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雲涯擰眉細思,寧子衿告訴她,葉瀟瀟有可能會對她不利。
她從來沒有小看這個女人,事實上當初她之所以幫助寧子衿,一來是爲了子洹,二來,就是想着會有今天。
如果不是寧子衿提醒,她還真把葉瀟瀟這個女人給忘了。
不過她在京都沒有可用的人手,暫時處於被動地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又有明月在身邊,她倒是不用多擔心。
“小姐,三夫人來了。”阿芸在門外說道。
雲涯放下毛筆,將字晾乾,剛站起身,莊曦月就走了進來。
“雲涯,你在忙什麼?”
“無事,練練筆。”雲涯若無其事的笑道。
莊曦月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忍不住睜大雙眼,走過去看了一眼:“好字。”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力透紙背,筆走龍蛇,一股濃蕩的殺氣撲面而來。
“這首詩是唐末農民起義領袖黃巢所作的詠物詩,本意是借花詠志,暗諷皇朝的黑暗和吏治的腐敗,賦予菊花以農民起義軍的英雄風貌和高潔品質,但是卻被你寫出了一種不一樣的意境來,這字逑勁力道,大開大合,瀟灑坦蕩之中不乏殺氣騰騰。”
莊曦月品評道。
“閒來無事練練筆,讓莊姨見笑了。”
莊曦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雲涯:“你晏叔叔喜歡字,我帶回去給他看看,他應該會喜歡的。”說着就走過去把字給捲了起來。
雲涯無奈,她的字都被莊曦月給拿走了,她寫着玩兒的,拿出去就丟人了。
“要我說,你這字不乏大師風骨,都可以拿出去賣了,我要說是大家寫的,你信不信,還真有人買單。”莊曦月說着問道:“你有印章嗎?”
雲涯搖搖頭,也是這房間裡擺了文房四寶,她才寫着玩玩兒,否則平時她哪兒有這閒心和功夫。
“嗯,我爸最愛鼓搗這些玩意兒,回頭讓他給你定做一個。”
莊老先生德高望重,在書法繪畫篆刻歷史方面造詣頗深,桃李遍天下,隨便撈一個就是各自行業裡的精英,而且莊老先生獨愛雕刻,自己刻些小玩意兒什麼的,拿到市場上也是千金難求的珍品。
“莊姨,你來找我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看看你住的還習不習慣,這裡都是四合院,我怕你住着不適應,北方不抵南方,空氣乾燥,霧霾又重,時間長了皮膚容易起皮,待會兒我給你拿個加溼器過來,屋子裡要保證空氣流通,要不然容易生病。”
莊曦月絮絮叨叨着,言語間都是對她的關心,雲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不、是一直都沒有過,她想象中的母親,不是紀瀾衣那樣的苛責咄咄,也不是紀蝶那樣的小心翼翼,而是莊曦月這樣的、潤物細無聲般的溫柔。
“這屋子裡燒着地暖,挺暖和的,但容易乾燥,窗子要留條縫,還有你這牀,睡的舒不舒服?我專門找人給你定做的桑蠶被,不劃傷肌膚……。”莊曦月正絮絮叨叨的說着,雲涯忽然從背後抱住她的腰,“莊姨,你爲什麼對我那麼好?”
