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拂柳的確是個人間尤物一樣的女子。
縱使平時總是裝着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可跳起舞來,卻是別有風韻。
只不過這種風韻,卻是帶着幾淒厲尖銳的感覺,美則美矣,卻沒有任何靈動之美。
陽拂柳此刻完全是木然的舞動,只求時間能快點過去。
只因下面那些議論聲,令她難以承受,瀕臨崩潰。
“這不是陽拂柳嗎?她怎麼還有臉出來呢?兩天前,酈家的事情,不就是她在其中攙和着,跟錢碧瑤狼狽爲奸,才使得酈家痛下決心休了錢碧瑤,將她趕了出來,她不去羅明河投河一死了之,還在這裡拋頭露面的……嘖嘖……真是賤人無底線呢!”
“以前呀,錢碧瑤可是拿她當女兒看待,出入都帶着她,結果呢,卻是一丘之貉!這次真是坑苦了酈家了!不僅害的長子嫡孫酈泰北昏迷不醒,聽說酈震西的身體也不太行了呢!只怕以後酈家想要開枝散葉都難了。”
“真是缺德!造孽!早些年是她母親用了調包計,害的母女骨肉分離,現在又是這個女兒害的酈家出了這麼多事!虧着以前她還在外面說,酈家說酈長亭是掃把星!酈長亭的苦難還不都是她和她那賤人孃親造成的!如此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呵呵……你們會不會太高估她的臉皮厚薄了,都這樣子了,她還敢出來拋頭露面的,她有什麼害怕的!這以前都找了那大騙子姜浩出來幫她演戲,那姜浩可是坑蒙拐騙偷,無所不用其極,現在還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呢!她連這個都能做出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你看她這濃妝豔抹的模樣倒是跟那些舞姬越來越像了。”
“聽說啊,她孃親以前在北遼的時候,就是忽烈家族的一個賤妾,仗着有幾分姿色,會跳跳舞哄主子開心,所以才能得以爬上遼王的牀!說白了不過就是個騷賤貨罷了!在北遼的時候就是千人騎萬人壓的,生下個女兒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底下的議論聲越來越事無忌憚,剛開始的時候,聲音還比較小,顧念着她在跳舞,可隨着一個人起頭了,其他人也就無所顧忌了,紛紛說着心中的不滿和唾棄。
陽拂柳覺得自己在上面的每一刻都是蝕骨焚心的煎熬。
忍不住,腳下的步子也亂了,險些絆倒了自己。
見她一個踉蹌,底下衆人忍不住發出嘲笑起鬨的聲音。
“哎呦,這才說了幾句就受不了了,就給我們臉色看了!我們可是客人,她不過一個跳舞的罷了!難不成還要我們看她的臉色?”
“就是說的,到底會不會?不會就下去!還沒嫌她髒了咱們的眼睛呢!她倒還在這裡擺起譜來了!”
“你們有所不知呢,越是這種小娼婦,越是最會演戲了!以前不就是一副楚楚可憐善良無辜的表情騙了不少人嘛!明明就是個身份低賤的女人,還妄想跟酈長亭那樣的名門之女爭!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陽拂柳此刻,恨不能將這裡所有的人都趕出去,一個人靜靜地待着,不被任何打擾和言語傷害。
這些話,曾經都是她設想好了要加註在酈長亭身上的,而現在,卻是統統落在了她身上。
這些人,一定都是得了酈長亭的好處纔來的!一定是的!否則她們爲什麼一上來就針對她,而又處處維護酈長亭!
酈長亭那個心狠手辣的惡毒女人,她有什麼好??
不過仗着有一羣身份尊貴的朋友,有凌家醫堡和凌家書院撐腰,有姑奶奶罷了。她陽拂柳若是有如此雄厚的資本,她今日的成就一定超過十個酈長亭。
陽拂柳臉色蒼白,心下憤然想着。
就在這時,大廳外面一陣喧囂聲響起。
陽拂柳正要慶幸,自己總算不是衆人眼中的焦點了,卻見前廳那裡,一抹清麗傲然的身影緩緩而入。。
隨着她走進來,偌大的前廳鴉雀無聲。
“酈長亭……”
陽拂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兒這樣的場合,酈長亭爲什麼回來?
她憑什麼來?
