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脣動着,蕭清斐一遍遍地喚着。
終於,青陌頹然垂下了小腦袋,她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對於蕭清斐來說,是五年,可對於她來說,只是幾個月,她不可能忘記他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恨或者情,沒想到一點,都戳的心口灼疼,想要遠離,可那一聲聲呼喚卻又讓她邁不動。
“爺,你怎麼了?”
管家一進來就看到自家相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攬着一隻小小的狐狸,整個眉眼之間卻是笑着的,半嗔半癲,神情極爲絕望,這樣的相爺是他沒有見過的,即使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也沒有見過這般……那種感覺,他說不出來,可就止不住心酸。
抹了一把臉,他問:“爺,要請大夫過來看看嗎?”
蕭清斐後背倚着桌子才勉強能夠站穩,他側過頭看管家,神情依然恍惚,又帶了一些別的什麼。
可下一刻,他卻是整個身體向前一傾,吐出了一口血,歪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瞬間卻是環住了青陌,讓他整個趴在他的胸口。青陌耳邊只感覺頭頂天旋地轉,隨着一聲悶悶地重物擊地的聲音,世界再次恢復了沉寂。
可她的心卻平靜不下來……
蕭清斐的手鬆開,她忍不住看向他,緊閉着眼,依然沒了意識。
耳邊是管家尖銳的聲音,她被撩到一旁,還沒碰觸到地面就被墨非離攬入了懷中,熟悉的氣息讓她安穩了下來,可狐狸眸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管家把蕭清斐扶到了牀榻上,連忙喚了人去請大夫。
而這期間,青陌跟墨非離都沉默着。
她不知道要跟墨非離說什麼,這個時候她不能離開。墨非離應該看出自己已經心軟了吧……她想偷偷瞄一眼墨非離,可又怕自己看到他不贊同的眼神而陷入一種自責。她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感覺,她明明不想離蕭清斐那麼近,可看着這樣的他,她又狠不下心。
“離王!”
突然,管家在墨非離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墨非離的臉色沉了下來,聲音裡沒有什麼起伏。
“離王,雖然老奴知道這個要求很不合理,可爲了相爺老奴也捨得這一張老臉,離王就把這狐兒讓給爺吧。自從我家夫人走了之後,爺一直過得都恍恍惚惚的,誰也不認識,有時候一人一待就是幾天,誰也不理會,就那樣自言自語的,看得人心疼。如今,好不容易相爺有了個念想,離王就成全老奴的一片心意吧,就算是要老奴做牛做馬老奴也心甘情願!”
墨非離哼了哼,“你讓本王把狐兒讓給墨非離?”
“……是。”管家的聲音帶了祈求,頭深深地埋在地面上,整個人弓成蝦米一般。
“可本王什麼都能讓,就狐兒不行!”墨非離的眼底迸射出銳利的冷意,周身狂絕的怒意又越聚越濃的趨勢。
青陌拽着墨非離衣袖的爪子緊了緊,仰着頭看他,狐眸底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再閃動,亮晶晶的,像是璀璨的水晶全部凝聚在了她的眼中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墨非離低下頭,掌心輕輕地撫着她的頭頂,脣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可眼神裡閃過一抹悵然,似乎在極力地壓抑着什麼。
青陌知道,他定然是看到了她眼底的猶豫。
她默默地低下頭,從始至終墨非離都沒有對不起她,反而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添麻煩。
爲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根本不值得的……
可心裡卻依然想要待在他的身邊,這幾個月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如果他真得離開了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會如何?
她不想想,也不敢想。
嘆息了一聲,墨非離抱着青陌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她的耳朵正好貼近他心臟的地方,那裡是一顆鮮活的心,此刻卻在猶豫中掙扎,而給它這份不安的卻是她自己。青陌覺得,自己很殘忍。
“我們暫時留在這裡。”
許久,墨非離靜靜吐出了這一句話。
青陌毛茸茸的小腦袋動了動,卻沒有擡頭,她怕看到墨非離失望的目光。
這一刻,她寧願做縮頭烏龜,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靜靜地這樣呆着,直至天荒地老。
管家有些欣喜地仰着頭,重重地磕了一下地面,“離王,老奴再次謝過。”雖然跟他預想的不一樣,可離王肯讓步已經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大夫在僕役的帶領下已經來了,墨非離面無表情地挪了一步,整個人隱在了半深半淺的角落裡,看着牀榻旁忙着的衆人。青陌老實了很多,偶爾會側過小腦袋瞄上一眼,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墨非離瞅着她小小的腦袋,鬆了一口氣:“還知道錯了?比以前有進步多了。”
青陌弱弱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墨非離已經恢復了正常,整個人悠閒地彷彿在看景,“吱吱?”你不生氣了?
