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了約莫七八分鐘,呂逐和秦晴暖便一同來到了這家名爲不見不散的咖啡館。
店面不大,而且裝潢也較爲陳舊,看年頭估計和馮小剛的電影《不見不散》是差不多同時期的。
“爲什麼要約在這裡,看起來很一般啊。”呂逐問。
秦晴暖手裡提着剛從警車後備箱裡拿出的袋子,聽了呂逐的話,踮着腳尖笑道:“這裡專業啊,不像有些店,東西不正宗不說,還放些不搭調的口水歌,太煞風景了。”
呂逐點點頭,這點他還是有同感的。他們學校對面就有所謂的咖啡館,可裡面卻燈火通明,裝潢的像是農家院。更倒胃口的是,還經常放着些不知所謂的網絡口水歌。
那種歌曲基本都一種調調,不是一個聲音一般且毫無特色的女人在無病呻吟的哀怨惆悵,就是個聲音平庸的男人在大唱拒絕誘惑、抵制小三,假模假樣的表現婚姻的忠貞和愛老婆。
這種東西在大賣場、大排檔之類的地方放放也就罷了,在咖啡館這種地方放,簡直貽笑大方。
進了店,就有身着制服的服務生迎上來,在前面引着路,輕聲詢問着他們共有幾位,是不是有預訂之類的問題。
咖啡館裡面色調昏暗,一樓全部是由屏風隔着的卡座,每桌之間的距離都挺遠,除非大聲喧譁否則很難相互影響。
隱藏在暗處的音響,在低聲放着Lady&Bird的Suicide Is Painless,很有味道。
現在呂逐明白秦晴暖爲什麼會喜歡這裡了,的確挺專業。
“姐姐在那。”秦晴暖高興的指了指大廳盡頭,呂逐卻只看到無數的屏風和不少綠色植物,真不知道秦晴暖是怎麼看見的。
莫非,姐妹倆真有心靈感應?
服務生見到呂逐他們有人等着,便悄無聲息的退到一邊,消失在黑暗裡了。
這個舉動讓呂逐很有好感,這給了顧客極大的自由度,會有秦晴暖這樣的回頭客也很正常了。
在被無數屏風隔着迷宮般的大廳裡穿梭着,呂逐他們很快找到了秦冷寒。
今天的秦冷寒沒有上次在醫院裡的幹練,她穿着件熒光黃的長袖襯衣,底下配了件白色的休閒褲,看起來少了幾分英氣,多了些柔美。
她今天竟然還帶了耳釘,圖案是隻胖胖的小象,這又給她增添了不少的童趣。
秦晴暖把呂逐推進座位裡,自己則提着東西跑掉了:“姐,你們倆先聊着,我去趟洗手間。”
“……秦記者好。”
少了秦晴暖,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呂逐發現她們這兩姐妹長得的確挺像,只不過性格差異太大,才讓人不好往姊妹倆這方面聯想。
怪不得呂逐第一次見到秦晴暖就覺得熟悉呢。
“你好。”
秦冷寒很正統的和呂逐打着招呼,她今天雖然穿的不同,可言談舉止還是那般不容置喙。寒暄過後,秦冷寒沒有廢話,直接開始了對呂逐的採訪。
這種完全正面的高大全報道,本身就沒什麼可讀性。
再加上真正花錢看報紙的人本就不多,會認真詳細看這種完全正面宣傳報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寫的人不相信,看的人不在意。大概就是這種市級報紙人物訪談類報道的現狀吧。
呂逐知道就算說了實話也不會被登上,所以就按部就班的回答着問題,進行着循規蹈矩的採訪。
“你們別停,我一邊坐着就好。”秦晴暖沒一會兒就換了身衣服回來,對呂逐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
呂逐可是第一次見她穿便服,很新鮮。可能是見她穿警服習慣了吧,總感覺不太對勁。
時間過得很快,沒一會兒,半個小時就過去了,採訪也到了尾聲。
“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使你能夠在幾千人的禮堂裡,敢於站出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判斷錯誤,會有什麼結果。”秦冷寒拿着錄音筆目光灼灼。
呂逐張了張嘴,還是說了秦冷寒和報紙想要的回答:“我心念祖國,感恩母校,在那個時刻我腦中閃現出無數光榮先烈,他們的事蹟激勵着我,讓我不畏艱險、不畏困苦。在那個時刻我不是一個人,我只是恰好知道鮮黃花菜不炒熟有毒而已。我相信如果別的同學知道的話,他們也會義無反顧的站出來的。”
秦晴暖嘴裡噙着咖啡勺,白了呂逐一眼:“切,真能掰,假大空!”
說完,她便被姐姐的目光給瞪得低下了頭。
“你回答的很好,也省的我再修改了。”秦冷寒“咔嚓”一下關閉錄音筆,衝呂逐笑笑。“你的報道估計會在三天後登報,到時間我多送你幾份。”
“怎麼不開燈啊!燈壞了!他黑啦吧唧的,想摔着老子啊!”
