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去那一日雲裳去探訪傾芙園的一兄一姐之外,這一個月的日子,總算是過的風平浪靜,憑這一點來說,雲裳覺得這應當好好的到寺廟裡頭去拜一拜佛順便燒一燒香,表示一下對神佛的敬重,也順便感謝下佛祖的庇廕。
她的這個想法還未說出來,顧籽萄就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如果她想要去做什麼事,就一定要這樣去做。新年的那天早上,雲裳還沒睜眼就被一身冷氣的顧籽萄從牀上拽了起來,胡亂着被套上了衣服和鞋襪,顧籽萄一邊倒騰她,一邊說,“誰前兩天信誓旦旦的說,要去叩謝佛祖來着,做人,說話要虔誠,說話要算數,你懂不懂?”
雲裳唉了一聲,有這麼一個朋友,她也只能說,夠體貼。
不過,顧籽萄還算沒有被興奮衝昏了頭腦,在去佛寺的路上,她還不忘提醒她,晌午之前必須要回宮裡,不然肯定會誤了晚上的酒宴。
今天是個大日子,絕對不能耽誤了。
兩人一前一後從馬車上下來,寺廟前早有人在恭候,因爲今天要來的人不是一般的香客,而是一個高官,一個高官他女兒,任是誰都不能得罪了。
佛門雖是個清靜之地,卻也不能免於俗世的困擾。
侯門僧客客氣氣的將兩個人領到大殿之中,剛進大殿之內,便看到有一個老婦哭哭啼啼的謝着大和尚,手中捏着一把銀袋子,似乎是要感謝他。大和尚是化外人,自然不會受她這些銀錢,老婦人沒有辦法,只得將這一袋子錢投進了功德箱裡頭。
雲裳嘆了一口氣,不知這個老婦人她遇到了什麼樣的麻煩,又是不是被這個大和尚巧妙化解了呢?
顧籽萄這邊也已經進行了一番祝禱,走到她跟前,將一把燒着的香遞給了她,看見她瞧着那邊發呆,低聲附耳說道,“這家老婆婆的孩子上個月被強盜擄劫去,生生在狼窩裡頭呆了好些時候,家裡人都覺得找尋無門的時候,幸好這個大和尚找到了她家的孩子,將他從山上接了回來。”
“接了回來?”雲裳眉頭一皺,顧籽萄倒是不怎麼放在心上,“當然是接了回來,他一個出家的僧人難不成還能打上山門,將老婆婆的孩子給搶回來麼?”
聽顧籽萄這麼一介紹,雲裳轉過頭去,瞧了瞧那邊的老太太,低聲說道,“那也夠奇怪的,他一個大和尚,那山上都是虎狼一樣的強盜如何能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籽萄被她問的一愣,搖了下頭,“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這個老太太是個很有錢的人家,她兒子在外頭經商很多年,不然也不可能讓那夥強人盯上。”見雲裳不說話,她又似乎想到了別處似的,調皮的一笑,“其實我覺得吧,如果要是那個少年郎被人擄走的時候能夠想到一點自救的辦法的話,那這件事情就或許早就辦好了,也不會拖拉的那麼多天,非要這個大和尚出馬了。”
這一句話倒是讓雲裳覺得十分的有意思,歪着頭笑了下,對她讚許說道,“你說的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
聽到雲裳讚許自己的說法,顧籽萄更是來了勁,兩隻黑漆漆的大眼睛冒着開心,抓着她的手來回搖了幾番,“那不如咱們也來合計一個自救的辦法,或者是什麼暗號吧?”
雲裳眉頭一挑,“咱們倆個還用的上這個麼?”
“當然是啦,你眼下也非是個尋常的平頭百姓,再說,從年底之前,你得罪的人可是不少。”雲裳聽了一拍手,“你說的很對,咱們是得合計一下這個。”
顧籽萄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晌午剛過,二人的馬車便直接停在了宮門口。
顧籽萄跳下馬車的時候還不忘讓雲裳好好的瞧一圈自己,“你看我今天……”
雲裳也只得重複了第十遍今天說過的話,“顧大小姐,你今日看起來十分的美麗動人。衣裳得體,舉止端莊,定能讓黃白橘那個小子看的五迷三道,心神搖曳。”
顧籽萄臉上一紅,拍了她一把,“淨說渾話,他現在,正忙着,哪裡有時間管我。”
二人手挽手走了進去,守門的童子喚了一聲,“無憂公主到!”甬道那頭的門一開,從裡頭跑出來好幾個小廝和內侍,將手裡抱着的紅色毯子抖落在地上,又迅速的鋪好。頃刻之間,銀安殿的這條甬道上都鋪滿了紅色的毯子,雲裳一愣,鳳紫泯是個節儉的人,什麼時候也開始喜歡這樣的陣仗了?
