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新迪拉的試探,黎援朝當然不可能裝聾作啞。
之前好不容易在戰場上打出的威名,在這種情況下必須拼命捍衛。
果然,僅僅幾個小時後,黎援朝就親自發表措辭極其強硬的廣播講話,發誓用鐵血來捍衛六國同盟的誓約。
同時宣佈,與孟加各自出兵五萬,組成聯軍,履行盟約,奉勸新迪拉,勿謂言之不預。
和平不到半年的次大陸再次爆發戰爭。
唯一令人沒想到,作爲老冤家的壩基斯坦,在黎援朝發表講話之後的兩小時竟宣佈局外中立。
對外的說法是戰爭剛剛結束,國民需要休養生息。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新迪拉在對海德巴拉動手前,一定進行了秘密外教活動,在私下達成了諒解。
這也是新迪拉敢再次挑事的底氣。
在這中間,相信英果人一定起到了牽線搭橋的作用。
第二天,杜飛得到後續消息不由得默默思忖,暗罵英果還真是名不虛傳,是一根攪屎棍。
原本之前那一戰打下來,次大陸至少能維持兩三年和平,沒想到僅僅半年就被打破了。
這對國內來說絕對不是好事,現在考驗黎援朝能力的時候到了,究竟能不能頂住?
這次挺過去,他纔是真正的獨當一面,展現出自身的戰略價值。
頂不住……只能說明他的器量只有這麼大,成就不了更輝煌的功業,充其量就到此爲止了。
隨着南亞的局勢再次登上新聞,也再次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杜飛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爲那裡已經不是他的戰場。
之前杜飛之所以介入,是因爲他提出的‘伐山破廟’的計劃。
但是現在,計劃已經完成了,黃金財寶都到了國內,再打跟杜飛就沒關係了。
至於別的,在前線有黎援朝,有丁大成這樣的悍將,有數萬精銳人馬,在後方那位仍在蓉城鎮着。
杜飛現在最關注的仍是飛機。
然而有些人卻並不這樣認爲。
上午九點多,杜飛打算去飛機制造廠的車間看看樣機的製造進度。
昨天湘省發電報過來,說第一批的四臺發動機,經過耐久測試以後,裝上火車,準備發運。
只要發動機一到,樣機制造就會進入新的階段,趕在春節前完成總裝大有希望。
到時候杜飛也準備搞一個春節獻禮,搭個主席臺,請人來看看。
卻在這個時候,娜塔莎居然來了。
杜飛聽到張文忠來通報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心說介娘們兒來幹啥?
但既然來了總得見一見,畢竟都是‘老朋友’了。
杜飛讓人把娜塔莎請到會客室,同樣時隔大半年,再見到娜塔莎。
這個速聯女人還是那樣光豔照人,即使一月的京城已經相當寒冷,她依然穿着裙子,裡面是高筒皮靴,皮大衣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杜飛同志,真高興見到你。”娜塔莎上來就是一個熊抱。
杜飛笑着道:“娜塔莎同志,我也一樣,希望我們的友誼長存。”
提到‘友誼’娜塔莎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尷尬,點點頭道:“友誼長存。”
一番客套後,兩人分賓主落座,杜飛心裡惦着要去看飛機,沒跟娜塔莎繞彎子,很快就說到了正題。
娜塔莎表情有些誇張:“杜飛同志,我非常抱歉,你應該聽說了印杜的事情。”
杜飛點頭:“真是遺憾,戰爭就像一團陰影,始終籠罩着人類的歷史啊。”
娜塔莎道:“是的,我們外教部的同志盡力,但新迪拉選擇了一意孤行。”
杜飛挑了挑眉,有些不太明白娜塔莎的來意。
她是什麼意思?難道莫思科失去了對新德李的影響力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在這個時候,新迪拉無疑比過去任何時候更依賴莫思科的幫助。
這次的情況,就算沒有莫思科推波助瀾,至少也是默許的。
不過還是那句話,杜飛已經不在關心南亞的問題,那邊是黎援朝的戰場。
有英美暗中支持的海德巴拉、班加魯爾,新迪拉想重新打開局面幾乎不可能。
在杜飛看來,她的不甘心與冒險,唯一的結果就是讓南方獨立四個土邦王國完全合法化。
但如果僅此而已,娜塔莎來找杜飛就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女人會做沒意義的是嗎?顯然不可能。
果然,娜塔莎的狐狸尾巴很快露出來,她希望國內這邊能對黎援朝施加影響,控制這次的戰爭規模,不要再侵佔地盤。
杜飛聽完,輕笑道:“娜塔莎同志,不得不說你們對新迪拉還真上心啊~”
娜塔莎無奈的攤了攤手:“這是上面的大人物決定的,我只是個小兵,有什麼辦法。”
杜飛學她的樣子,也攤攤手:“我也是個小兵,你找我能有什麼辦法?”