呂逐正準備回謝,卻聽到旁邊一桌傳來聲低俗的大叫。在這種優雅的環境裡,更顯得扎眼。
秦冷寒皺皺眉,沒有說話。秦晴暖則厭惡的撅起嘴:“素質真低!”
呂逐往後靠了靠,從屏風之間的縫隙裡能看到旁邊一桌來了個禿頭帶金鍊子的粗魯男,只見他正指着咖啡館的服務生大呼小叫着。
“丫的!怕老子不給錢是吧!趕緊把燈給老子打開!還有,放的什麼狗屁歌,一個字都聽不懂。趕緊換那什麼……小三的眼淚!這歌我愛聽。”
呂逐搖搖頭,這種人他見得多了。粗俗沒文化素質低品位差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他們完全不知道好歹,分不出好壞。
在這些暴發戶眼裡,所有的事情都是圍着他們轉的,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所謂的尊重、道德、高雅、傳統、信譽等等品質。
究其原因,還是他們掙錢太容易。你老老實實做實業,努力贏得顧客的口碑,抵不上這些傢伙偷工減料、粗製濫造,地溝油、蘇丹紅、各種三無產品一個勁兒用。
你踏踏實實做產品、推營銷,比不上這些傢伙塞錢、拉關係、斥資做廣告。成本10塊的賣100,但有些百姓就是隻認廣告和明星,根本不管也分辨不出東西好壞。
他們發家致富靠的就是坑蒙拐騙、爾虞我詐,你要想讓他們富起來之後去與人爲善,那簡直比登
天還難。
“現在這種人越來越多了。”秦晴暖撇撇嘴,滿臉都是厭惡。“姐姐你說,這種人怎麼快成主流了?”
秦冷寒嘆口氣,欲言又止。秦晴暖只好側頭看向呂逐,眉眼中都是疑惑。
“這個,因素有好多。”呂逐想着適當的措辭。“主要還是大環境的事,是另外一種‘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吧。”
見秦晴暖還是不明白,呂逐又繼續道:“舉個例子說吧,你看看平時咱們去買東西,老老實實守規矩排隊的,往往既費時間還有可能買不到。而那些插隊加塞,剛等一會兒就大聲嚷嚷罵罵咧咧的往往就能少花時間還能買到好東西。”
“這是商家不想惹麻煩啊。”秦晴暖眨眨眼,沒聽明白。
“對,就是因爲這個。那些不守規矩的反而有好的結果,試問誰還會守規矩?這只是一方面,其他的也基本是如此。老實幹活的比不上給領導送禮的,有能力有本事的,比不上有人有關係的。”說着呂逐看向秦冷寒。“像秦記者這樣正義的,卻比不上人家會來事見啥人說啥話的。你看看她領導,有幾個是業務能力強,報道過重大新聞事件的?”
“我好像明白了……”秦晴暖低着頭,若有所思。
“說白了,這就像是場遊戲。老實遵守遊戲規則的,怎麼着也不如作弊開掛的,你要想遊戲玩的好,遵守遊戲規則固然可以,但遠不如直接作弊來的快。所以,沒有幾個能抵抗住這個誘惑的,這就是爲什麼這個遊戲越玩越沒勁,老實玩遊戲的越來越少,滿屏都是開掛的。”呂逐越說越覺得喪氣,聲音也越來越低。
秦晴暖點點頭,可眉頭還是皺在一起:“可我就是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怎麼能發財啊,不誠信不老實不好好幹能成功嗎?”
“哎,你都成十萬個爲什麼了。”呂逐搖搖頭,還是繼續解釋道。“再舉個例子,我們老家路口有個賣燒餅的。他是祖傳手藝,從太爺爺輩就做這個。那燒餅,我從小就吃,酥脆香甜,真叫一個贊。”
“本來還沒什麼,可後來我們那裡發展起來,居民多了,就又開了不少燒餅鋪,和他爭生意。那些賣燒餅的都是現學的,用的是絲毫沒技術含量的電餅鐺。”
“而他還用的是傳統老工藝。他做一個用19分鐘,賣3塊錢。別家做十幾個纔不到5分鐘,只買1塊5。雖然,別家味道和他家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雲泥之別。”
“可人們不識貨啊,只圖便宜也不怎麼在乎口感,漸漸地除了些老年人和老主顧,就沒人再買他家的了。但是他又不能降價,因爲人力、材料還有東西質量放在那裡,一降價就沒賺頭了,也砸了他老店的招牌。”
“最後他只能關了門。而現在,想要在我們老家那裡找一家正宗的燒餅鋪子,嘗一嘗真正好吃的燒餅,是再也不可能了。”
說完這一大段,呂逐喝了口苦澀的咖啡,陷入到沉默之中了。
“啪!”
秦晴暖從呂逐話裡感到些淡淡的悲傷,想要開口安慰,卻聽金鍊禿頭男那裡傳來聲脆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