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媳婦繼續道:“我聽幾個管事都把自家女兒送了進去。時姨奶奶肚子裡是個小世子,那些個人見風轉舵的湊熱鬧去了。”
有個媳婦壓低了聲音道:“封九嫂不也是爲了這個巴結上了邢權兒媳婦,指望着同過她在席福家的跟前能說上話。前兒我看着她備了一簍炭,兩擔米送到席家。”
“一個月一兩銀子,跟太太跟前的丫頭一樣,誰不願意。再說現在是最有體面的事,等時姨奶奶生了小世子後,跟前的人都能都到賞賜,到時候請了恩典還能自配人,要是好的,都能配給那些個護衛們!”
“你家那侄女也能配護衛了!”一個媳婦陰陽怪氣的對甘泉媳婦道,“你前些日子還抱怨你嫂子問你借錢使。”
甘泉媳婦笑道:“那是她的事。我只怪孩子自己不爭氣。偏那個時候出來做什麼!”
前一位聽了面上越發不好。她女兒就大了那麼幾天,她當時怎麼就不晚生些,非要跑出來這麼早!她粗聲粗氣的道:“我們是沒福的!天生就是這個命,還想什麼!”
甘泉媳婦聽着道的話道:“你以爲都能選上啊!三十多個人,難道都留給她使?最多也就是跟太太那一樣,二十多個丫頭,那還有十幾個落選的。你家又沒有可以仰仗的人,送的那些個東西,那些個奶奶們還瞧不上。何苦呢!你聽我嫂子說的,日後你侄女出息了,一定不會忘記姑奶奶您的,就是以後的那些個弟妹也是可以拉扯的。你說這話,你信麼?你信麼?她自家還有孩子沒有差事,到時候她還能想到我們?還不是先把自家人弄進去,到時再爲難的說,跟主子說了,只是一時添不了人,或是被人頂了,咱們又不曉得,還不由着她隨口說!何必爲旁人做嫁衣。要我說命裡有的你就是逃也逃不掉。”
甘泉媳婦一大車的話到是讓那個媳婦收了氣,她不過是覺得自家孩子早生了幾日,卻沒有多想,聽甘泉媳婦那麼說,自己也收了心,只是仍舊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過媳婦們卻把話題轉向了因果報應之類的話題了。於陽聽着她們在那裡說那家的地主待長工好,結果村民暴亂,多虧了那位長工護住了地主的小兒子,留了個血脈;或者說以前有個人吃了一隻金鰻,偏那金鰻會說人話是個什麼修仙之物,結果那人一家死於非難。
於陽聽着倒覺得很有意思,聽得津津有味的。來這裡也好,至少現在可以瞭解這府裡的情況到底是什麼樣的,不過她要怎麼才能進到裡面伺候?在這外面一個月有多少錢,五十兩銀子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攢夠。
“嗯嗯!”一聲輕哼,坐在樹蔭下的媳婦們忙站了起來,一個個垂手同走進來的封九嫂打招呼。
“封九嫂。”
甘泉眼尖。瞧着封九家的眉眼都帶着笑。湊上去道:“我瞧嫂子一臉喜色。可是彩花選上了?”
封九家地掩飾不住的笑道:“是!本來沒想着能選上。不過咱們做下人地。主子有話就得聽不是麼,這一去。可巧就選上了。”
隨後進來地武刀媳婦也聽見了,被人搶了先。心裡不舒服,旁人話音剛一落,她便搶先:“我就說彩花瞧着是有福氣的。打小我就覺得她不一樣。果然。”
廚房做事地媳婦紛紛上前道喜。只是武刀媳婦嘴巴最甜:“這下嫂子可放心了。不出兩年,彩花就是時姨奶奶跟前地紅人了。日後配了外頭地護衛。做了當家奶奶。嫂子也是老封君了!”
封九家的樂得嘴都合不攏:“我也不想做什麼老封君,也不想她能嫁給那些個護衛,當什麼奶奶,只希望她的辦差,別辜負了主子的一番苦心。”又道:“我一不在你們就停屍了!前頭的綠豆湯送了沒?我才進門,迎面遇見護衛房的人,人都來問,你們也略勤快一些,寧可咱們自己累些,都不能耽擱那幫爺們。”
她雖然這麼說,只是話裡帶着股歡快勁,大家也不怕。
武刀媳婦笑着道:“還在桶裡涼着呢!太熱了送過去,那幫護衛大爺們又說不好,不是給嫂子找不是麼?
“廚房呢?你們也不進廚房?”
武刀媳婦說:“等您回來示下!”
“你知道什麼!那些個爐火是開玩笑的?出了事我自會跟你們算的!”封九家的輕輕地瞪了她們一眼,快步往廚房裡去。
一進門她看見了打理乾淨的竈臺,一個個用具碼得整整的。那些個跟着封九家進來的媳婦,見是這樣,一個二個都鬆了口氣。
封九家的點點頭招了於陽過來:“這都是你做的?”
“是。”
“連綠豆湯都知道要舀了出來?”
“是那位嫂子方纔交待了,要舀出來放涼了再送出去。”於陽指着先前指派她做事的武刀媳婦。
封九家的怎麼會不知道原因,是武刀媳婦自己懶把事情都推給於陽了。不過她今日心情好,也不願意爲這個事罵人。又覺得於陽不貪功,話語中也帶了兩分柔和:“我們這外廚房的人,到了晚點都是要鎖門回去的。這裡只有巴四嫂一個人,你就跟她做伴好了。我帶你去屋子。”
所謂住的地方不過是大房子後面的一間小屋子,屋子裡只有一張炕,連座椅也沒有,只在炕上放了張掉了漆的炕桌,炕桌上只放着一隻掉了把兒的茶壺,就是瓷杯還豁了兩個口。這就是在桑家也不會把這種茶壺放在明面上。她這是在英國公府麼?