娜塔莎嫵媚的白了一眼:“不讓你白乾,上次你不是說,打算在圖們江口設立一個三方共管的港口嗎?”
杜飛心頭一動,上次他是提過這件事,沒想到娜塔莎一轉臉拿來當籌碼了。
但這件事可不好答應。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黎援朝跟果內的關係本來就微妙。
反正杜飛不會打這個招呼,但那個港口他還不想放棄。
杜飛挑了挑眉,再次確認:“真能建港口?”
娜塔莎重重點頭。
杜飛卻不信她,倒不是娜塔莎的人品問題,而是這事兒她說了不算。
不過娜塔莎能有這個態度,就說明這件事是可以談的,無非就是利益交換罷了。
但對方的要求卻有些棘手。
杜飛想了想道:“讓我們壓一壓黎援朝,無非是擔心新迪拉被打的太狠了,會影響你們在中亞南亞一帶的佈局。”
娜塔莎也沒隱晦,新迪拉就是看準了這個纔敢出手。
從個人感情上,她也不喜歡那個印杜女人。
新迪拉料定就算搞砸了,莫思科也要幫她收拾爛攤子。
杜飛接着道:“要我說,你們與其守着一個不聽話的‘盟友’,還不如直接在印度洋上搞一片地盤,成立一個常駐印度洋的分艦隊……”
娜塔莎頓時愣了,不可思議的看着杜飛,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壞了。
杜飛直接拿出世界地圖,伸手指出單國下面,靠近馬來半島,有大一片羣島,正是安達羣島。
沉聲道:“要我說,既然新迪拉要打就沒必要壓着,索性狠狠打一場,讓她認清楚現實,等到戰爭後我們可以讓黎援朝對這片羣島提出要求,再租借給你們,只要合同一簽,這都是你們的,你們的工程隊隨時可以上島建設基礎設施。”
娜塔莎聽的一臉懵,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半天才道:“但是……我是說,新迪拉會答應嗎?”
杜飛撇撇嘴:“只是一片海外領地,四個土邦王國都獨立了,還會在乎這點兒?況且這次新迪拉無視你們的阻止,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嗎?否則將來誰還會拿莫思科的話當回事。”
娜塔莎舔了舔粉紅色的嘴脣,她被說動了。
並不是杜飛多麼雄辯,而是位於印度洋上的基地實在太誘人了。
這個時候速聯還沒有建立印杜洋分艦隊,更沒有在非洲獲得基地,所以杜飛這個提議,對於他們來說,簡直相當炸裂。
再就是一旦這件事辦成了,無疑會給娜塔莎所在的派系帶來巨大利益,對於她的家族以及她個人也同樣如此。
跟這相比起來,杜飛所提出的圖們江的港口完全算不了什麼了,面積小不說還只是一個貨運碼頭。
娜塔莎一拍大腿,當即也顧不上說別的,急匆匆的離開準備回去商議具體事宜。
把她送走,杜飛的心情也相當不錯,最主要的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從頭到尾他都是慷他人之慨。
而且根據杜飛的設想,安達羣島只是租借,在這方面莫思科還是很注重吃相的。
等將來萬一速聯有個三長兩短,黎援朝未必不能再把安達羣島收回來。
然而,令杜飛沒想到,事情的發展並沒那麼順利。
在三天後,接到了娜塔莎的電話:“杜,我非常抱歉……”
杜飛一聽,心裡就往下一沉,知道準沒好事兒。
果然娜塔莎接着道:“關於圖們港口的事情,我已經盡力了,但是非常遺憾,遠東地方對這件事反應很大,強烈反對在建立三方共管的港口。”
杜飛皺起眉頭,心裡一陣無語,暗罵娜塔莎這邊怎麼辦的事。
轉又想到圖們江的出海口,還真是橫壟地拉車一步一個坎兒。
但不管心裡怎麼想的,杜飛還是調整心情,儘量心平氣和道:“娜塔莎同志,說一下問題究竟出在哪兒?能不能想辦法解決?”
