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父與子

等待結果的一個星期裡, 周老爺子也總是有空就來找連錦說話,知道連錦在以錦連這個筆名寫小說時,周老爺子就讓周言朗把連錦寫的書都買來了。

所以周老婦人發現自家的老頭在家只要有時間就都在看錦連這個作者的書後, 受周老爺子的感染, 周老夫人也會去翻翻另外新買的幾本書。

一本本看下來周老夫人也喜歡上了這個叫錦連的作家, 可能因爲文化的差異, 所以其實周老夫人一直都並不太喜歡華國作家寫的小說, 那彎彎繞繞永遠不到結局也說不出口的話,實在太磨人了。

但這個叫錦連的作家描寫的感情十分細膩,裡面的人物都想在生活中真有其人般, 沒有總是左曲右拐的情節,像是在用動人的話語般向人訴說着跌宕起伏的故事。

往往看第一遍的時候只覺得這只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但慢慢深入品味, 每次都能嚐出不一樣的味道, 不一樣的人生。

周老爺子總是在自己老伴誇讚錦連的時候,一副意味不明笑眯眯的模樣。

曾經周老爺子還在無意間聽到過周老夫人, 低聲用略帶傷感的語氣說:

“這人的筆名和他們小孫子的名字多像啊……如果是他們的小孫子就好了……”

在周老爺子看過連錦的小說後,就更加確信連錦就是自家人了。那模樣,那文采,還有身上散發着的氣質底蘊,即使連錦並沒有在周家長大, 也和他的父親如出一撤。

這一個星期周老爺子都在看連錦的小說, 還有和連錦聊天中度過, 對結果的等待也變得並沒有那麼難熬。

周老爺子覺得即使這個年輕人並不是自己的孫子, 也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比起周老爺子的淡定, 連錦的這一個星期都在焦躁中度過,幸好有方尚雲在一旁安撫, 連錦才能每天都靜下心來寫作。

等待了一週,連錦和周老爺子也有些緊張地接過醫生遞過來的報告。

雖然周老爺子一臉無比的鎮定,但按着報告的發緊的指尖,還有被捏得有些皺巴的報告書,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反而是急躁了一星期,在方尚雲的調節下心情變得平復的連錦,在接過報告的時候心情是異樣的平靜。

在醫生平靜無波的解說下,兩人也翻開了報告書,當看到那99.87999%這個數字時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周老爺子抓緊了報告書,覺得自己的喉嚨都發緊了,這麼些年來,他們周家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尋找這個小孫子。但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還是音信全無,他的小兒子爲了不讓家人擔心雖然表面上是放棄了,但他看着家中小輩時眼中隱含的愁緒卻沒有瞞得過他。

二十四年過去了,他從沒忘記過這個孫子,但是時間越久他所抱的希望也越來越小。他曾經以爲自己要帶着這個遺憾離世的時候,卻讓他找到這個孫子。

雖然他和錦年這個小孫子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有三年,但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在周錦年剛接回來的時候,雖然樣貌還沒長開,但是那雙和老伴一樣的冰藍色眼睛就已經讓他十分喜歡這個孫子,可能這就是愛屋及烏吧。

周家裡面也就只有他最小的兒子,還有這個小孫子遺傳了老伴的藍眼眸,這怎叫周老爺子不珍惜。

現在還能夠在有生之年找到這個孫子,並知道他過得很幸福,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爲了儘快將這個孫子介紹給其他的周家人,老爺子在昨晚就通知了幾個兒子和小輩回主宅聚會,雖然沒有透露聚會的原因,但是那些參加了馮家宴會的子輩和孫輩都知道原因。

瞞着也不過是瞞着老夫人和週四叔兩人罷了。

所以在得到準確的結果後,周老爺子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連錦和他一起回周家了。

連錦對於馬上就要見這些從沒見過面的親人有些緊張,甚至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迎接這些親人,但看到周老爺子興奮激動的模樣也不好拒絕。

在車上的後排,連錦坐在中間,左手邊是周老爺子拉着連錦的手,像個小孩一樣激動地給連錦細說周家有什麼人,都發生過什麼趣事。雖然連錦和老爺子接觸了一個星期,但也從沒見過像今天這樣開朗健談的老爺子。

連錦此刻忐忑的心情也就只有坐在右手邊的方尚雲知道,方尚雲能感覺到被他拉着的連錦的手滲出了一點汗水,方尚雲也沒有打斷老爺子的話,只是握着連錦的手加緊了一點的力度,告訴連錦他就在這裡。

方尚雲看着車窗外,秋風的到來讓街道上的樹葉都變得黃燦燦了,飄落的樹葉隨着秋風翻飛。

這讓人煙稀少的街道,略顯蒼涼。景是蕭瑟的,但,人心是暖的,這一世一直都在朝着越來越好的方向前進。

以前總是淡漠疏離的連錦也在一點點改變,變得會發呆,會緊張,會不知所措。

他無法說以前的連錦好,還是現在的連錦好。

以前的連錦心裡就容納着那麼幾個人,喜歡用疏離的方法保護自己,這讓他心痛和牽掛,但這樣的連錦眼裡就只有他。

現在的連錦註定走進他心裡的人會越來越多,雖然他能自信地說在連錦心中最在意的一定是他,但畢竟這份注意力會難免被分薄,這樣的連錦不僅僅是屬於他的連錦,不過這樣的連錦卻是越來越溫暖的連錦,。

在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連錦總在意、害怕,方尚雲會在面對越來越精彩的世界後,終將他拋棄留下,但方尚雲自己何嘗沒有過這樣的擔心。