親媽都沒對我這麼好過。
莊曦月愣了愣,心底格外心疼雲涯,這孩子從小沒媽,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嘆了口氣,轉身抱着她:“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三四歲,跟在你媽媽身邊,穿着一條粉色蕾絲裙,乖巧可愛,那雙眼睛靈氣又聰慧,你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嗎?我信,因爲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我們之間是有緣分的。”
其實莊曦月對雲涯的感情不止這麼簡單,在生晏舸之前,她曾經流過一個孩子,那是一個已經成了形的女嬰,她當時傷心的差點死過去了,後來是晏舸的到來安撫了她的心情,她想她這一生是註定沒有女兒緣分的,直到她遇上雲涯,當時她就有一種預感,這個孩子一定是上天派來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
從那之後,她對雲涯就上了心,雲涯的家庭又是那樣,一雙父母都不省心,從沒有享受過一天母愛,她就想彌補這個孩子,想把她收爲乾女兒,後來又得寸進尺的想把她變成自己的兒媳婦,女兒終究要嫁人,只有兒媳婦才能長久的陪着自己,一直以來,想撮合她和晏舸,晏舸是小兒子,未來沒有擔家重擔,雲涯嫁給他,日子會舒心很多,有她在,也會盡力讓小夫妻倆過的舒坦,可是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雲涯竟然和阿頌走在一起了,其實她心底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阿頌遺傳了他的爸爸和爺爺,重情義、有擔當,雲涯嫁給他,她也能放心了。
“你看,我們之間果然是有緣分的,馬上你就要做我的兒媳婦了,這緣分還不夠深嗎?”莊曦月擡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嘆道:“一眨眼十幾年過去,你已經長這麼大了,一做夢,彷彿還是那年夏天,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甜甜的叫我莊姨……。”
那年,七歲的阿頌打傷了雲涯,小小的孩子倒在地板上,胸口全都是血,她卻死死的抓住阿頌的手,那雙眼睛全都是不屈和倔強,那一刻,她委實被震撼到了,一個才四五歲的小女孩,究竟有一個怎樣堅強的靈魂。
後來,她對雲涯更多的是抱有一種愧疚的心理,想替阿頌多補償她一點,可是後來越接觸越深陷……
“我以爲,你和阿頌經歷過那樣的事情,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誰想到,是我天真了。”莊曦月笑着搖搖頭:“你和阿頌,雖然是我始料未及的,但是,我以你們爲榮。”
雲涯撲在她懷裡,哭的接不上氣,也許是她的懷抱太溫暖,太舒服,恍然中,讓她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彷彿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莊曦月滿足了她對母親這個詞語所有的幻想……
“傻孩子,哭什麼,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等你和阿頌結婚了,我就什麼都不幹了,就等着給你們帶孩子……。”
孩子……孩子……,雲涯心臟微顫,彷彿全身的毛孔都緊縮了起來,有一剎那間,她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窿裡……
她掉進了蜜罐裡,一時得意忘形,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條,會不會,現在的甜蜜、都是以後的痛苦……
杞人憂天有什麼用,天塌還是照樣塌,她只要過好當下的每一天就好了,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雲涯嘴角勾着一抹甜笑,小貓兒一般在她懷裡蹭了噌:“我還小呢,莊姨休要打趣我了。”
“我已經選好了黃道吉日,一個月後,給你和阿頌舉辦訂婚儀式,至於結婚,看你們的意願吧,只要不是太晚,讓我等着抱孫子等的望眼欲穿,我就不管你們了。”
這時晏頌從門外走進來,看了兩人一眼:“大白天的,你們在幹什麼?”
莊曦月就笑道:“跟雲涯說媽等着抱孫子呢。”
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什麼,晏頌在,她臉頰不自覺就紅了起來。
晏頌挑了挑眉,“那媽你就再等幾年吧。”
“臭小子,你什麼意思?”莊曦月瞪了他一眼。
“沒什麼意思,我跟雲涯還有悄悄話說,你覺得你這個大燈泡好意思嗎?”
莊曦月:“……。”這臭小子,怎麼跟你媽說話的,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
“行了行了,不在這兒招你們煩了,我走還不行嗎?”狠狠剜了眼晏頌,擡步朝門外走去,走了兩步想起來什麼扭頭對雲涯說道:“下午跟我去看看老爺子,別瞪了,我這就走了。”話落快步離開了房間,還很貼心的關上了門。
人一走,雲涯瞪了眼晏頌:“你怎麼那麼跟莊姨說話,她可是你媽。”
“也是你媽。”晏頌說着撲過來,將雲涯壓到牀上,先狠狠的吻了一通作罷,才說道:“跟我媽說什麼呢,眼眶都紅了,哭了?”說着眉目陰沉起來,“我媽欺負你了?”
雲涯拍了一下他的手,“你胡說什麼,莊姨怎麼可能欺負我。”
“那你怎麼哭了?”晏頌手指掰着她的臉,上下左右仔仔細細的看。
“那也是你欺負的,你看看我的嘴,都腫了,你是不是屬豬的啊。”
晏頌嘿嘿一笑,那笑容透着幾分傻氣,“你說對了,我就是屬豬的。”
雲涯:“……。”
“你還沒說,怎麼哭了?”腮邊還留着兩道淚痕,晏頌最見不得她哭,用手指搓着,臉很快就紅了。
“我高興的還不行嗎?你起開,我難受的很。”雲涯推了他一下,哪成想身上的人堅硬的跟鐵似得,紋絲不動。
“哪裡難受,我給你揉揉?”晏頌說着大掌從衣服下穿進去,輕輕摁揉着她的肚皮,“這裡?還是這裡?”