娜塔莎道:“非常抱歉,我已經盡力了,但是我們在遠東的影響力有限……”
杜飛哪還聽不出來,再怎麼說的委婉,結果都擺在那。
而且杜飛還有一種更不好的感覺,當即道:“如果這樣的話,那真的很遺憾,安達羣島的事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杜飛故意提起這個,並不是想拿這件事當籌碼試圖挽回,而是他想到了娜塔莎這娘們兒可能要耍賴。
聽到杜飛提到這件事,娜塔莎停頓了一下,歉意道:“非常抱歉,杜飛同志……”
杜飛差點罵娘,看來讓他猜中了。
果然,娜塔莎道:“我們的外教部已經向新迪拉正式提出,在安達羣島設立海港的申請。”
杜飛大怒:“豈有此理!娜塔莎同志,你們這是不講信義。”
娜塔莎語帶無奈:“杜飛同志,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們都是小人物,你該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們個人能決定的。從個人感情出發,我也不希望這樣,但這是上面的決定,我只能說……非常抱歉,我的朋友。”
杜飛算是領教了,什麼叫老流氓的手段了。
結束了跟娜塔莎的通話,杜飛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激動情緒。
別看剛纔杜飛好像非常激動,但實際上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氣急敗壞,大家都是演戲。
雖然娜塔莎和速聯的做法讓杜飛感到氣憤,但國與國之間不就是這回事。
別說是現在,兩邊關係不好,就是當初好的跟一家人似得不還是說掰就掰。
所以說,只要沒有期望,自然也就談不上失望。
況且這次杜飛本來就是隨手走的一步閒棋,因爲娜塔莎來找他的臨時起意。
之前杜飛一心盯着轟炸機的項目,壓根兒沒打算管南亞的事,但娜塔莎送上門來,他卻靈機一動,想到這個主意。
利用黎援朝,提前幫莫思科在印度洋搞到一塊基地,讓速聯的印度洋分艦隊提前橫空出世。
尤其安達羣島的位置,正好像一把彎刀卡在馬六甲海峽的出口。
莫思科把艦隊放在這裡,一定會讓美果人寢食難安。
美果人寢食難安,花果自然就會有好處。
至於作爲交換的圖們港口,只是捎帶手提出的條件。
一來,這種事不能無利不起早,不然對方必然疑神疑鬼,懷疑杜飛的用心。
二來,拿下圖們港口的確有現實的好處。
杜飛就想來個一箭雙鵰。
沒想到,速聯屬鐵公雞的,好處全要卻一毛不拔。
杜飛咬了咬牙,這事兒雖然對他沒有任何損失,莫思科那邊順着他的思路已經盯上了安達羣島。
按道理已經成了一半,但對方的做法卻讓杜飛來氣,必須得報復回去,否則念頭不通達。
然而怎麼報復卻是一天問題。
對付這頭北極熊必須講究策略,不能影響大局,不能惹火燒身,不能太明顯還得割他的肉,這是一個相當考驗技術的活兒。
杜飛坐在辦公室裡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好辦法,索性也不閉門造車,直接找朱爸去商議。
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說的就是這種時候。
趕着中午,杜飛來到朱爸辦公室,嘿嘿道:“爸,我上您這兒蹭頓飯。”
朱爸挑了挑眉:“我看你是有事兒吧~平時請你都不來,我這粗茶淡飯的,可沒你愛的大魚大肉。”
杜飛賤兮兮道:“爸,您神機妙算,我還真有點事兒請您給出出主意。”
朱爸一副果然如此:“說吧,什麼事?”
杜飛立即把跟娜塔莎交涉的過往說了一遍。
朱爸聽完不由一笑:“你呀,還是跟老大哥打交道太少了,他們歷來都是這個德性,對你好的時候是真好,可一旦要坑你,也是毫不手軟。”
杜飛咧嘴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那邊是什麼德性,卻沒必要跟朱爸掰扯,連忙問道:“爸,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難道就把這口氣嚥下去了?”
朱爸稍微想了想,旋即笑道:“你是當事者迷,說白了不就是北邊出爾反爾嘛~我們想法把圖們港口拿下來就是了。再說這件事又不是咱一家的事,你說建成這座港口誰獲益最大?誰拿到的好處最多?”