她又不是朝廷的官員!她……
想到這裡,陽拂柳驀然卡殼。
她怎麼忘了呢?酈長亭已經是傲月山莊的莊主了,是女官中的六品官銜。再加上她又是京都商會的人,所以今兒出現在這裡,只要提前報備了,就沒有任何問題。
想到這裡,陽拂柳更加確認,之前那些說她壞話的人都是酈長亭安排來的。
因爲酈長亭早就做好準備要來這裡了。
長亭一身妃色輕紗長裙,裙襬點綴着黛藍寶石,將兩種看似強烈的顏色碰撞在一起,卻是一種別樣的優雅大氣。牙白搭配月白的披風,領子那裡繡了一朵別緻優雅的蘭花,不管是長裙還是蘭花,都是她身上獨一無二的襯托,只是將她的氣質映襯的更加出塵脫俗,而絲毫不會搶了她本身氣質的風采。
有了長亭的比較,陽拂柳再看自己身上這一套豔麗的緋色長裙,跟那些舞姬的顏色如出一轍。
她之前也想不通,爲何她精挑細選的一條裙子,到頭來竟是跟舞姬的一模一樣,除了款式之外,顏色沒有絲毫差異。現在想來,都是酈長亭搞的鬼!
她早就知道今天這一出,她也早就要來,所以在知道她選了什麼衣服之後,就令那些舞姬換上跟她一樣顏色的。
這分明是藉着舞姬來羞辱她!
長亭一出現,衆人不由得圍攏了上來,大都是稱讚她小小年紀就能成爲六品女官,還稱讚她進宮彈奏的那一曲只能天上有。
長亭笑納,謙虛道,
“諸位謬讚了,那場比賽獲勝的是明月女官,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讚的。當日參加比賽衆人,比我優秀的大有人在。我今兒也來也是代表京都商會過來一坐,馬上就要回去,還請各位不要介意。”
長亭笑着迴應衆人,落座之後,微昂着下巴看向陽拂柳。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她爲什麼停下來?不是該繼續跳舞嗎?
陽拂柳站在那裡久久不動。
讓她跳舞給酈長亭看?她絕不!
陽拂柳正要準備下去,卻被忽烈齊叫住2。
“拂柳,酈三小姐纔來,還沒看你跳舞唱曲呢,你再多表演幾個給酈三小姐看看。酈三小姐看得起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忽烈齊這話,明顯帶着威脅的語氣,現場衆人都聽了個真切,卻是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幫陽拂柳說話。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戲。
誰叫陽拂柳做了那麼多缺德事呢!活該她有今天!
誰若是幫她了,那就是逆天而行!
坐在那裡的水笛兒和邱冰冰想要開口說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們這會開口,似乎名不正言不順呀。她們又說了不算,陽拂柳今兒就是來表演的……
二人眼神複雜的看向陽拂柳,見她面色蒼白柔弱,頓時覺得酈長亭實在是欺人太甚。可其他人都不吭聲,她們若是開口了,那就是與所有人爲敵!
陽拂柳知道,此時此刻,不會有人站出來替她說話,忽烈齊的臉色已經愈發難看,其他官員和家眷也都是冷着臉看着她,似乎她有今天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陽拂柳握緊了拳頭,不等她開口說話,曲子已經響了起來。
她如同被逼着站在懸崖邊上翩翩起舞,每一步都那麼不情願,那麼悲慼痛苦,可看戲的人卻只看一個刺激,沒人理會她心中悽苦。
水笛兒和邱冰冰看到如此陽拂柳,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曾經,她們也沒少被酈長亭欺負!看到陽拂柳,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隨着陽拂柳開始翩翩起舞,大廳的氣氛恢復正常。
忽烈齊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爲了陽拂柳得罪酈長亭!酈長亭如今代表的是京都商會,若是能跟商會內部搭上關係,這對忽烈家族跟京都做生意來說,自然是有好處的。
陽拂柳在此刻,徹底淪爲了與舞姬同等待遇。
長亭此刻坐在那裡,看似饒有興趣的看她跳舞,實則眼裡具是冷冽無情的嘲諷。
陽拂柳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快點結束這一曲,讓她遠離這裡,離酈長亭遠遠地!可偏偏時間過得及其緩慢,每一刻都是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酈長亭如一個笑面虎的判官,坐在那裡,微微含笑,可帶給她的卻是剜肉吞心一般的痛苦折磨。
讓她覺得,自己此刻不是在跳舞,而是踩在冰刀上舞出每一個動作。
心靈上的創傷痛苦,勝過任何時候。
眼看一曲終了,陽拂柳心下正在嘀咕着,酈長亭怎會如此就放過了她呢?竟是沒有在她跳舞的過程中有任何小動作,就在這分神的一瞬間,長亭擡手看似是跟鄰座的商戶夫人打着招呼,手腕上的珍珠手鍊卻在此刻啪嗒一聲斷裂,珠子嘩啦的滾落在的地上,位置具是在陽拂柳跳舞的附近。
陽拂柳落下的腳步避讓不及,踩在了一顆珍珠上面,呀的尖叫一聲,應聲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