。
“後來,母親病了,也沒人打理,也就荒廢了。後來我常年不在家,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於陽伸手握住穆時風的手,穆時風頭一次跟自己說自家的事,淡淡的悲哀。
穆時風笑了笑:“你若是喜歡,就把門打開,你也可以種點花。那裡,她不會說話的。”穆時風的意有所指,於陽明白了,那個她,就是守在門外的韓氏,只是爲什麼她若是去那裡,姑姑韓氏不會說話?
“你喜歡什麼花?”於陽輕聲問他。
穆時風擡起頭想了想,笑道:“我不曉得。”隨即道,“母親很喜歡蘭花,也種些珠蘭,一到開花的時候,滿院子裡都是花香。”
於陽點了頭,心裡盤算着要怎麼做,蘭花是精貴的東西,要精細的伺候,這樣的讓她養,不曉得能不能到開花的季節。
不過,到是有個問題,穆時風好像從來就沒提過他的父親。他母親去世了,這裡有牌位,父親呢?沒有牌位那就意味着父親還在,那爲什麼兒子成親的時候,父親沒出現呢?
“出去吧。這裡太清冷了。對你身子不好。”
穆時風領着於陽起身,走了出去。
韓氏帶着所有的下人依舊侍立在外頭,一動也不動,等他們推門出來,韓氏這纔在丫頭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見過夫人了?”
穆時風點了頭。
韓氏露出欣慰的笑容:“夫人一定高興,少爺帶了媳婦來了,來年就要帶小少爺。”她轉頭吩咐道,“擺飯。”隨即,便有個丫頭急匆匆地轉了身子離開。
韓氏又道:“到東邊屋子吃吧。”語氣裡包含着期待。
穆時風卻搖了頭:“回去吃。姑姑這兩日也辛苦了,便歇着吧。”
韓氏笑道:“哪裡辛苦。下頭人做好了,再報給我,哪裡就累了。吃完飯,家裡人還要拜見少奶奶,家中的一應事項都要轉到少***手中。”
穆時風道:“只在門上磕頭便好。她年輕,許多事也不明白,還是由姑姑辦好了。”
於陽上前一步,對着韓氏行了禮:“我年輕不懂事,這些東西也都不明白,還請姑姑多多費神,待侄媳先熟悉了,再請姑姑一一教導。”她說話間,保持着施禮的姿勢。大有韓氏不同意,她便不起身的意思。
韓氏應了:“那我就先暫時管着。只是我年紀也大了,精力也不濟,還要少奶奶接手纔是正理。”
於陽笑了笑。心裡卻是在琢磨着這個韓氏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說是穆時風的姑姑,可是,她在稱呼穆時風的時候用的是少爺,對穆時風的母親稱呼爲夫人,對自己則是……少奶奶。這是一個長輩的稱呼麼?
韓氏在說起穆時風的母親時,那雙眼中充滿着無限的光芒,好像是虔誠的信徒遇見了佛祖的真身一般。
手上一緊,於陽收回了自己的猜想,往牽扯的地方看去,卻是穆時風的手,再擡起頭,正迎向他暗黑的雙眸:“累了?”
說話間,他已經靠了過來,不留聲色的從後環住她的腰身,示意她可以靠在他身上。
同他光明正大的牽手就已經讓她費了很大的力氣,這個時候她怎麼敢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再進一步呢?
她心裡打定主意,微微一笑:“我餓了。”說完,便垂下眼瞼,她看到韓氏的目光射了過來,她故意當沒看見。韓氏的面上看不出什麼來,但是於陽卻感覺到目光的不友善。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她不會拒絕穆時風,完全按照韓氏的去做;但也不會落人話柄,讓韓氏反過來說她的不是。
穆時風改拉着於陽的手:“那我們擺飯。昨日你都沒吃什麼,早上又同我逛了那麼一大圈。吃些粥吧,身子也承的住。”
兩個人輕言輕語的離開。周圍的人被他們周身之間無形的幔帳所隔開,完全不能有任何的作爲。
“夫人。少奶奶還沒給您敬茶呢。”韓氏身邊的丫頭輕聲的抱怨着。頭一天叫夫人等了這麼久,作爲唯一的長輩,居然不敬茶給夫人,身子都沒伺候夫人。這算什麼。
“錦繡!”韓氏有些惱怒,“不許這麼說少奶奶!”
錦繡還沒叫韓氏這麼嚴厲地說過,依舊不平道:“夫人,我說的是……”
“哪個教你的?越來越沒規矩。葵英,讓她到佛堂跪經去!”韓氏少有的火發作了,嚇得錦繡慘白了小臉。她知道夫人這是生氣了,都是這個新來的少奶奶鬧的。
於陽望着桌上的八樣小菜,再看着那一鍋溫熱的粥,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由讚道:“好香啊!”
穆時風笑了:“很香?”
於陽點了點頭,推着穆時風:“你快動筷。”
穆時風不解的看着於陽:“這是做什麼?想吃便吃。”
於陽老老實實的垂着手。一板一眼的道:“三從四德,夫君先用纔是正理,倫理綱常不得不從。”
聽着於陽有模有樣的講述,穆時風只想笑,但瞥了眼身邊伺候的丫頭,心裡有了數,還是率先拿了筷子。於陽則是爲穆時風盛了粥,這才坐下同吃。
穆時風喝了一口粥,微微地皺了眉頭,堅持將粥嚥下。
“不好吃麼?”於陽吃了一口,粥裡面放了荔枝蜜,有一股香甜,她很是喜歡……只是,他不喜歡。
穆時風搖搖頭,就着小菜及饅頭匆匆地喝了粥,只喝了一碗便沒再吃,只是一面吃饅頭,一面吃這菜。
於陽吃了半碗,也推了不吃,陪着穆時風吃饅頭。穆家的廚子做的饅頭很好吃,鬆軟可口,帶着一種香甜。
“怎麼不吃了?你不是喜歡吃荔枝蜜麼?”
“不好吃。”
“這個廚子做的不好,以後不用他做了。”穆時風淡淡的開口。
於陽忙拉住他:“你這是做什麼。”
“做的不好就換人做。”
於陽嘟囔着道:“我沒說做的不好。只是剛剛不想吃而已。”她說着端起碗,慢慢地吃粥,其實她挺喜歡這粥的,香糯可口,稠稠地。只是這人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是說不好吃,用得着趕人麼?再說她覺得好吃。
“以後不要放荔枝蜜行麼?“於陽小聲的問道。好像在迎合她的喜好一般,都放了荔枝蜜,可是,他們不曉得,因爲不能常吃才覺得好吃麼?
“不是喜歡吃麼?”轉眼間,對她又是柔得能滴水。
“你不吃。”於陽小聲的道。說完,臉上緋紅一片。
穆時風笑了:“可以,以後讓他們每天一樣粥的換,偶爾吃一次也沒什麼。”
於陽吃着腐乳,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放下筷子,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一本正經地望着穆時風:“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穆時風停了手,望着於陽,這麼慎重其事,是有什麼事?
“我從回來後就再也沒見着妞兒了。在姨媽家更是一點消息也,這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妞兒在哪裡,怎麼樣了?我都已經成親了,她跟……我想請妞兒來家裡坐坐,行麼?”
《枝頭俏》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