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對方尚雲感動而顫慄的心情, 連錦才一步步向週四叔的房間走去。
連錦擡手在週四叔的房門上敲了敲,發現門是虛掩着的,並沒有關上, 連錦推開門走了進去。
看見週四叔正坐在面向陽臺的躺椅上, 逆着光連錦也無法看清週四叔臉上的神色, 走近了纔看到週四叔拿着一張相片, 相片上一家三口大概是失蹤前的他和週四叔、週四嬸吧。
週四叔捲縮着手指, 輕柔地觸碰着照片上年少兒童的面孔。
連錦也不知道此刻該和週四叔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這個突然找到的父親連錦雖然從骨子裡對他有一種親厚的感覺, 但“父親”這個詞他從沒說過,所以一時間也沒能將這個稱呼喊出口。
連錦走到週四叔的身後, 雙手輕按在週四叔的肩膀上。
週四叔感受到連錦的存在, 也沒有回頭, 將手疊加在連錦的手上輕拍,兩人都久久無語。
週四叔對於失蹤的兒子也深懷愧疚, 有多少次想到如果那天他沒有將錦年送到幼兒園就好了,如果沒有將錦年送到和馮家兒子同一間的幼兒園就好了,如果他的錦年在外面過得不好會怨恨他嗎?
每每這麼念頭升起,週四叔就疼苦得無法自拔。
他的兒子在兩歲的時候就失蹤了,兩歲, 剛學會說話走路不久, 總是喜歡問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天真爛漫, 最招人疼的時候。
但他的兒子卻在這個時候失去了蹤跡, 二十四年過去了,他錯過了兒子成長經歷中的打架、早戀等問題。
他並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
所以雖然現在他的兒子找回來了, 他有無盡的喜悅,但他怕看到他的兒子過得並不好,怕看到他兒子看着他怨恨他的眼神,更怕這不過是一場夢。
但現在他的兒子就在他的身後,安慰着他。
週四叔將手中的照片遞給連錦。
“這是……你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的……合影。”
連錦聽着週四叔這句語帶凝噎的話,接過週四叔手中的相片。
這個從沒見過的母親,有着鵝蛋臉、柳葉眉,一雙鳳眸微微上翹,墨黑的頭髮完成髻,端莊大方異常美麗。
照片上的週四叔和週四嬸模樣還很年輕,站在一起的兩人看起來十分的相襯,一家三口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如果當年沒有被綁架,或許週四嬸不會早早就離開人世,或許他就能擁有一個的快樂的童年。但他更可能不會遇上方尚雲,遇上一個這麼愛自己的人,一個自己如此愛的人。
讓他在週四叔和方尚雲之間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和他相處更長久,感情也更加深厚的方尚雲。
雖然他很遺憾這個幸福家庭的就此破碎,但是對他這是一件沒有記憶的事。
他會爲週四叔和週四嬸的遭遇而感到同情,但僅僅只是同情。
有了週四叔的主動,兩人的僵持的局面也打破了。週四叔讓連錦坐到他的旁邊,兩人一來一往不緊不慢地聊着天。
在一樓的大廳,氣氛就好了很多,周家的小輩都不怕方尚雲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一致地往方尚雲跟前湊,旁敲側擊地詢問着方尚雲和連錦兩人的生活。
就連回過神的周老夫人也在一旁仔細聽着,還不時地插上幾句話。
周老夫人知道方尚雲和自己孫子是同性戀人後,也沒有什麼不適,接受能力比自己幾個兒子兒媳婦還好。
在和周家人的一番交談中,方尚雲倒是知道了周家人這麼熱情的性格,都是像誰周老夫人的。雖然周老夫人的行坐打扮都是端莊溫婉的做派,但是言談中跳脫的思維和華國人卻大相徑庭,比起幾個性格較爲沉穩的兒子兒媳,周老夫人爲人更幽默健談。
這次的交談也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因爲差不多到了午飯時間,周家人聚會從來都是自己動手解決伙食問題的。
雖然人多好辦事,但是聚在一起的人數也不少,要做一頓飯自然也要花不少時間,所以就要準備了。
周家人雖然愛自己做飯,但是卻都沒有什麼做菜的天賦,尤其是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做外國菜是有兩手,但是在華國菜上卻屢屢慘敗。華國菜的調味講的是適量、少量,這讓用慣量杯、量勺的周老夫人實在無法理解,所以做的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
而吃着周老夫人做的菜長大的幾個兒子,找媳婦時也不看重做菜這項技能,能入口就已經不錯了。尤其是他們找的媳婦都是軍隊裡的人,平常回家的時間都少,更何談做菜呢。
被周家小輩慫恿着去打下手的方尚雲,這次在周家人中是妥妥的刷了一次好感。
無論是利落的刀工,還是有條不紊的做菜,光是一個方尚雲就能頂四個周家媳婦。
才一個小時就做好了五個菜,光從表面上看就已經知道,這五個菜都是色香味俱全了。