他的手掌很暖,像是帶着一種魔力,揉過的地方奇蹟般的就不痛了。
“還沒過去嗎?”晏頌眉頭皺了起來:“這都十來天了吧,要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醫生?”晏頌越想越不放心,他不瞭解可也有生活常識,這明顯就不正常。
雲涯臉頰紅紅的,埋到枕頭裡:“我沒事……。”
她長期服用雌激素,初潮來的晚,而且子宮發育不完善,這種情況是正常的,雲涯給他說他也不懂,乾脆緘口。
誰知晏頌還問上癮了,抱着雲涯就要走,雲涯大驚:“你幹什麼?”
“去醫院。”
“你放開我,我沒事的,我是醫生難道我還不瞭解自己的身體?”雲涯叫道,晏頌根本就不停,大步往外走,雲涯急了,狠狠推他:“我說不用,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晏頌腳步頓了頓,垂眸深深看着她:“還沒事?一個大男人流十來天的血,也受不了啊。”
雲涯氣笑了,“你這個比喻……。”
“神經病,這能相提並論嗎?你把我放下,我好好跟你說說。”
晏頌抿了抿脣,轉身把她抱到牀上,跟着躺了下來,將人抱到懷裡固定:“你說吧,我都聽着。”
雲涯沉默了一下,想着該怎麼說,“我和渺渺是龍鳳胎,理論上來說,是兩個精子分別和兩個卵細胞結合,形成兩個受精卵發育而來。”
“異卵雙生當兩個胚胎的基因一個爲xy,一個爲xx時,即爲龍鳳胎,然而事實上,同卵雙胞胎也有可能出現龍鳳胎,但是這種情形下男女通常會出現染色體或基因異常,這麼多年來,醫學文獻中只報告過四例同卵異性雙胞胎,而我和渺渺,則是第五例……。”
晏頌眉頭緊蹙,他瞬間想明白了,“染色體……基因異常?”
雲涯緊緊抱着他,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沒錯,我患有染色體畸變,也就是先天性卵巢功能發育不全,直到前幾天,我纔來了第一次月經,晏哥哥,我有病,我有可能這輩子都懷不了孩子,你會不會嫌棄我……。”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提到孩子的時候,雲涯的反應會那麼奇怪,原來如此。
晏頌只覺得心疼,這麼多年,她都承受了些什麼?“我怎麼會嫌棄你,反正我也不喜歡孩子,倒落了個清靜,就我們兩個,不是更好嗎?”
誰知雲涯哭的更兇了,“你一定是在騙我,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孩子呢?我不希望你以後後悔,你如果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晏哥哥,我不會怪你的,我不想瞞着你。”
晏頌緊緊抱着她,“你胡說什麼?什麼反悔不反悔的,你把我晏頌當成什麼人了?”
