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滿天,夕陽西下,黃燦燦如雞蛋黃一樣掛在西山頭。
蕭夜離怔怔的看着遠處的青山綠水,一晃眼都大半個時辰過去,他卻依舊站在山坡上紋絲不動,彷彿是想了許多,彷彿又什麼都沒想。
忽然覺得身後有聲音,似乎在跟他說話,蕭夜離茫然回頭,遊離的意識這才一點一點的收回。
“你說何人找我?”蕭夜離淡聲開口。
“是兩個書生打扮人士,聽聞是隔壁天幕峰天瀾書院的學子。”來人恭恭敬敬的回道。
“書生?學子?”蕭夜離想了想,便道,“將人先帶到我暫居的屋子。”
“是。”說着便又飛奔折回去。
蕭夜離下意識的又回頭看了一眼西山頭又落下去一點的夕陽,環顧四野,這條杜子衿曾經奪命狂奔的山道。不知道她此刻人在何處?是否安全?那個帶走她的人是敵是友?
等蕭夜離回到屋裡,見到了那兩個所謂的‘書生’,卻是一下子愣住。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夜夜擔憂不知蹤影的杜子衿。
落日餘輝鋪散進開着大門的屋子,遠遠地,目力極佳的蕭夜離便看到臨窗有兩個身着素雅學子服飾的身影,其中一道瘦弱剪影正是令他這兩日神思憂慮的熟悉之人。
“你……”蕭夜離足尖下點,身體已經如離弦的箭一般衝進屋子,伸手急切的拉住那道身影。
走近細看,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杜子衿臉上頸上許多細小的割痕,縱橫交錯,在她白皙細膩的肌膚上看着更爲可怖,卻絲毫無損她的美。頭髮束起,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曲線優美的脖頸,只着一身簡單寬大學子服的她依舊清雅美麗的不可思議。
“放開她!”杜千陌見有生人颳風一般快的衝進來,便已經全身進入十級戒備,但見是個男人還拉着妹妹的手,忙護犢子的拉開蕭夜離。“需知男女授受不清,這位公子不可造次。”
蕭夜離眼裡心裡只看得到杜子衿一人,完全把一旁的杜千陌給自動屏蔽掉了。誰知一時不察,竟被杜千陌給拉開了,清雋秀美的臉上微微閃過錯愕。
“三哥哥不必緊張。”杜子衿輕輕開口,以緩解擔心她安慰已經緊張了一路的杜千陌,“這位就是阿滿在路上跟你說的那位蕭公子,於我曾有多次救命之恩。”隨即又轉頭對着蕭夜離淺笑解釋,“蕭公子,這位是我三哥哥,因着一路擔心我的安慰,適才有些緊張過度了。”
杜千陌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唐突了,臉色一紅,即刻鬆開蕭夜離的手臂,後退兩步躬身虔誠作揖道歉並道謝。“原來是蕭公子,是暮歸唐突了,見諒。”
蕭夜離收回鬆落的手,目光從杜千陌回到杜子衿身上,表情已經恢復一貫的淡然清冷。“無妨。”
目光停留在杜子衿臉上的衆多割痕上,忍不住又追問,“那****被潘四保關在大殿,後來發生了何事?你又去了哪裡?”
杜子衿笑着轉身,走到桌旁的長凳坐下,取過茶壺倒了三杯茶,“此事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坐下慢慢細說吧。”
杜千陌溫和有禮的對蕭夜離做了請的姿勢,三人隨即相繼落座。
從天幕峰一路到翠微峰走過來,本身身體受創還沒完全恢復,杜子衿倒真是累了。
接下來,杜子衿便把那夜被潘四保拘在香火大殿之後被人追殺,一路逃命,被月冥在一線崖救下到了天幕峰,之後趕走月冥摸黑下山摔暈過去剛巧被舉燈賞菊的杜千陌救回天瀾書院的經過娓娓道出。
“既然你已經平安,爲何不回杜府?”蕭夜離疑惑道。
杜子衿舉杯喝茶的動作一頓,湊在嘴邊才發現茶杯空了,便又若無其事的續了一杯,這才自嘲道。“其實你想問我,爲何要如此任性,不顧安危趕走月冥,寧可深夜獨自下山冒險?”
蕭夜離倒是沒有責備的意思,他這個人一貫不會拐彎抹角,他是真的想知道杜子衿如今脫離安全了爲何還要回白衣庵。只是他一貫沒有辯解的習慣,既是被誤會了,便也沉默到底。
杜子衿見蕭夜離不說話,倒是沒有繼續咄咄逼人,當下反而覺得自己過於尖銳了。以她和蕭夜離的關係,剛剛她的語氣態度都過分了,是她自己要保持這一份不近不遠的朋友之誼的,她不能越界。
杜千陌一看兩人都不說話了,氣氛有些不對勁,這方面粗神經的也覺察出一二,便主動開口跟蕭夜離解釋道。“阿滿妹妹已經修書回府給雙親了,這一回主動回到白衣庵是阿滿妹妹堅持要協助蕭公子破了白衣庵的重陽命案。她說既是身上還有嫌疑未曾洗去,便該親自來一趟。且此事明顯是針對杜家而來的,她是當事人,便更能直觀的弄清案情經過,以助蕭公子破案。”
蕭夜離知道剛剛自己的問題讓杜子衿誤會了,可是他知,解不解釋與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意義,是以不再繼續開口。然而聽了杜千陌這麼說,心中還是忍不住歡悅,他珍惜每一刻能與她在一起的時光,即便人羣中匆匆一瞥或是擦身而過都讓他滿足雀躍。
蕭夜離微微頷首,“重陽那日接待你們幾位的那位無悲師父已經找到了,不過據顧傾城說,此人並非無悲,而是無嗔,神智有些不太正常。”
杜子衿見話題步入正題,又一聽當日接待她們的師父魚目混珠,不由十分驚詫,“可當日看着那無、無嗔精神十分正常……”
“此症甚爲古怪,白日看着腦筋清晰狀若常人,只是一到夜幕降臨就會形如瘋癲。且她一貫自稱無悲,是以猜測與她早年發生的一些經歷有關,二十年前白衣庵確有一位叫無悲的師父,只是當年已經失足溺亡了。”蕭夜離聲音清越柔和的向杜子衿解釋道,並目前對案情掌握的資料和發現的疑點都一一告知杜子衿。
“那兇手還躲在白衣庵中……”杜千陌聽完不免憂心的說道,“可是我們不知道其真實身份,阿滿若留下豈不是危險?”
“暮歸兄說得對,白衣庵表面雖看着平靜,可是暗地裡卻危機四伏。無憂之死越發複雜,牽連甚廣,杜小姐如今嫌疑已經洗清,還是儘早離去以爲上策。”蕭夜離私心相與杜子衿多一些相處的時光,卻不願她涉險,便順着杜千陌的話勸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