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家法

在香芹來找她的時候,蘇姨娘就預感到不妙。

香芹一離開,她便想辦法讓人出了府去找威武伯。

威武伯雖然是一等爵位,但他從不用上朝,而是在兵部領了一個虛職,說是虛職,卻也要每日都去,帶着兵部裡的一些勳貴子弟練練兵,長長見識。

蘇姨娘派去的人直接去了兵部。

威武伯得知府中有人前來,不要驚訝,大步出去一看,來人竟然是他派去在蘇姨娘身邊的丫環,連忙大步上前,低喝道:“你爲何會出府?可是雲煙有事?”

雲煙的身體總有些不好,但她總是忍着,他便暗中吩咐了這個丫環,若是雲煙不適且強忍着的時候,她必須前來尋他。

本是預防萬一,卻不曾想,竟真的派上了用處。

丫環也不慌,低頭道:“今日午間開始,姨娘的腰就一直痠疼,奴婢說是要請大夫,姨娘也不讓。奴婢便提議讓四姑娘來瞧瞧姨娘,姨娘還是不願意,到了奴婢前來之前,姨娘已經腰疼得坐不起來了,奴婢不得已纔來尋伯爺。”

“你做得對!”

威武伯和兵部的人打了上招呼,拉上自己的馬,吩咐丫環一句“你去請大夫”,就騎着馬往威武伯府去了。

剛進了二門,威武伯還沒有來得及轉道去蘇姨娘的小院,就瞧見蘇姨娘正素白着一張小臉,伸長了脖子往松鶴院的方向看,眉宇之間具是擔憂。

威武伯連忙上前扶住了蘇姨娘的腰肢。

“誰!”蘇姨娘唬了一跳,臉色更白了,扭過頭來發現是威武伯,眼中登時蓄滿了驚喜,臉上也恢復了一絲血色,但很快,驚喜又化作了驚訝和疑惑,“老爺?您怎麼這個時候便回來了?”

“你是不是又腰疼了?爲何不請大夫?”威武伯心疼地摟着蘇姨娘,態度強硬地拉着她往小院去。

蘇姨娘順從了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威武伯一臉緊張地看着蘇姨娘,“是不是又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老爺抱你回去?”

“不用。”蘇姨娘羞紅着一張臉,她摁住威武伯的手,低聲道:“妾身沒事。”

“胡說。你騙我。”

“真的沒事。”

“雲煙!”威武伯不贊同地瞪着蘇姨娘,他見她始終低着頭,腳尖卻總想往松鶴院去,頓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他下意識地問道:“你想去松鶴院?”

“妾身……”蘇姨娘一下子擡起頭,又很快低了下去,眼眶卻一下子紅了,她聲音哽咽道:“妾身今日午睡的時候做了噩夢,心中焦灼萬分,本想着去偷偷看一眼四姑娘,卻得知四姑娘被老夫人請了過去,至今未歸……”

“原來是這樣。”威武伯緊皺的眉頭舒展了開來,他笑道:“不就是想去看玉娥嗎?來,我帶你過去。”

“不是的。”

蘇姨娘仍舊拉住威武伯,她依舊在哽咽,擡起頭卻已經梨花帶雨,“老爺!妾身害怕,妾身好怕啊!”

“怕什麼?”

“老夫人喊去了四姑娘不說,還綁了香芹和香椿。妾身剛剛來的時候,又見香芹被打得生死不知地拖了出來,妾身……”

“什麼?!”

威武伯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母親用刑了?”

“老爺……”

“你等等!”威武伯原地轉了兩圈,纔在蘇姨娘的面前停下,他握住蘇姨娘的柔胰,安撫道:“別怕。我去看看。”

“那四姑娘……”

“雲煙你放心。我一定把玉娥好好地帶回去看你。”

“老爺!”蘇姨娘破涕爲笑,她柔弱無骨地依靠在威武伯的懷中,無比信賴地說道:“妾身信您。”

*

“老夫人,老爺回來了。”

松鶴院外有小丫環通傳。

松鶴院裡,跪在中間的艾玉娥嬌軀一顫,眼底迸射出無比的驚喜來。

她就知道,姨娘一定會想辦法救她!爹爹就是來救她的!

艾玉娥下意識就要扭頭,卻聽上首的蒙老夫人冷聲道:“給我跪好了。”

艾玉娥身體一僵,再不敢動。

威武伯掀起門簾走進來的時候,松鶴院裡死寂一片。不知爲何,他方纔面對雲煙時的信誓旦旦,忽然就縮得只剩下丁點兒了。

威武伯頓了頓,還是邁了進去。

他笑道:“娘,今日怎麼這麼熱鬧?咦?玉娥,你做什麼跪在哪裡?快起來吧。”就像是才發現艾玉娥跪着似的。

艾玉娥聞言就要站起來,蒙老夫人手中的茶盞往旁邊一擱,“咔噔”一聲脆響,艾玉娥起來一半的身體又僵住了。

不要說艾玉娥了,便是威武伯的身體也僵硬了一下。

要說威武伯此人,之前老威武伯在世的時候,他也沒見怕過,可他偏偏最怕他娘,很多時候,蒙老夫人只是一個眼神過來,他就腿軟得恨不得跪下去。

不過這次威武伯繃住了,沒在這麼多人的面前丟人。

“老二家的。”蒙老夫人沒有去管大兒子,而是對劉氏說道:“你去大門上瞧瞧,若是老二回來了,讓他直接過來。”