“晏哥哥,我曾以爲我的出生就是一個詛咒,直到讓我遇見你……。”她和渺渺帶着詛咒降生,一個永遠失去了開口說話的機會,一個永遠做不了一個正常的女人,她因此恨透了紀瀾衣和雲深。
她出生的時候,紀瀾衣就知道了她的毛病,可她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就當作從未發生過,把她當成了一個物盡其用的工具,可憐前世,她到十五歲的時候才發現,然而那個時候已經過了最佳治療年齡,她一輩子都毀了,也因此她喪失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在紀瀾衣眼裡,她和渺渺,究竟算什麼呢?怪不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永遠高高在上中夾雜着深深的冷漠鄙夷。
有時候,連她都厭棄自己。
所幸、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不管她變成何種模樣,始終把她捧在掌心裡疼愛,她的晏哥哥,永遠也不會嫌棄她。
“晏哥哥,其實還是有希望的,你知道我這麼多年一直都那麼努力,爲了渺渺,也爲了我,我想爲你生孩子,做夢都想,這麼多年的治療,我們是有希望的……。”字字句句如泣血般深深扎進晏頌心底,他心愛的姑娘,原來心底有這麼多的酸楚。
他只恨自己不能代她受過,臉頰深深的埋進她如雲的秀髮中:“涯涯,沒有孩子也沒關係,我不想你太累……。”
“不……。”雲涯緊緊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固執的說道:“我一定會生的,你忘了我曾經給你說過的我做的那個夢嗎?那一定是真的……。”
晏頌嘆了口氣,那是她心底的一個執願,上天入地,生死禍福,我永遠都會陪着你的。
“別怕,我會永遠陪着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雲涯睡了過去,晏頌看着她臉上還掛着的淚痕,心底酸楚不能言。
心底密密麻麻都是感動和憐惜,他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腦子裡清晰的回放着她剛纔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這一刻,都變成了甜蜜的小刀狠狠的紮在他的心口,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無常,我只希望在那些意外來臨的時候,能化爲大樹,爲你遮風擋雨,永遠的,做你一個人的大樹……
小心翼翼的給她擦去臉上的眼淚,晏頌半靠在牀頭,摟着她的肩膀,腦子裡思緒繁雜。
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晏頌怕驚到雲涯,趕忙掐斷電話,給雲涯蓋好被子,下牀來走出房間。
其實昨晚雲涯根本就沒睡好,大概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有些認牀,睡的不踏實,早上又早早的醒了,所以這一覺睡着格外沉,她夢到了小時候,那時候她大概兩歲多,一般的孩子四五歲纔開始記事,然而兩歲時候的事情她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紀瀾衣又帶着渺渺從醫院回來,結果並不理想,紀瀾衣很生氣,看到東西就砸,那時她走路很穩,說話口齒也伶俐,看起來就像四五歲的孩子一般,她跑過去拉着紀瀾衣的衣角:“媽媽,你怎麼了?”
紀瀾衣豁然扭頭,那張臉面目可憎,猙獰着彷彿一頭吃人的猛獸,她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爲什麼要生下你們?當初在肚子裡的時候就該弄死你們,到現在一個個全都有毛病,我紀瀾衣上輩子到底欠了你們什麼?爲什麼你們要這樣折磨我?”她蹲下身,雙手搖着她的肩膀,癲狂了般吼道,她嚇傻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呆呆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衣衣,你又拿孩子撒什麼氣,小心嚇着涯涯。”外公走過來將她從紀瀾衣懷裡搶走,不悅的瞪着紀瀾衣。
“你說的毛病是怎麼回事?渺渺聾啞這已經很不幸了,難道涯涯身體也有毛病?”
紀瀾衣眸光閃了閃,“能蹦能跳,能說能笑,比七八歲的孩子都精,她能有什麼毛病?”話落冷笑着轉身離開。
“外公,媽媽不喜歡我……。”小小的孩子委屈的伏在外公的肩頭,學走路的時候腿都磕青了也沒哭,這一刻卻哭了。
外公輕輕的拍着她的背,柔聲道:“媽媽還沒有想明白,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們的媽媽纔是最愛你們的人,涯涯,答應外公,以後不論發生怎樣的事情,都要原諒你的媽媽……,這個世上,在也沒有人比她更愛你們……。”
她懵懂的點了點頭。
雲涯猛然直起身來,雙眼渙散,好半天才恢復正常。
外公你錯了,在這個世上,紀瀾衣最愛的人是她自己,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
雲涯看了眼四周,晏哥哥呢?她心底忽然一緊,光着腳跳下牀,拔腿就往外跑:“晏哥哥。”
剛打開門,冷風灌進來,她猛然打了個哆嗦,下一刻,晏頌端着一碗薑茶走進來,看到雲涯赤腳,臉色驀然就青了,扔了碗抱着雲涯就進了房間。
“真是一刻也不讓人省心,外邊天寒地凍的,你腳不想要了?”晏頌語氣陰沉,氣的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啪啪啪”特別響。
雲涯臉頰微紅,躲在他懷裡:“我醒來找不到你,我心裡就害怕,一時着急就……。”
“再着急也不能光腳往外跑,寒氣入體,你是想擔心死我?”