墨非離挑眉看她:“誰說我不生氣的呢,家裡出了個吃裡扒外的,我這心到現在還抽筋兒般得疼呢。”某人幽怨地睨着她,突然把她舉到了眼前,把臉測了測露出光潔如玉的臉:“喏,如果有人肯犧牲一下的話,我就不生氣了,這心也不疼了。”
“……吱。”
……這丫,果然還是這麼變態!
青陌黑線地瞪着他,直接把爪子按在了他的側臉上,力道卻是很輕。
墨非離感覺到了,悶悶地笑,也不惱,只是那樣看着她笑,看得青陌越來越尷尬,小腦袋慢慢挪到了一旁。
笑什麼笑?
“哈哈……”
丫,這傢伙還真得瑟起來了?
墨非離使勁揉了揉她的腦袋:“心疼了吧,我就知道打在我身疼在狐兒心。以前狐兒可直接是一腳踹在我臉上的,好吧好吧,這輕柔的力道還真真的不習慣。”力道放輕,指腹摩挲着她的小臉,用臉親暱地蹭了蹭,低聲的喃了一句。
青陌沒有聽清,可不知爲何,心忍不住停滯了片刻。
他說的,似乎是……
墨非離的笑引來了管家的側目,他想說什麼可想了想還是吞回了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離王,他得罪不起。
更何況,如今相爺是這個樣子,沒有人來掌管相府,那裡早就亂成了一鍋粥了。
如果爺清醒過來,指不定要發多大的火,畢竟那些是他花了近十年才累積起來的,可如今說沒就沒了,如果夫人還在的話,就好了。
長長嘆息一聲,他知道這真是白日做夢了,當初所有人都沒想到相爺對夫人竟然用了這麼深的感情。
那會兒相爺把夫人扔進死牢的時候,他們都以爲爺是恨着夫人的。
可那刑場上的一幕……
搖了搖頭,管家壓下心裡的想法,看大夫站起身整理藥箱,忍不住問:“大夫,相爺怎麼了?”
“還是老毛病,當年急火攻心種下了病根,又沒有好好醫治,現在他還能這樣活蹦亂跳的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他再這樣造下去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話,老夫保證他最多活不過三年!”留下一個藥方,那大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們做大夫的最恨的就是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人了。想死的話,一包毒藥就解決了,這樣拖着半死不活的,害人害己。
青陌難以置信地擡頭,盯着蕭清斐的方向半天回不過神。
墨非離擰眉,他不是裝的?
蕭清斐靜靜地躺在那裡,俊美的臉上蒼白沒有血色,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死氣。
青陌想起來,她看蕭清斐的時候,他的脣乾裂而沒有色澤,現在想來,看來他果然病得不是一日兩日了,想到他會變成如此的原因,青陌分不清自己此時是什麼感覺了。
那種像是某種東西梗在胸口的感覺,既不是心疼,也不是傷痛。
那麼,到底是什麼?
“想去看看就去吧。”
頭頂傳來一道很輕的聲音,有些無奈。
青陌小身板一動,有些驚異地看墨非離,狐狸眸裡溢滿了不解:“吱!”
他不會真的打算把她讓出去吧。
“想什麼?”彈了一下她小小的腦門,看她吃痛地“吱”了一聲,墨非離笑,帶了些寵溺地蹭了蹭她的臉,威脅道:“讓你看看他,敢跟着別人跑了,我就扒了你的狐狸皮,知道了沒?”
青陌嘀咕了一句:殘忍!
狐狸眸裡卻有淡淡地笑意,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知道了知道了,你滾吧滾吧。
墨非離搖頭,走到牀榻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蕭清斐,看了好一會兒才把青陌放到了他的手邊,轉身,看管家:“跟本王出去。”
“啊,哦是!”管家點頭。
有疑惑,可更多的是欣喜,爺把那小狐狸當成夫人了,有它的陪伴那麼爺心情會好很多吧?拍了拍胸口,管家鬆了一口氣,再擡頭墨非離已經走了出去,他連忙緊走幾步趕了過去,還好心地把門給關上。
房間裡沉寂了下來,青陌蜷縮在蕭清斐的手邊,看着他蒼白的手。
爪子碰了碰,很涼。
就像當初她抱着文兮的屍體那般的涼。
青陌想,這是不是報應。
有句話叫:善惡到頭終有報。
正如蕭清斐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一天,而她也沒想到自己死了之後會變成一隻小狐狸,如今又趴在他身邊,可以這麼近地看着他。
他的眉眼較之最後一次看到深刻了許多,可依然看不出年齡。從她十二歲遇到蕭清斐,整整十年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她替他做了那麼多的事,好的壞的,她早已分不清了,如今想來,好多事情都已經模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