杜飛一愣,圖們港口建成,我們肯定是有好處,但是真正獲益最大卻是北高利。
北高利不僅可以在三方的轉口貿易中徹底坐穩中間商的位置,還能直接藉助三方共管的港口,獲得更便利的交通樞紐。
要知道,單獨建一個海港沒有多大意義,必須把海港跟鐵路連接起來。
一旦這個港口建成,就等於把三個國家的鐵路匯聚到一點上。
至於說速聯方面,其實也是獲益的,這本來就是一個三方共贏的項目,只是他們心裡有個疙瘩,端着老大哥的姿態,纔會彆彆扭扭的。
朱爸接着道:“老樸那個人是很有手段的,尤其跟遠東地方上這些人的關係很不錯,娜塔莎不是說主要原因就是遠東這邊卡着嗎?直接讓他出面,我們躲在後頭,免得觸碰到一些人的敏感神經。”
杜飛緩緩點頭,之前他的確忽略了樸家父子的作用。
或者說,有些先入爲主了,不過杜飛不想爲了這件事再去跑一趟萍壤。
一來‘轟-8’那邊需要人盯着,杜飛走了放心不下。
二來,圖們港口本來就不是他的本職,今天來了乾脆讓朱爸把這件事接過去,正式成立一個工作小組,專門負責這件事,要是成了,功勞不小。
這算是送到嘴裡的功勞,朱爸願意拿來培養自己人也行,拿去送人情也好。
都跟杜飛沒關係了。
聽到杜飛的想法,朱爸不由得詫異:“你真不要這個功勞?”
杜飛笑道:“爸,瞧您說的,我差這點功勞嗎?再說立功永遠立不完,就算我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把自己的事幹好了纔是正經的。”
朱爸哈哈大笑,拍拍杜飛肩膀:“不錯,我到三十多歲才明白這個道理。正好……這事兒就讓沈佳興去。”
杜飛一聽,不由暗道朱爸高明。
沈佳興無疑是一個非常恰當的人,跟杜飛這邊的關係不錯,還有幫她們報仇的恩義,順便還是給姜主任賣個人情。
下午,從朱爸那邊回來,杜飛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
之前雖然心裡憋着要報復回去,但其實杜飛心裡很清楚,對於更強大的對手,想要現世報,幾乎不可能。
能像朱爸那樣,利用一些外部條件,解決當下的問題就不容易了。
不過還是那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們不是牛嗎!你等着阿芙漢戰爭的,到那時候咱們再算總賬。
雖然因爲杜飛的出現,使目前的大形勢出現了一些變化,但杜飛判斷莫思科在‘心臟地帶’的擴張並沒有停止,反而因爲印杜的失敗促使他加速了這方面的動作。
同時,美果在壩基斯坦投入了更多資源。
只有花果因爲黎援朝的出現,有了更好的跳板和合作對象,反而減輕了對壩基斯坦的依賴。
這個變化毫無疑問,加重了美速在阿芙漢地區的矛盾。 杜飛判斷,那場戰爭很可能會提前,甚至拖不到1979年。
一邊想着,杜飛一邊在心裡合計,消防器材公司的生產線應該提前做一些準備。
一旦戰爭爆發,就等於打開了印鈔機……
然而,令杜飛沒想到,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
就在昨天,朱爸那邊剛說定了,準備利用北高利的影響力,今天就收到了消息,樸哲要來訪問。
而且火車專列已經出發了,第一站到沈市,再到錦洲停留,三天後抵達京城。
樸哲經停的兩個地方很有講究。
沈市自然不必說了,地方重要,人也重要。
錦洲也是有講究的。
名義上樸折經停錦洲是因爲錦洲是重點建設的新工業城市,不僅有最新的電子設備廠家,從美果引進的鋼鐵生產線也落戶在這裡,但樸折真正的目的更多是要跟朱威見面。
以目前的形勢,朱威作爲朱爸的長子顯得愈發重要。
而且朱威從部隊到地方,一步一個腳印,走的相當紮實。
……
三天後,京城火車站。
杜飛站在站臺上看了看手錶。
因爲樸折這次來並不是正式身份,而是以私人遊學的身份過來,這個身份更靈活也更方便,名義上代表他父親拜訪一些老朋友,實際上誰都知道他這次來肩負着很重要的使命。
在京城停留一陣之後,還會繼續前往花果南方,其中一個目的地就是蓉城。
杜飛一聽,瞬間就明白了,老樸還真是敏銳。
上次杜飛和林天生一起去萍壤,對方雖然熱情卻明顯在拉開距離,顯然並不看好林天生的未來。
作爲樸折的私人朋友,杜飛被派來接待樸折,一起的還有幾名外教部的工作人員,這些人的級別都不高,主要負責接洽工作。
幾分鐘後,隨着一聲汽笛,一輛火車緩緩駛進站臺。
雖然是專列,不過車廂並不是上次杜飛和林天生去北高利坐的,而是國內的綠皮車廂。
火車停穩,片刻後車廂門打開,樸折從車上下來,看見杜飛就露出笑容。
杜飛也笑着上前,給了對方一個擁抱:“好久不見!”