雲涯看着掉在地上摔碎了的碗,“裡邊是什麼東西?都灑了。”
“我給你煮的薑湯,活血祛寒,鍋裡還有,等會兒再盛一碗來。”
“是你親自煮的嗎?”
晏頌垂眸瞥了她一眼:“除了你,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勞駕得了我下廚?”
雲涯笑嘻嘻的縮在他懷裡:“我的榮幸,我餓了,想吃你做的面。”
晏頌笑着將她放到牀上:“好好,我去做。”
“上邊要臥一個荷包蛋,八分熟的……。”
“好。”
無論雲涯什麼要求,他一概應之。
拿被子蓋着雲涯的腿,手從被子下伸進去,雲涯的腳冰涼,晏頌就用自己的手給她暖腳,雲涯才發現,晏頌穿的很薄,襯衣外罩了一件羊毛衫,外邊是一件毛呢風衣,看着就很冷,然而他的手卻滾燙,沒一會兒,雲涯的腳就熱呼呼的。
晏頌從兜裡翻出來一個熱水袋,從被子裡塞進去:“你的腳經常冰涼,備着一個熱水袋,等水涼了我給你換熱水。”說着摸了摸雲涯的頭髮,笑道:“你先休息,我去給你做面。”
雲涯嫌棄的說道:“剛摸了腳就摸我的頭,髒不髒啊。”
“這是你的腳你也嫌棄。”
雲涯忽然笑道:“晏哥哥,你不是有潔癖嗎?怎麼連我的腳都摸了?”
晏頌眸光一沉,壓了上來:“遇上你,我的潔癖不治而愈。”
雲涯心臟猛然漏跳了一拍,然而晏頌這次只是輕輕啄了啄她的脣,便退開一步:“你好好休息。”話落走到門口蹲在地上去撿碎瓷渣。
“讓阿芸來收拾就好了。”雲涯看着連蹲下來都那麼帥的男人,雙眼冒星星。
“不用,我來就好。”晏頌撿着碎瓷渣起身離開了。
雲涯百無聊賴的靠在牀頭,看到窗外漫天紅霞,忽然坐直了身子,從牀頭櫃拿過來手機,一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完了完了,莊姨讓她下午陪她去看老爺子,她竟然睡過頭了,現在都五點多了,她該怎麼給莊姨交代。
喊阿芸進來,雲涯問道:“莊姨下午過來了嗎?”
“過來了,當時是晏少爺給三夫人說小姐在睡覺,三夫人交代讓小姐您好好睡,別打攪您,然後就走了。”阿芸老老實實的回道。
雲涯拍了拍腦袋:“你怎麼不叫醒我。”
阿芸笑道:“小姐不用懊惱,三夫人是真的很疼小姐,她不會因此就誤會小姐的。”
雲涯擺了擺手:“算了。”
她一直以來太過小心翼翼,可是今天跟莊姨一番談心,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和莊姨相處,貴在真誠自然,她把自己當女兒,她就把她當母親,母女之間,存在什麼誤會?
“小姐,您是不知道晏頌少爺對您有多好,竟然親自下廚熬薑湯,把廚房的傭人都嚇壞了,恐怕要不了多久,整個京都都知道晏頌少爺有多寶貝自己的未婚妻了。”一個衣來伸手的大少爺竟然親自下廚,只是爲了熬一碗薑湯,這樣的男人現在的世道真是難找了。
雲涯笑了笑,躺了回去。
本來以爲大少爺下廚熬一碗薑湯就夠驚世駭俗了,沒想到他竟然去而復返,把所有的傭人都趕出去了。
現在所有的傭人都聚集在門口,往裡抻着腦袋,看着那個男人忙活,眼底止不住震驚。
男人先是脫去外套,搭在椅背裡,然後捲起衣袖,開始洗菜,男人個子很高,穿着羊毛衫,黑色的長褲,越加顯得清俊而修長,彎腰洗菜的時候,神情格外認真,那側顏俊美而迷人,一衆傭人看的眼都不帶眨的,有年輕的女孩子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這完美的身材比例,那小蠻腰,那大長腿,肯定有八塊腹肌……。”
“想着吧,人家可是名草有主了,也就紀小姐能知道到底是幾塊腹肌……。”
“話說紀小姐真是太幸福了,晏頌少爺竟然親自下廚,哎,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我說啊,是做飯的男人最帥,你看那擇菜的手勢,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天哪,請賜我一個這樣的男人吧。”
“想得美,這樣的男人可遇而不可求。”
一羣傭人在廚房門口嘰嘰喳喳討論起來,看着晏頌熟練的切菜,菜刀切在案板上發出“咔咔咔咔”的聲音,真是太美妙了。
