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又鬧脾氣,吵着要出院了,無論我如何勸說,他都固執要命。雖然我的脾氣也是隨了他,但是薑還是老的辣,根本降不住他老人家。
有關於爸的病情,我我一直都是隱瞞着奶奶的,害怕讓她擔驚受怕,我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將事情告訴了奶奶,不能再讓老頭子鬧騰下下去。
或許是處於我的自私,希望看着他變成真正白髮蒼蒼的老頭,他能出席我的婚禮,幫我帶孩子,還能健健康康生活上十幾年,幾十年,於是我把事情告訴了奶奶。
當天晚上,奶奶就坐着大巴趕了過來。可能她是怕我不同意,到了廣州纔給我打電話。
那會兒,陳昊天剛忙完手頭的活,兩個人商量着要去那兒吃飯的。本來不想?煩陳昊天的,因爲我和他最多是交易的關係。
我握緊了水瓶,猶豫了下。厚着臉皮試探性地對陳昊天說“我奶奶到了車站,你能和我過去接她嗎?”
陳昊天轉過頭看了我一下,沉?着不說話。我以爲他嫌?煩,立馬開口說“那不用了,我自己過去接她,呵呵!”
我明白自己笑得虛假。可那怕我們親密得負距離接觸,但身份卻讓我在清醒之後,又保持着一定的安全的距離。譬如我從來不問他晚上幹什麼,從來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也不會去詢問他的家庭,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
坦白說。有一點點兒的憂傷,不過也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陳昊天並沒有說話,就是??地開着車子,直至他把車子停在了省汽車總站,我纔回過神,原來他是答應的。
可是我奶奶是在天河客運站下車的,我們又饒了大半圈開過去了,這個高冷逼格裝得高了。
奶奶是個60多歲的人,卻是個不服老的人,手背揹着一個大袋子,手裡又提了一個大袋子,提起來還沉甸甸的,還真不把自個當老太太了。
奶奶見着了陳昊天,雙眼馬上就賊亮亮的。她得知陳昊天是我的朋友,笑得越發開心,拉着陳昊天的手,問長問短的,簡直就是伺候一個土地主,彷彿陳昊天才是她的孫子,而我是撿來的。
陳昊天這個人特會裝孫子,長得又好看,人模人樣的,又很會哄人,在我奶奶的印象分蹭蹭的上去了。這個就算了,我家的奶奶不停地誇着陳昊天,又不忘一個勁地說我的壞話。
我的脾氣太倔了,人又好強,性格又內向,身邊沒有什麼朋友,就怕我嫁不出去。陳昊天嗯嗯地應着不停。看上起可乖了,可聽話了,就差胸口戴着一朵小紅花,那就是三好學生了。
我在旁邊直犯嘀咕,小樣兒,有本事就露出扯着脖子朝着我怒吼的本性露出來。他趁着燈紅綠燈的功夫,側過臉來衝着笑,笑得特陰險,就像是一隻灰太狼,我暗自握緊拳頭,不服氣地仰起頭。
車子剛到了醫院的門口,我就接着護士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父親忽然陷入了昏迷,已經送進了急救室。
我如同一道雷劈中了大腦,空白了一片。今兒早上,我才和老頭子因治療的問題吵架,他惱怒地拍着病牀,大聲地怒吼,他那個樣子可有精神了,那兒看得出是個患病的人。
我就被表象矇蔽住了,認爲他的情況並不嚴重,再過了幾天,做了切除手術,他就好了。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快得我措手不及,防不勝防。
我拉開了車門,撒腿就往急救室衝上去,也不顧後面奶奶的呼喚,焦急地守在門前,有醫生來向我解釋。我爸的高血壓引起了心肌梗塞,下午我的父親出現大咳血想象,癌細胞已經發生了轉移,要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如同一個發狂的野獸,撲上去質問醫生,前兩天不是說情況穩定,怎麼就癌細胞轉移了……
我知道自己的狀況糟糕透了,但就是控制不住。陳昊天伸手把我摟入了懷裡,安撫地拍着我的後背,他並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
待我情緒緩和了些,回過頭看到奶奶安靜地坐在椅子,人好似都丟了魂,老淚縱橫。我覺得這個世道太不公平了。
在我的記憶力,奶奶是個懦弱慈祥的人,算的上是個老好人,可她的日子並不好過,小兒子是個地痞流氓,而我的父親顛沛流離,現在她又要白髮人送?發人。