紅毯之後,是亭奴笑着迎了上來。“公主,陛下說這幾日一直天降大雪,地上的寒氣太重,您身子弱,禁不住這樣的風寒侵染,故而命我們在此等候,用毯子擋一擋地上的寒氣。”
顧籽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抓着雲裳的袖子,甩了又甩,“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亭奴笑着搖了搖頭,誠懇的對顧籽萄說,“不好意思,顧大小姐,這就是真的。”顧籽萄仍舊不信,隨手在亭奴的胳膊上抓了一把,“你疼不疼?”
亭奴的臉頓時楸成一團,“疼。”
顧籽萄這才鬆開鬼狼爪子,對着雲裳一陣唏噓,“真是太可怕了。”
雲裳也是先一驚,不過隨後很快就明白過來,笑了下,卻有些無奈,鳳紫泯啊鳳紫泯,你當真是覺得我是個佞臣的料麼?居然將這個聖眷做的這麼的明顯。
明顯到有些想要將自己樹立成羣臣之中的衆矢之的一樣。
這時候,銀安殿小院的側門悄悄地打開了,內侍省內常侍,被衆宦官尊稱爲“紅櫨公公”的紅櫨,他的身後站着一身威儀且冷漠如冰的年輕帝王鳳紫泯,出現在門口。
鳳紫泯的脣角不自覺地浮現一縷笑意,走過去,替雲裳拉了拉領角,指尖若有若無在她面龐劃過,帶了些寵溺說道:“樓卿,在外頭沒吃什麼東西吧?你和顧籽萄坐坐,孤讓人再送些酒菜過來。”
雲裳心中對這位皇帝陛下,還是有種琢磨不透的感覺,見他如此對待自己,心下微寒,也不敢躲,只得老老實實點頭謝恩,讓過身子,看着皇帝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側門之外。
同時凝望着皇帝背影的,還有他們背後剛剛趕來的陸家兄弟。鳳紫泯在她面前這一番舉動,頗有費人猜疑之處:依理說,鳳紫泯雖然貴爲九五之尊,但寵幸臣子這種事情,到底是上不得檯面的,更不應該在宮門口面前做這等親暱舉動;但陛下居然做了,而且做得這般自然!
這就不得不讓人十分的……詫異且驚訝。
顧籽萄倒吸了一口冷氣,驚懼不已的看向雲裳,“你何時同陛下那麼要好了?難道你們真的……”
這話要是再說下去的話,只怕非要落一個背後議論九五之尊的私生活的罪名,雲裳飛快的掠過背後走過來的兄弟二人,“就算你們都不相信我這個人的人品,但是對陛下還是要有信心的。”
顧籽萄將信將疑的看着她,雲裳不再多說,領着她往裡頭走,“我的顧姐姐唉,你倒是瞧瞧這裡是什麼地方,就這麼大膽子胡亂說話,小心風大閃了你的舌頭。”顧籽萄吐了吐舌頭,也不再說話。
銀安殿內,已經擺放好了桌椅,桌子上的素色盤子纔有點顯出鳳紫泯節約的本性來。
不過今天好歹也算過年,既然鳳紫泯已經準備好了要盛擺宴宴,就不該這樣的端出個素白色的盤子來,大煞風景吧?
帶着這個疑問的雲裳一直到了殿內的人都坐滿的時候,纔有點明白,原來今天的桌上的飯菜並不是重頭戲,而是……
轉頭看去,殿內的角落當中都坐着幾個樂師,有的操琴,有的手中執着笛子,還有的手中拿着洞簫。
這些都算上是尋常的絲竹管絃了。
不過鳳紫泯能在今天叫來這些人擺擺局面就已經很不錯了,據說他從前從不喜歡歌舞絲竹這些東西。
果然人做了皇帝還是不一樣的。
鳳紫泯終於駕到,百官起身行禮,亭奴一本正經的宣着,“今日佳節,舉國歡慶……”開場白唸完,後頭便是讓樂師款動絲絃,樂聲剛剛響起,便有一隊舞娘從外魚貫而入,舞娘們個個都是身材窈窕,姿色俊秀,看得這些官員當中頗有一些人口水三尺。
雲裳一挑眉,不知道鳳紫泯的這種安排到底是爲什麼。
她擡頭看向上首位,鳳紫泯也正在看她,看見她眼中有疑問和探究的意思便懂了,卻搖了搖頭,雲裳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說,這件事情和他無關。
咦?奇怪,這可是大鳳朝的年慶啊,又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個念頭,這些事情還能有他不知道的?可要是能做主安排這一場歌舞宴會的流程的人若非不是他這個大鳳朝的皇帝的話……那也只能是……
果然,當雲裳的目光向右邊偏離幾分的時候,她便看清楚,坐在鳳紫泯身邊的一個姿容頗好的宮裝麗人也正在看着自己,眼中有一絲似有若無的猜疑和探究,還有幾分說不清楚的……挑釁?
雲裳心裡一動,臉上回了那個宮裝麗人一個微笑,心裡卻是一抖,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今天晚上這頓酒,估計要喝不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