有個長的有幾分姿色的女傭眸光閃了閃,撩了撩鬢髮,扭着腰走了進去。
旁邊有兩個女傭就不屑的說道:“趕着獻殷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晏頌少爺理她纔怪。”
“就是就是,連紀小姐萬分之一都比不上,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
李笑笑聽到了就當沒聽到,離得近看,男人的面容清晰的倒影在眼底,冷酷中不乏柔情,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極快,盡力壓制着,用自以爲溫柔的聲音問道:“頌少爺,有沒有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
晏頌切了蔥花,想到雲涯喜歡吃荷包蛋,往四周看了看,在旁邊的格子裡看到了雞蛋,剛準備伸手,已經有一隻手比他更快的伸了進去。
“少爺,給您。”
晏頌冷冷掃了她一眼,“出去。”
李笑笑委屈的咬了咬脣:“我只是想幫一點忙。”
晏頌沒搭理她,手伸進格子裡拿了一個雞蛋,“用不着,出去。”
面前的男人越冷酷,她的心就跳的越激烈,忍不住朝他靠過去,委屈的眨着眼睛:“人家只是想力所能及的幫頌少爺一點忙,難道頌少爺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嗎?”
人越貼越近,晏頌厭惡的蹙眉,敏捷的往旁邊一躲,女人撲了個空,一下子就撞在了大理石櫥櫃上,疼的腦袋都發懵。
晏頌冷冷看着,眼底一絲情緒皆無:“滾。”
語氣陰沉冷煞,女人心臟猛然顫了顫,咬着下脣,楚楚可憐的看來,她姿色頗不錯,晏國柏好幾次都對她表露出興趣,她就不信打動不了這個男人的心。
這個世上的男人,有哪個不爲美色所惑?紀小姐美則美矣,可那身板一看就沒發育好,哪兒比得上她柔情似水?
晏頌直接提着菜刀甩了出去,女人眼中倒映着寒芒鋒刃,眼底的驚恐一層層瀰漫上來,整個人就僵在了那裡。
“叮”一聲錚響,菜刀釘進了她身後的牆壁,一絲鬢髮削落,慢悠悠飄在地上。
女人渾身血色盡失,在男人一聲酷戾的滾中,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丟人現眼……。”
“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有點美色就以爲自己是西施妲己了,是個男人就看上,賤的沒臉沒皮了……。”
在一羣人的嘲諷聲中,李笑笑落荒而逃。
晏頌把刀拔出來,擺弄了兩下,簡直不要太帥氣,尤其是剛纔嚇李笑笑那一下,看到的女人全都在心底尖叫了起來。
熱鍋倒油,先翻炒番茄,等番茄成醬之後,再加水滾,這樣湯出來口感酸爽。
李笑笑捂着臉跑到沒人的地方,狠狠咬牙:“可惡,不解風情。”
可是心底又實在不甘,晏頌少爺那麼帥,實在是心癢難耐。
“被晏頌少爺教訓了?”一道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李笑笑嚇了一跳,扭頭看去,就見翠嫂笑眯眯的看着她。
“原來是翠嫂啊,你嚇了我一跳。”
“不過你也是的,晏頌少爺又不是四房那父子倆,拋個媚眼就心猿意馬了,二房的男人向來長情,像故去的二老爺,現在的三爺,哪個不是情種?你找死了往上湊。”翠嫂覺得這女人就是找死,以前晏家不少女傭想爬晏南陌的牀,結果怎麼樣?呵……
可還是有些女人腦子拎不清作死的往上湊。
比如這個李笑笑,心比天高,就看你命有沒有紙薄。
“那又怎麼了?我又不指望嫁給他,逢場作戲也不行?”李笑笑撇嘴說道。
“呸,這話可不能亂說,被三夫人聽見,你可吃不了兜着走。”翠嫂說着看了眼四周,見李笑笑滿臉不忿,眸光微閃,湊近她說道:“那紀小姐是三夫人親自選出來的,跟她年輕時一模一樣,別看長的嬌柔婉約的,那厲害勁兒可是連大奶奶都甘拜下風,你悠着點兒,要是被紀小姐發現你的心思,她奈何不了那些有家世的名媛,難道還奈何不了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傭嗎?”