他是最清楚連錦身上所具有的閃光點的人,所以他知道其實連錦身上的光芒從來不比他弱,無論是連錦出色的容貌,還是現在慢慢表露的文學才華,都足以讓連錦站在令人矚目的位置。

他對待兩人的感情,從來沒有連錦以爲的那樣從容,只有從來一世的他才知道連錦對他這一世的意義。

但他對連錦的獨佔欲不能成爲阻礙連錦的力量,周家人的熱情友善,總有一天能讓連錦把他們看作親人,並放在心上。

但他只要知道無論連錦在意多少人,在連錦心裡最特別的位置是屬於他的就好,所以他並不想要阻止連錦獲得親人的溫暖,還有一切能夠更幸福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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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住宅在上京的郊外,雖然周家的老宅早在戰火中燒燬了,但是周老爺子念舊,在有能力後就在原來的老宅的位置上重新建起了現在的主宅。

因爲是在郊外,雖然老爺子和老婦人退休後倒很適合在這裡養老,但是畢竟裡城區較遠工作不方便,所以除了假日子孫輩會回來外,就只有老爺子、老婦人和退居幕後的週四叔,另外還有三兩個僕人住在主宅。

平常特別安靜的主宅,因爲老爺子的一聲令下,所有子孫輩的人都齊聚一堂。

本來周家人感情就好而且愛熱鬧,平常難以聚到一起的人,今天都在了,所以周老爺子一行人來到主宅的時候,在外院就能聽到從大廳傳來的歡聲笑語。

那些小輩的看到跟在老爺子身後進來的連錦,情緒就更加的興奮了,因爲老爺子能在四叔也在場的情況下,將連錦帶來,那就證明連錦就是周錦年無疑了。

背向着大門方向的週四叔還有周老夫人,在其他幾個小輩都突然安靜下來時,都似有所覺地望向了大門的方向。

本來在看到老爺子出現也只是高興,但看到後面跟着的連錦時,週四叔和周老夫人都愣在那裡,一直緊盯着連錦,久久不能回神。

兩人的心底都升起了一個猜測,卻不敢相信也難以相信,驚訝、疑惑的情緒躍然臉上。

老爺子看到這樣驚呆了的老伴一下子也樂了。

“傻了吧,這是我們的小孫子錦年,也是你讚了一個星期的作家錦連。”

老夫人在聽到“這是我們的小孫子錦年”的時候,已經聽不進去其他的東西。雖然她知道以老頭子的性格不會開這種玩笑,但多年來一次次的失望已經讓她不敢再抱期望,所以對於突然找到的孫子,老夫人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不過連錦和自己小兒子那過於想象的面容,卻不能不讓老夫人的理智清醒,這不是一個玩笑,而是真真正正等了多年的驚喜。

其實老夫人的反應對比周四叔還算鎮定了,週四叔在聽到老爺子的話反應過來後,就腳步踉踉蹌蹌地上了樓,將自己關在了房裡。

周老爺子對自己兒子這個反應也預料不到,現在不是應該像電視裡演的那樣,父子相認,一個深情擁抱然後兩人都哭得稀里跨啦的,但以自己兒子和孫子的性格老爺子知道自己想到多了。

不過週四叔的這個讓人意料之外的反應,其實他是想得太少,太淺了嗎?

連錦在看到週四叔和他一樣的藍眼眸時,就知道這就是他的父親了,雖然表情驚疑不定的,但在書香中浸染多年的儒雅氣質在這麼多的周家人中十分出衆。

週四叔的確和他的面容有些相像,但週四叔的五官比連錦的更立體,所以雖然相像但週四叔比連錦多了一份硬朗,而連錦多了一份溫和。

現在週四叔這番動作都讓周家的人有些嚇到了,平常總是最沉靜的週四叔哪有過像今天這樣失態的時候,大家都怕會引來連錦的誤會,所以紛紛上前表示週四叔只是一時間太過緊張而且,不是有句話叫近鄉情怯嗎?大概就是這樣的感情吧。

實際上連錦也並不在意,雖然他今天是第一次見週四叔,但是連錦從心底裡對這個面容看上去有些疏淡的週四叔,有一股沒有由來的親近。

對於週四叔這種類似逃跑的行爲,連錦卻覺得十分正常,容易理解。

這是因爲兩人相似的愛好,相似的性格,還是因爲兩人骨血上相融的親近,連錦自己也難以說清

而跟在一旁的方尚雲也能理解週四叔這番逃跑行爲下的心情,不同於連錦來源於親近的血脈上敏銳的直覺,他之所以理解是因爲他也經歷過,那種失去後的悲痛,還有失而復得的不可置信和恐懼。

在重生後遇到連錦的一段時間裡,他也一直沉浸在失而復得難言的喜悅中,但同時也害怕這一切不過是自己酒醉後的一場夢。

所以其實週四叔的這番行爲,在方尚雲眼裡是那麼的好理解,如何解開週四叔的鬱結方尚雲也有辦法。

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只有連錦能幫的上忙。

旁人說得再多,也不及一個活生生的連錦站在週四叔面前來的有用。

方尚雲在連錦的背後推了推連錦,得到連錦的回眸相望,方尚雲低下頭在連錦的耳邊輕聲說:

“去吧,他現在需要的是你。”

方尚雲低沉的聲音從連錦的耳邊,激盪到連錦的心底,這個人總是站在他的身後保護着他,在需要勇氣需要支持的時候,就會在他的背後推他一把。

其實他也對明明獨佔欲很強,但在周家人出現後就一直支持者他的方尚雲有些驚訝,方尚雲現在的這一句讓連錦十分感動。

這輩子能有一個這樣相知相愛,相互扶持的愛人,他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