杜飛和樸折算是一起上過戰場的戰友,時隔這麼久沒見,樸折比當初胖了,顯得更穩重老成。
擁抱之後樸折哈哈笑道:“老杜,我在家聽說你在南亞的作爲,真是嚇了一大跳,幹得漂亮!”
杜飛笑着謙虛。
這時在樸折的身後,成慧跟着下來。
杜飛心頭一動,上次去北高利見過這個女人,當時成慧還是上不得檯面的外室。
這次竟然明目張膽帶出來了,看來兩個應該是正式結婚了。
杜飛笑着叫‘嫂子’。
成慧十分高興,微微鞠躬還禮。
杜飛拉住樸折道:“住處我都安排好了,你跟嫂子先住下,下午我跟小婷做東,咱們先上全聚德吃鴨子。”
樸折笑道:“老杜,我上回隨口提了一嘴,你就記住了?”
在南洋時,樸折曾經提過,之前來過京城,最愛吃烤鴨子。
說話間出了站臺,一行人坐上轎車。
樸折不由得捏了捏真皮座椅,又往前看了一下駕駛席的儀表盤:“這就是新出的紅旗車?不錯,不錯。”
北高利雖然背靠着速聯,一些工業門類發展的不錯,卻不具備製造整車的能力。
樸折坐上寬敞的紅旗轎車自然心生羨慕。
杜飛道:“你要是喜歡,回頭我給你弄幾輛過去。”
樸折擺擺手道:“那還是算了,要是能搞條生產線還差不多。”
杜飛心中一凜,雖然是私人訪問,但樸折的身份畢竟不一般,他說出來的話不會是隨便說的。
杜飛道:“怎麼,想要搞汽車?”
樸折點頭,並沒有打哈哈:“你覺着有希望嗎?”
杜飛往座椅靠背上靠了靠,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想搞到哪一步。”
樸折問道:“怎麼說?”
杜飛看出他有些認真,情知樸折上次從南洋回到他們國內,經過戰火的鍛鍊,令他積累了聲望,獲得更多鍛鍊的機會。
杜飛索性直言不諱:“如果只想要正績,想搞一個廠子,能夠生產汽車,這很簡單,沒問題。但如果你想把這個產業做起來……以你們現在的基礎,說實在的,非常困難。”
樸折皺眉,他當然想要正績,尤其是經濟民生方面。
前面說了,他在南洋證明過在軍事上的才能。
再加那三千多跟他出生入死打過仗的親兵,這方面的籌碼已經夠了。
但是除了正績,樸折也實打實想要發展汽車工業,這是現代工業的明珠,哪個國家不想要。
杜飛看出,樸折對汽車的想法肯定不是臨時起意,剛纔上車只是拿這當一個由頭,可惜這次他終究要失望。
杜飛道:“老樸,別的不說,汽車生產出來你賣給誰?你們國內能消化多少?要我說,你與其盯着汽車,還不如退而求其次,搞一搞摩托車。”
樸折皺了皺眉,顯然摩托車並不能滿足他的胃口。
不過他也點到爲止,並沒再說下去。
片刻後,車隊抵達了外教部安排的賓館。
等樸折一行人安頓下來,杜飛也沒多待,讓他們先休息,約定下午一起去吃烤鴨的時間便走了。
剩下樸折坐在沙發上。
成慧從後面替他按摩頭部,輕聲道:“你也別太累了,你們男人的大事我不懂,但居家過日子總是要量力而行的。”
樸折閉着眼睛“嗯”了一聲,隨即嘆了一口氣:“這一路你也看到了,花果正在快速發展,尤其是錦洲,鋼鐵、紡織、還有電子廠,隨着花果跟美果的關係緩和,我們這個鄰居的經濟已經開始快速恢復增長。而且根據杜飛的計劃,在下一步會建立新的經濟圈,他們會在國內生產零部件,再拿到南洋去組裝……”
成慧沒有接茬兒,她不是不懂,而是知道適可而止。
樸折身邊需要一個能跟他說話的女人,但她不能有太多主動性,更不能表現出別的慾望。
而樸折此時表現出的疲憊,也僅是因爲舟車勞頓,很快就振作起來。
用他自己的話說,所有人都有疲憊偷懶的資格,但他沒有。
另外一頭,杜飛從賓館出來,徑直來找朱爸。
朱爸在工作,擡頭瞅了他一眼:“人都安排好了?”