“是,母親。”

劉氏起身離開了松鶴院,還帶走了艾玉萱和艾報善。

松鶴院裡只剩下了大房的人。

威武伯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單子也大了一些。他上前將艾玉娥拉了起來,半是不解半是撒癡道:“母親,玉娥做錯了什麼事情,竟讓她當衆跪着?姑娘家的,最重名聲,此事若是傳了出去,玉娥還怎麼做人吶?”

蒙老夫人沒有出聲。

趙氏笑了一聲,看向了蒙老夫人,見蒙老夫人的臉色似是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看向威武伯道:“老爺自然知道姑娘家的名聲要緊,那妾身有一問題想問老爺,希望老爺能給妾身一個準確的答案。”

威武伯不知道趙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皺了皺眉,道:“你問便是。”

“若是有人惡意敗壞府中姑娘的名聲,該如何處置?”

“自然按家法處置。”威武伯想也不想的回答。

艾玉娥的臉色一白,即便威武伯還扶着她,她都軟得站不穩。

家法處置……那她豈不是要被送去鄉下莊子裡孤老終生?

威武伯察覺到手臂上力量的加重,不由看了艾玉娥一眼,錯愕地發現艾玉娥的臉色竟然蒼白得如同白漿。

“玉娥,你怎麼了?”

“怕是嚇着了。”趙氏坐了回去,端了茶送到脣邊,“畢竟她做了壞人名聲的惡事,自然是要怕的。”

“什麼?”威武伯不敢相信,“不可能!玉娥一向良善,怎麼會壞人名聲!”

趙氏動作一頓,她擡眼看向威武伯,目光冷然,

趙氏正要說什麼,蒙老夫人忽然開了口,“艾玉娥的確是做了壞人名聲的惡事。她壞了我們艾家所有姑娘的名聲。”

“母親!”威武伯瞪大了眼睛,“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是不說誤會,我自有決斷。”蒙老夫人懶得和這個腦子不甚清楚的大兒子掰扯,她這個大兒子什麼都好,就是涉及到蘇雲煙母女三人的事情時,人就犯糊塗。

蒙老夫人看向艾玉娥,“方纔你一直咬死了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也承認了謠言一事乃事你所爲,可你卻始終未曾覺得你是做錯了,對麼?”

“祖母,我……”

“不用多說了。”蒙老夫人打斷了艾玉娥想要說的話,“就按照你爹說的那樣,家法處置吧。明日,我就讓管家送你去鄉下的一座莊子上。”

“娘!這樣的處罰太嚴苛了吧!”

“哪裡嚴苛?”

蒙老夫人看向威武伯的目光中透着淡淡的嚴厲。

威武伯脊背一涼,下意識就想退縮,可他又很快想起先前他與雲煙的保證,當即又鼓起勇氣道:“玉娥年紀還小,犯錯也是正常,好生教導一番便是,哪裡用得着送去莊子上?若是送去了莊子,玉娥以後還要如何嫁人啊?”

“呵。”趙氏再也忍不住,她冷笑出聲,目光似刀一般刺向了威武伯:“艾玉娥在外散播謠言,說玉嬌與齊國公嫡次子私相授受。若是讓她做實了這一謠言,玉嬌該如何?府中其他姑娘又該如何?還有你那玉娥,你當她以後還能嫁一個好人家?”

“什麼?”威武伯到了此事才知道謠言一事。他猛地瞪向了艾玉娥,“玉娥,你怎可做這樣的事情!”

“那不是謠言!”艾玉娥忽然驚叫了一聲,她淚眼婆娑地看着威武伯,嗓音輕顫:“爹爹,我沒有污衊三姐姐。我親眼瞧見了三姐姐和那齊二公子交換了信物。不僅如此,女兒還瞧見了三姐姐收了齊二公子寫給她的情書,他們……”

“你胡說!”

從威武伯進來後,就一直充當背景板的艾玉嬌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她早就知道她爹偏心艾玉娥,上輩子小的時候,她沒少因此大發脾氣,但是後來她看開了,爹對她好,她就衝爹撒撒嬌,爹若是對她不好,她還有孃親和祖母。

可是,她無法忍受艾玉娥污衊她和齊欽,尤其是這一世,她對齊欽避之不及,又怎麼可能與他私相授受?還有什麼情書?簡直就是可笑!

可她爲何這般污衊她?

艾玉嬌一下子就想起來那日艾玉娥跟着她回嬌霞院一事,當時她就覺得奇怪,等艾玉娥離開後,還讓蓮初她們仔細找了艾玉娥主僕碰過的地方,只是什麼的沒有發現。

可若是當真沒有,艾玉娥絕對不會如此信誓旦旦。

艾玉嬌的臉色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