李笑笑咬了咬脣:“我纔不怕她呢。”
“你傻啊,紀小姐可是三夫人親自宣佈的頌少爺的未婚妻,跟她作對沒好果子吃,你也看到了,頌少爺對她如珠如寶的呵護,還自己親自下廚,你再看看你自己,還是有點自知自明吧,除非紀小姐死了,否則你就死了這條心,安安心心當你的女傭吧,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你自己好自爲之。”話落搖頭走了。
李笑笑越想越不甘,對啊,要是紀雲涯死了,她不就有機會了?
但很快她就把這個想法掐了回去,她不敢……萬一查出來她要坐牢的。
這個想法就像一顆種子,埋在她的心田,生根發芽,時時刻刻縈繞着她的思緒,她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瘋狂,但是有些想法就在一念之間。
一念成魔。
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她轉身回了廚房。
一棵隱蔽的樹後,巧銀眯了眯眼,看着李笑笑走遠的背影,轉身離開。
“大奶奶,你說李笑笑會按咱們的想法做嗎?”翠嫂暗歎大奶奶有先見之明。
陸玉珂聞言勾了勾脣:“你太不瞭解女人了,等着吧,到時候安排好,我要見血封喉的毒藥,到時候把尾巴處理好,別被莊曦月揪出了把柄。”
翠嫂心頭微驚,跟着大奶奶這麼多年,早就知道她有多狠,這一刻並沒有多意外,只是可憐了那個姑娘,花一般的年紀……
不動聲色的垂下腦袋:“是。”
陸玉珂閒閒的抿了口茶,眼底一片幽冷:“我本不想這麼快動手的,但是她們竟然朝明珠下手了,明珠的臉毀了,就用那個女人的命來償還吧。”
——
“看來陸玉珂要出手了。”孟淑景冷笑了一聲。
“那大夫人我們要不要告訴三夫人?到時候也好賣三夫人一個人情……。”
巧銀話未說完就見孟淑景瞪了過來:“最好把這個消息爛到你肚子裡。”
巧銀心臟微顫,猛然垂下腦袋,電光火石間她似乎想明白了點什麼,“我知道了。”
孟淑景勾了勾脣:“行了,你出去吧。”
巧銀轉身走了出去。
孟淑景看着窗外如火如荼的夕陽,冷笑着勾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的好婆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媽,我們回來了。”晏星揹着書包從門外蹦蹦跳跳的走進來,晏華和孟君辭隨後走了進來。
“媽。”
“姑姑。”
孟淑景笑道:“阿辭,你也來了啊。”
孟君辭靦腆的笑道:“星兒非要拉我來,我也沒招了……我媽知道了又要罵我,姑姑,你幫我跟我媽解釋吧。”
孟淑景無奈的看着晏星:“你啊,你阿辭姐姐不回家,你舅媽會擔心的。”
“我不管嘛,反正就要阿辭姐姐陪我玩兒,阿辭姐姐我們走,我給你看我的新禮物,是大嫂送我的哦……。”
孟君辭眸光閃了閃:“大嫂……?”
晏星笑嘻嘻道:“對啊,就是紀雲涯啦,以前我以爲她要跟你搶二哥,就不喜歡她,但是現在她是大哥的未婚妻了,不會跟你搶二哥了,我覺得她還蠻不錯的。”
孟君辭手掌微握,心底有些氣惱,才兩天而已,紀雲涯就把晏星給籠絡了,真是好手段。
“咦?阿辭姐姐,你怎麼了?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晏星奇怪的看着她。
孟君辭笑了笑,“星兒,你有了你的大嫂,會不會就不和我玩兒了?”
晏星言笑晏晏:“怎麼會呢?在我心裡,還是阿辭姐姐最好了,誰都不能和你比。”
晏華遠遠跟着,眉峰微蹙,從大哥回來後,阿辭就變了很多。
但願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