杜飛點頭:“安排好了,對了爸,剛纔樸折忽然提到汽車,似乎想從我們這裡引進一條汽車生產線。”
朱爸挑了挑眉,目光從面前的報表上移開,摘下老花鏡道:“怎麼回事,仔細說說。”
杜飛立即一字不差說了一遍剛纔的情況,這裡不需要主觀判斷,客觀陳述就行。
朱爸聽完,微微皺眉:“汽車生產線,這是什麼意思?”
實際上北高利想要生產線,最好的渠道無疑是速聯。
樸折卻到這邊來說,難道是被拒絕了?還是別的情況。
朱爸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如果他再提這個要求,你就回他可以考慮。”
杜飛應了一聲。
朱爸又道:“正好他來了,回頭讓沈佳興直接跟他接觸,免得再跑一趟萍壤。”
……
三小時後,杜飛和朱婷攜手來到賓館。
杜飛直接開了消防器材公司那輛接待的紅旗轎車,朱婷坐在副駕駛上。
朱婷本來就漂亮,個子高,氣質好,又在外教部歷練了一陣,對於這種接待外賓的場合早就駕輕就熟。
樸折和成慧也準備好了。
四人見面又是一陣寒暄,之後上了一輛車,前往前門大街。
事先杜飛已經定好了包間,鴨子也是老口味,唯獨招待外賓,用的餐具更講究。
等吃完了鴨子,杜飛開車直奔城北的小湯山溫泉。
上次他和林天生去北高利,樸折招待他們倆泡澡,這次樸折來了,也是一個待遇。
小湯山療養院建的相當漂亮,院子裡還有一大片湖面,過去曾是前清的行宮。
來到這邊,早就有人安排好了。
朱婷和成慧一起,杜飛則跟樸折一起。
因爲天氣寒冷,兩位女士在室內,杜飛和樸折在室外溫泉。
四十多度的熱水,緩緩向上飄蕩着白氣,杜飛坐到水池裡,把腦袋靠在邊上。
樸折隔着一個身位坐在旁邊,嘴裡吸了一口氣:“這水夠熱的!”
說着也坐到底,只留一個腦袋在水面上。
兩人坐在水裡,脫一個精光,心情更放鬆,說話也更隨便,東拉西扯,天南地北。
樸折尤其提到錦洲:“我這次特地在錦洲停了一天,看了那裡的鋼廠和紡織廠,我心裡一直有個問題。”
“嗯,你問。”杜飛應了一聲,心裡差不多能猜到樸折想問什麼。
樸折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其實我一直在思考,究竟什麼是澀會主意?我們的目標是消滅資本,但爲什麼又要跟資本合作?”
杜飛道:“你是指我們的紡織服裝集團是嗎?”
樸折點頭,並沒有太激動,只是陳述着心中的想法:“難道我們的父輩流血犧牲,消滅了敵人,打下了江山,最終還是要回到舊社會。資本就像一個怪物,天然帶着血腥罪惡,一旦接受了資本也就接受了共生的罪惡……”
杜飛沒有插嘴,一直聽他說完,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很難保持平靜。
這讓他想到了穿越前,那時的資本遠比現在更強大。
杜飛眼眸低垂,看着面前冒着熱氣的水面,沉聲道:“我們當然不想回到過去,也知道資本的骯髒本質,但這是必須經歷的過程。就像小孩長高的時候,經常會覺得腿疼,或者人生病了,必須吃一些藥。我們知道,那些藥很苦,含有一定量的毒素,但是我們必須吃,因爲不吃可能會病死,一旦死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樸折皺眉,不太認同杜飛的說法。
杜飛接着道:“其實歸根結底,是我們的力量太弱了,不足以徹底消滅資本這個帶血的怪物。”
樸折道:“難道速聯還不夠強大嗎?”