爲了照顧周家北方人的口味,方尚雲做的其中三個菜都是味道比較濃重的。
一道是香炸小黃魚,將醃製好過了漿衣的小黃魚炸至金黃,撒上孜然、辣椒粉、芝麻和少量海鹽調味就完成了。
還有一道魚香茄子煲,方尚雲特意在魚香茄子煲里加入了切碎的鱈魚乾和香辣的豆瓣醬,讓這道本來就已經十分香口菜,香氣更加濃郁,吃起來更多了一番野味。
另外一道是油燜大蝦,方尚雲在傳統的做飯上做了一些改良,用黃油代替花生油煸炒,提升了整道菜的香味。
而考慮到連錦偏愛清淡的口味,方尚雲特意做了連錦愛吃的醬油雞和香煎豆腐。
五個菜都既考功夫又講經驗,方尚雲這一道道做出來的菜,已經驚掉一衆周家人的下巴。他們本來以爲這兩個大男人在一起住,應該不會做飯的,就算做飯也應該是性格更加細緻的連錦來做。
現在方尚雲露的這一手好廚藝,實在讓沒有做菜天賦的周家人驚豔。這兩個大男人過得日子,比他們還要精細。
觀方尚雲這做菜的功夫,沒有幾年是練不出來的,看來平常伺候人的工作還是方尚雲做得多些。
這堂堂錦尚的大總裁,卻願意爲自己的愛人洗手作羹湯,方尚雲一定是愛慘了連錦。
看到這樣的方尚雲,本來對於連錦這對同性戀人,心裡還不怎麼舒坦的幾個周家子輩也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這日子活的就是熱炕頭暖飯菜,身邊有一個舒心的人,就是他們的追求。
兩廂情願,又何必計較同性還是異性戀。
一頓飯做好了,連錦和週四叔也從房裡出來了,雖然兩人沒有親親熱熱的聊天,但從這緩和的氣氛來看,這兩父子相處得還不錯。
放下心來得衆人這頓飯是吃得盡興了,雖然周家得幾個爺們習慣了周老夫人和自家媳婦的手藝,但也不是不知道菜的好壞。當軍人的總在野外隨便就是一頓,那有那麼多的講究,但他們又沒有味覺失調,將就也是環境使然。
現在方尚雲做的這幾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當然是最受歡迎的。
就連方尚云爲連錦特意做的,口味偏清淡的醬油雞和香煎豆腐連同另外三個菜是最早清盤的。
這五個菜都一致獲得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的讚譽。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幾個周家小輩本來對這個搶走自家可愛弟弟的方尚雲還頗有微詞,但吃過這頓飯,連態度最惡劣的周言朗對方尚雲也有所緩和。
方尚雲也沒想到幾個菜就能有此奇效,要抓住一個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這句話倒是沒有說錯。
午飯過後,衆人小息一會就又聚在大廳,幾個兒媳婦連同周老夫人和周靜言開了一桌麻將,打得是熱火朝天。而幾個周家叔伯就在另一個房間裡一邊下棋,一邊談論時局。
而周老爺子卻拉着連錦、方尚雲還有一衆的小輩到附近的湖邊釣魚,還美其名曰修身養性,隨便爲晚飯加菜。
已經入秋的上京下午時分並不熱,坐在湖邊偶有秋風吹過倒是非常的愜意。
周老爺子帶着小輩去的是伸向湖中的亭子,有瓦遮頭避免了太陽的直接照射,不過亭內只有簡單的木板鋪設,沒有圍欄也沒有座椅可坐。
周老爺子也並不講究席地而坐,就開始侍弄自己的魚竿,跟着過來的幾人這跟着坐在地上開始了各自的釣魚。
周老爺子特意讓連錦和方尚雲坐在自己身邊,周老爺子看方尚雲釣魚的模樣不急不躁的,對這個小輩就更加喜歡了。
但喜歡是一回事,該說的事還是要說的,所以一個下午裡,周老爺子在和方尚雲聊天時,話語裡總是無意間就敲打一下方尚雲。方尚雲也是個心思機敏的人,周老爺子話裡話外也只有一個意思,讓他好好照顧連錦,因爲周家本來就對連錦有所虧欠,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就一定會好好補償的。作爲連錦的愛人,他不能做什麼對不起連錦的事,不然整個周家也會與他爲敵。
周老爺子這些隱含深意的話,方尚雲通通也聽明白了,他也不怕周老爺子的句句威嚇,放棄連錦這個想法他連假設也沒有過。
而周老爺子對坐在另一旁的連錦說的話就更直白些,也無礙就是說理解連錦現在還不能以爺爺來叫他,但希望連錦不要和他們離心,有什麼不順的事可以和他們商量,周家永遠也站在他的身後。
連錦聽到周老爺子對他的話心裡是感動,但連錦也同樣聽出了周老爺子對方尚雲說的話的隱意,心裡有些彆扭不好意思,只能在一旁裝聽不明白。
而另外的幾個小輩也知道老爺子這些話是特意說給他們聽的,將如今連錦在周家的地位給他們擺明,他們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了老爺子的話,向連錦表明周家的態度。
對於這個自小就多災多難的弟弟,現在得到老爺子的重視,他們也沒有嫉妒的心理。
方尚雲和連錦在周家人的熱情招待下,吃過晚飯一直待到晚上九點才離開,本來周老夫人還想要讓他們留在這裡過夜的,但在方尚雲和連錦的推拒下才沒有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