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有些先兆小產跡象,胎氣不穩,大約心神極度不安,情緒波動過大所致。不過情況不是很嚴重,出血也不多,我先開幾帖安胎藥讓她服用,後續等她有所好轉再做調整。”墨桑仔細診斷過後冷靜說道,幸虧她心裡擔心着杜子矜的身體一道來了港口小鎮,只是不善武擔心自己拖累大家,這才留在船上等,若是這一趟沒來,延誤了杜子矜的時間,後果恐怕真的不堪設想。
“你確定,那她怎麼總是混沌不醒?”蕭夜離不是質疑墨桑的醫術,可若是真的沒有大礙,怎麼總是這麼一副昏沉疲倦的模樣?
“阿滿身體太虛,又兼之前在沙漠裡東奔西跑,風餐露宿累着了,所以身體消瘦疲憊的厲害。一旦身體警覺所缺的,找到機會就會加倍補回來。”墨桑耐心的解釋安慰,“不過阿滿若是能吃得下安胎藥就不會有大問題,可照着她之前的反應,吃什麼吐什麼,安胎藥吸收不了就麻煩了。”
這話聽在蕭夜離耳朵裡,心底一點一滴滋生出悔意來,先前是他吩咐人牽制住阿滿,讓她在沙漠裡兜兜轉轉吃盡苦頭,可他本意是不想讓她去東馳國皇宮冒險,根本不知道她懷了孩子。沙漠裡的條件有多艱苦他比誰都清楚,可想而知那段時間吃了多少苦,又要時時擔心她三哥一家的安危,可謂殫精竭慮。
如今想來,蕭夜離心中滿滿都是後悔。
“我知道了,你去開藥吧。”沉默良久,心中百轉千回,可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墨桑見蕭夜離能理解了,便轉身去煎藥。其實剛剛她說出實情,心中也是帶着自己的一分情緒的,說的話有些重了,肯定會讓蕭夜離自責,可卻也是實情。
可是看着蕭夜離沉默了,眼神瞬間黯然,她又有些後悔自己剛剛一時衝動說話太過了。
其實不怪蕭夜離,他根本對孩子的事情一無所知,他誤導阿滿在沙漠裡的方向,也不過是不想她去東馳國冒險。而且後來是他不顧危急渡真氣給阿滿護體,恐怕情況早就危險的難以控制了。
船艙裡安靜下來,蕭夜離立於牀前,眸光心疼愧疚的看着杜子衿蒼白瘦削的睡顏。差一點,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孩子,還有她……
鍾離冥!
爲了一己私慾,他甚至不惜挑起三方戰火,也不顧黎民之苦,他根本不配爲君。
…………
杜子衿知道,她在夢裡,意識迷迷糊糊,能聽見周圍的聲音,有時候還能迴應一兩句簡單的話,可就是不能徹底的清醒過來。
彷彿深陷泥潭,掙扎不出,即便知道自己這種情況會令身邊的人擔心,可就是無能爲力。
她在混沌朦朧的意識中,回到了離憂島,回了夜家。
也是在她意識遊離之際,大興沙雁關主將楚連悅曄下令猛火進攻東馳軍,兩國正式開戰。
杜子衿的夢裡,遊離在現實的邊緣,每一句落進她耳朵裡的聲音都會幻化成離奇莫名的場景和事件,她有時候累了,會想是不是她被衝撞了什麼,以至於靈魂出竅,迴歸不了自己的身體,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會不會永遠這樣?
夢裡,她到過很多很多的地方,都是她以前不曾到過的、陌生的地方,見過許多不同的陌生人,說過很多莫名又似曾相識的話。
直到有一天,她穿過金黃的麥田,在夕陽中來到一片竹林邊的小村落。
夕陽中,炊煙裊裊,孩子們在歡快的笑聲和鳥鳴聲中沿着竹林外的小山坡跑來跑去。
杜子衿看見了,脣角情不自禁揚着溫柔恬淡的笑意,停下腳步,愜意的立於晚風之中。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突然感到倦了,想要駐足停留了。
只是,她覺得心裡還少了點什麼,她需要一個停留的理由!
夕陽又落下去一點,並着絢爛的晚霞,天空依舊以前燦爛熱鬧。
風中送來誰家的飯菜香,杜子衿覺得自己也餓了,這味道聞着像是阿離給她常燒的肉沫茄子。
有孩童迎面跑過來,遠遠拋下一長串的銀鈴笑聲,杜子衿感覺那孩子低着頭衝過來,馬上要撞上自己了,就想側身讓過一點。
誰知孩子直接穿過她的身體過去了,杜子衿只感覺一股強大的對衝氣流和勁風,身體充實過後又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並不是很難受。
就在她愣神的一小會兒,那孩子跑上山坡,明明沒撞到什麼,可還是重重的摔倒了。
那孩子趴在地上,沒哭,可也沒馬上爬起來,似乎也在不解自己怎麼會摔倒,甚至很明顯的回頭朝杜子衿所在的方向張望了一眼。
杜子衿這纔看清孩子的長相,鍾毓靈秀,尤其是一雙黑葡萄似的水靈大眼睛,純淨透徹,乍一看與博文有幾分相似。對上那眼神,她的心突然被蟄了一下,又漲又疼,說不出來的感覺。
“清越,你怎麼又摔倒了?沒見過你這麼蠢的,這每天不摔十回以上不過夜是不是?”就在杜子衿動了動想上前去扶那孩子起來,突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聽着童稚,說的話卻是非常老成。
杜子衿一回頭,就看見一個長得十分相似的孩子慢悠悠的走過來,雙手環抱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個。
心中越發驚愕,她的目光來回的落在這兩個長相非常相似的兩個孩子臉上,非要說哪裡不一樣,就是眼睛和表情,一個冷清一個無辜。
地上趴着的孩子剛剛還表現相當冷靜,可以看到有人來了,當下扁扁嘴帶着哭音委屈道,“北音,我疼……”
那個叫北音的冷清小孩看了一會兒才慢慢露出一絲無奈來,認命的上前去攙扶地上的清越,嘴裡忍不住叨唸着,“你就不能當心點麼?孃親又不在這裡,你不用裝可憐博同情……”
“我剛剛也不知怎麼的,好像撞到一個人……”清越揉了揉眼睛,可憐巴巴的解釋。
北音小大人似得將清越身上的塵土拍掉,聽了清越的話四下張望一圈,什麼人都沒看見,當下不客氣的嗤笑,“這個時間了,哪有什麼人?說謊好歹也用點腦子……”
杜子衿呆呆的看着兩個孩子宿命般的站在不遠處,一個依賴一個關心,心臟不斷的膨脹,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