我從陳昊天的懷裡掙脫出來,憋着眼淚,逼着自己要鎮定,奶奶還在這兒,我不能哭,這兒還要人做主。不能讓她太擔心。我上前摟住了奶奶,低聲安慰“沒事的,奶奶,我爸沒事的。”
奶奶趴在我的懷裡嗚嗚地哭出聲,她問我,自己做錯什麼,造了什麼孽,要是真的做錯了什麼,那就衝着她來,別去爲難她的兒子……
本來她的身體也不好,平時省吃儉用的,有了錢都花在堂弟,又折騰了一個晚上,哭着哭着就給暈過去了。
陳昊天讓人重新安排了病房,讓奶奶和爸住在同一個病房了,方便我照顧兩個人。
我守在牀頭靜靜地看着父親,他的眼角有了很深的皺紋,頭髮也半百。以前他老嫌棄我叫他老頭子,說他不老也給叫老了,現在他真的老了。
整整一天,爸還是沒醒過來,我失魂落魄地守在病牀前。
陳昊天強硬地把我扯出病房,他耐着性子說“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也沒睡了,不等你爸醒過來,你的身體就扛不住了。這兒有醫生,也有護工,你待在這兒也幹不了什麼事,你給我馬上回去。”
我搖着頭告訴他“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陳昊天就是個霸道的帝皇,他硬是把我拽出了醫院,又給逼着我喝了半碗粥,才讓我躺在牀上。
我怕自己會做夢,夢見那麼童年的美好,從前有多幸福。現在就有多痛苦,所以我不敢合上眼睛。
牀的另一頭下陷,然後一隻手撫上我的眼,嚴厲地命令道“閉上眼,睡覺!”
我轉過身子,看向了陳昊天說“我不想合上眼睛,怕自己會做夢。“
可能人都會有脆弱的一面,而我也是一樣的。陳昊天摟過我的腰,我的頭靠在他的胸膛,聽着他均勻而有力的心跳聲,他問我“你怕夢見什麼?”
“我老是重複做着同一個夢,媽媽給我做漂亮的衣服。給我編辮子,每天去學校都是美美的,女同學都羨慕我有個好媽媽。我夢見爸爸把我扛起來放在頭頂,帶着我去看人家舞獅子。後來爸爸拿起刀子殺了人,整個房間都是血,媽也收拾包袱走人,跟着一個開車的叔叔走了……”
我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這個困擾我已久的夢,說着說着,我就哭了,我並不想哭的,討厭別人哭泣。總覺得哭是懦弱的表現,但在陳昊天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掉眼淚了。
我擡手去擦眼淚,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根本就控制不住了。我哽咽着聲音說“我也變成了討人厭的水娃娃了是嗎?”
陳昊天低頭去親我的臉頰,也吻着了我的眼淚,他深深地凝視着我,彷彿能看進了我的心裡。看得我更加委屈,越發難受,就是想要哭鼻子。
我撇過臉躲開了他的脣。拉高被子要蓋住自己,不想讓別人看見那麼難堪的自己。
陳昊天掀開了被子,讓我有袒露在空氣中,他把我整個人都抱了起來,就像是抱着一個孩子,不含任何的情/欲。只是一個擁抱。
我蜷縮在他的懷裡,嚎然大哭,眼淚和鼻涕滴在了他上萬的西裝外套。他也不嫌髒,仍是摟着我。
我哽咽着說“昊天,我不是那種女孩子,真的。當年我是去度假村打暑假工的賺學費的。可我打碎了老闆的花瓶,他是混?道,要是我不賠錢,他就打我奶奶。還有我和阿琦在一起,不是貪圖他的錢……”
可能我哭得太慘了,陳昊天有點兒手忙腳亂不懂該怎麼辦了。他就會不停地拍着我的後背,不斷地重複着別哭了,別哭了,聽得我的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眼睛也哭得腫起來,看人都特費勁,好似把這麼多年的眼淚都給流光了。我也是哭累了,趴在他陳昊天的肩膀給睡着了。
只是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低頭親了下我的額頭。
後來陳昊天告訴我,那天他見着我哭得都嚇傻了,以前他覺得宋暖暖就是個死要面子的臭丫頭,那怕不用?醉藥,用刀子割她的肉都不會哭,簡直就要是女金剛了。
他說原本他不信梨花帶雨,他討厭女孩子哭鼻子,一旦女人哭了,他就煩了,那天看到我趴在他的懷裡哭得稀里嘩啦,他的心就像是被人割了好幾刀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