“速聯?”杜飛冷笑搖頭,斬釘截鐵道:“不夠,遠遠不夠。如果足夠的話,他們的旗幟早就插在了里斯本;如果足夠的話,他們不會在古巴選擇退縮;如果足夠的話,他們就不會因爲忌憚對我們疑神疑鬼……”
說到這裡杜飛稍微停頓,把身體往水下挪了挪,目光看着天空,緩緩道:“你還沒發現嗎?它早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蘇威埃了。”
樸折張了張嘴,腦子裡不停回想着剛纔杜飛的話。
杜飛則繼續道:“尤其在波列日涅執正以後,他們整個精英階層再快速的庸俗化,尤其是遠離莫思科的邊疆地區,已經開始出現了濫用權利的兆頭,如果這樣下去……”
說到這裡,杜飛戛然而止,樸折卻聽的一個激靈。
他大吃一驚,沒想到杜飛竟是這樣看待那個強大的,彷彿能夠毀滅一切的速聯的。
接下來足足二十多分鐘,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泡在水裡,周圍靜悄悄的。
杜飛剛纔說那些,並不是一時間有感而發,而是要告訴樸家父子,看似強大的速聯未來不一定靠得住。
有些事情,有些決定,還是想清楚了再下。
樸折則有些被震動,半晌道:“真有那麼嚴重?”
杜飛道:“老樸,你應該比我瞭解那邊,有沒有那麼嚴重你心裡沒數?”
樸折再次沉默。
的確,他比杜飛了解的更多,甚至在去年從南洋回來之後,他還代表他父親去過一趟莫思科參加經互會的會議。
杜飛又道:“不過他們內部也有一些有識之士,肯定發現了問題,看到了存在的弊病。在未來十年,一旦波列日涅……那啥,你懂的,接下來他們內部的改革派與保守派肯定要爆發激烈的碰撞。最終如果保守派勝利,情況不會改變,只會惡化下去。”
樸折插嘴道:“那如果改革派勝利呢?”
杜飛笑了笑沒說話。
樸折卻看出來,杜飛這是明顯不看好改革派,詫異道:“這麼不看好?”
杜飛雙手捧起水,往臉上潑了一下,轉而看向樸折,帶着幾分戲謔:“真想知道?”
樸折奇怪,杜飛這是什麼意思。
杜飛也沒等他回答,淡淡道:“告訴你也無妨,你應該也知道,目前他們改革派的領袖是安德羅播。”
樸折點頭。
杜飛接着道:“我沒記錯的話,他今年應該是58歲,算是年富力強了。未來幾年出現狀況,如果改革派獲勝,應該會是他上位,但是……”
說到這裡,杜飛的臉色有些複雜。
樸折挑了挑眉:“但是什麼?”
杜飛道:“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他的身體一直不好,有很嚴重的腎病。“
樸折目瞪口呆,雖然泡在溫泉裡,還是在一瞬間感覺冒出一層冷汗。
這種事情可是高度機密,杜飛怎麼能知道的?
難道……往下他不敢想,卻潛意識已經認定了,這邊在對方的高層有人。
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一定會引起爆炸般的效果。
樸折死死抿着嘴脣,彷彿生怕一張嘴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至於杜飛說的,關於安德魯波的情況,他心裡信了八成。
當天晚上,他們並沒有在療養院住宿。
回到下榻的賓館,樸折連夜向萍壤發了一封密電,至於密電寫了什麼,只有他們父子知曉。
……
接下來幾天,不用杜飛陪同,樸折帶着禮物拜訪了幾位他父親的老朋友、老上級。
直至第五天,樸折來到消防器材公司。
站在辦公室一邊打量一邊評價:“我說老杜,你這衙門夠簡樸的。”
杜飛笑道:“原先就尋思是個臨時辦公的地方,下一步我準備蓋一棟摩天大樓,像美果紐腰那種。”
樸折道:“好傢伙,你野心不小啊!那不得一百多層!”
杜飛道:“就是一百層,高度四百米以上,花果第一座摩天大樓。”
這時,於嘉嘉端着茶進來,放下便退出去。
樸折不由得多看一眼,笑嘻嘻道:“我說老杜,你這美女如雲啊!”
杜飛道:“你少編排我,都是同志。喝茶,從我岳父那兒弄來的好茶。”
樸折嘿嘿道:“我懂,我懂,都是工作關係。”說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卻是好整以暇,正色道:“不開玩笑,我聽說你最近在搞轟炸機,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