封九家的瞧了一眼,指着炕道:“你就跟巴四家的睡這。對了,你可有多的衣裳?”
於陽點着頭:“還有,進來的時候給了兩套。”
封九家的點點頭:“那還有換的!你也沒什麼體己,也用不着給你打箱子。至於你的鋪蓋,過會子我叫人給你拿來。”
於陽按照蔡大娘教的規矩給封九家的行了禮。封九家的見她行事不像是個才進府的丫頭,不道:“你這是打哪裡學的?我家丫頭都比不上你。”
於陽便把自己半個月練習的事情說了:“不過是學了個皮毛兒。尹大娘都說我們是牛鬼蛇神,若是跟彩花姐姐比,那是絕對比不上的。”她又笑着蹲了半禮,“我才聽說彩花姐姐被選上了,我給您道喜。”
她還是知道的,若是想在這個廚房待下去,最先要討好的便是這位封九家的,既然封九家的女兒已經在時姨娘跟前伺候,那以後多走走的她的路,而現在最能叫她高興的便是她女兒的事。
果然,封九家的笑了,紅光滿面的:“這是主子賞的體面。我纔跟她說,丫頭你老子跟我雖也是個頭兒,但好歹都沒親身伺候過主子。這回主子賞了你天大的差事,你該伺候,報答主子的恩典,同樣的話我也說給你聽。你的在這裡做,在府裡不比外頭強,一日三餐還是能吃飽的,一年四季還有公中給的衣裳。你有福氣,等時姨奶奶生了小世子,到時候老爺太太都會有賞賜的。世上做父母的,沒有一個不疼自己孩子的,爲了孩子什麼都會做。就是我這樣的,也把孩子當的寶手心裡護着。你也別怨父母狠心,你若不是家道艱難,家裡人也不會把你賣進來,他們也是想給你找條活路不是?”
“是。”於陽低低的應着,封九家的話觸動了她的內心。世上做父母的沒有一個不疼自己孩子的,爲了孩子什麼都會做。封九家說的有理,可這世上還有一類父母,他們爲了自己活命可以把自己親生兒女拋棄,比如說……她的父母。想起她的父母,於陽只覺得是個笑話,以前沒事的時候,自己的確是他們的掌心之寶,可是大災之年,他們爲了自己活命,就把她隨意丟棄。如果不是他們把自己丟棄,她怎麼可能被賣給旁人做丫鬟。
封九家的見於陽不說話了,知道她想家了,也不再多說了,領着於陽又在這一塊轉了一圈。在這裡於陽竟然還看到好幾只雞籠子,大約有十幾只雞的模樣。
“你記得到時候餵了,你勤快些,月底也是有好處的。”封九家笑着拍了拍於陽的肩膀,便走開了。
於陽眨眨眼沒反應過來封九家這意味深長的一按,還有她那句,勤快些月底也是有好處的話是什麼意思。
很快便到了中午,伺候了那些人的飯食,廚房的人才吃飯。這裡的飯隨你吃,而且廚房的人會將剋扣下來的一些肉,留着自己吃,雖然到了於陽的碗裡只有那麼一兩塊,於陽覺得也是不錯的,至少,她在這裡能吃飽。
吃完了飯,於陽也沒像那些個媳婦在葡萄架下的陰涼地裡隨處找個地兒眯一會,她則是在那裡把碗洗了,那是旁人吩咐的,所有的碗堆在她面前還是有些怕人的,不過有一個人在幫自己,就是方纔封九家介紹給自己認識的巴四嫂。
於陽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她,雖然早上是她把自己從武刀媳婦跟甘泉媳婦爭執中救了下來,可是她依舊對這個一上午都沒開口說過話的婦人沒多大的映象。她不像那些個媳婦,會在一起說事,或者是趁機偷懶,她則是默默地做事。
從另一處房子出來的封九家的一見到只有於陽跟巴四嫂在洗碗,不由的豎起了眉毛:“你們都不想拿月錢了是吧!成日裡就知道偷懶睡覺,這麼多碗留在這裡要我洗?洗這幾個碗能要你們多久?還不快把晚洗了。”
有了封九家的喝命,那些個在葡萄架下納涼午睡的媳婦們才摸了嘴角的口水,懶洋洋的走了過去,一起動手洗碗。只有一個僕婦,冷眼瞄了一眼,又自顧自的做針線去了。封九家的只是瞧了她一眼,並沒發話。
於陽不暗暗奇怪,這個人真是好厲害,封九家的使喚都可以不聽。她是什麼人?
晚上飯食只要準備幾份便行,家裡不是府裡的人畢竟少。再有就是給當值的人準備宵夜便好。不過是按着人頭數做了饅頭,這是有定製的,大夥一同做起來也快,一時也沒了事。不到下鎖的時間,廚房的人都回家去了,偌大的一個廚房就剩下了巴四嫂跟於陽兩個人。巴四嫂爲了節省燈燭,不願意點燈。雖然立秋了,但是天氣好像比夏天還要熱,她們住的那個小屋又是西曬,這個時分最是熱,。最涼快的地方只有廚房邊的葡萄架下,於陽便在那裡納涼,那裡正是風口涼快,二來也是預備外頭當值的人要宵夜。
巴四嫂是個三十多歲的寡婦,話不多,一個人在廚房就着竈上的亮光做針線。
於陽呆呆的坐在那,雙腳泡在纔打上來的井水裡,說不出的清涼快活,很快她便有些昏昏欲睡了,纔打算趴在石桌上眯一會兒,聽見有人在外面一陣亂嚷:“大伯孃,大伯孃!開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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