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銳看她片刻,竟是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再轉向衆人時,就如平日一般風度翩翩答話道:“三王爺,我沒有作弊,我相信張教諭也沒有作弊。此事,另有蹊蹺。”
他到底有些忠誠的朋友,此時見他開了口,便也跟着道:“是啊,三王爺,沈公子才華橫溢,實在沒有必要作弊。”“三王爺明鑑,此事許是有人暗中陷害,想要一石二鳥!”
卻也有人聽言尖銳反駁:“便是你作弊了,難道還會承認?”“科舉之時,你也沒有作弊嗎?”“三王爺,學問不足,猶可救,品行不足,不可縱!”
雙方一時爭執起來。三王爺只是沉吟不語,並無決斷。卻見一旁的孫劍鋒躬身一禮:“三王爺,既然事有蹊蹺,不如讓屬下審問一番,不準就有所得。”
寧清卓便是一聲暗罵:這事果然與孫劍鋒脫不了干係!他見三王爺遲疑,竟是在旁推波助瀾,就想將沈鴻銳置之死地。“審問”二字說得好聽,可若沈鴻銳真到了他手上,他還能君子風範,不對沈鴻銳用刑?屆時,沈鴻銳不脫一層皮便是萬幸,還想討得好處去?!
沈鴻銳顯然和寧清卓想法一致,語調微涼嘲諷一笑:“孫大人,這件事情你參與進來,恐怕不妥吧?”
他的話說完,便有人接口了:“是啊。三王爺,這裡都是讀聖賢書之人,更別提沈公子還是天子門生,張教諭則爲人師表。如此身份,若是平白交予孫大人審問,恐怕與禮不符。”
寧清卓聽言扭頭看去,竟然是何志義,心中微訝:今日她還曾懷疑過他,認爲他與陳晉安私交甚密,評判之時會偏袒那悠竹居士。卻不料這人倒是個公正之輩,此時此刻,竟會站出來幫沈鴻銳說話。
衆人默契紛紛點頭贊同。在他們看來,文人之間的鬥爭,那也是文人的事。讓一錦衣衛摻合進來審訊,實在是丟文人的臉,卻是斷斷不可的。
孫劍鋒見狀,便也不再多說,退去了一旁,只是看好戲。
爭論聲又起。卻就是此時,沈鴻銳清了清嗓子,吸引了衆人的注意。男人朝着三王爺一禮:“三王爺,您向來思慮慎密,又宅心仁厚,從不冤枉任何一個人。”他先給三王爺戴了頂高帽,這才道:“出現兩份同樣的答卷,這事情的確怪異,你懷疑我和張教諭,實在合理。可是,我有辦法自證清白。”
三王爺聽言,終是開口問話:“什麼辦法?”
沈鴻銳昂首一笑:“請王爺給我個機會,容我當場作賦一篇。”
此話一出,四下皆靜!寧清卓亦驚訝不能語:沈鴻銳要再次作賦?!
可他之前已經寫過一篇賦文了,文章思路構局已定,再想推陳出新,本就不易。更別提,他剛剛那篇賦文的水平實在不俗,他難道就確定,下一篇賦文能超越原有水平?若是不能超越,又談何“自證清白”!
三王爺卻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果然點頭同意,吩咐人拿來紙筆。寧清卓眼見人羣騰開了一片空地,侍衛擡來張方桌,又在上擺好紙張筆墨,憂心忡忡。卻見沈鴻銳行到桌邊,並不執筆,而是朝她看來,溫和一笑道:“清卓,可否勞煩你幫我執筆?”
剛剛還安靜的衆人瞬間譁然:這人好生囂張,竟是要口頭作賦!
寧清卓怔怔看沈鴻銳,腦中轉着數個想法。她想說“這種重要時刻,拜託你行事沉穩些!你就那麼確定你能一氣呵成一字不改嗎?!”又想說“你又不是沒看過我的字,根本拿不出手,幹嗎偏叫我執筆!”還想說“這種重要場合,你又有這許多朋友在這,怎麼也輪不到我一女子登臺!”
可她終是什麼也沒說。沈鴻銳只是平和望着她,等候她上前。男人神情溫柔,溫柔背後,是無邊無際的自信。寧清卓對上他的目光,忽然便覺得,他不會出錯,她也什麼都不用操心。他讓她執筆,她只需去幫他執筆。境況的確困難,可他定能走出一片天地。
沒有緣由的,那些焦慮擔憂全部散去,寧清卓心中竟也是一片平靜。她在衆人訝然的注視下,緩步行到沈鴻銳身旁,雙目交纏片刻,淡淡一笑,拿起了桌上的筆。
沈鴻銳便站在桌邊,拿了硯臺幫她磨墨,卻是沒有思考開口道:“彼澤之陂,有蒲菡萏……”
他聲音朗朗,語速不急不緩,偶爾也會停頓片刻,等待寧清卓寫完。寧清卓低頭寫字,餘光卻發現男人的目光一刻不曾從她身上稍離。明明是一篇談爲人論處世的賦文,卻偏偏被他誦出了幾分……綿綿情意。
寧清卓初上場時,還是很鎮定的,可被男人這麼看着,手卻漸漸有些顫。在寫字的間隙,她終是擡頭朝沈鴻銳看了一眼,便撞上了男人的笑容,三分從容,三分銳氣,剩下那四分……竟是稱心如意。
寧清卓一時呆愣:他爲何有此滿足的表情?
沒緣由的,昨日沈鴻銳對她說的話便在腦中響起:屆時我勝出了,是怎樣的榮耀風光!如此春風得意的時刻,你怎能不陪在我身旁!
她在他身旁。於是,他如願以償。
寧清卓手便是一抖,一團墨跡掉在了宣紙之上。那亂了規律的砰然心跳,也不知是犯下錯誤的緊張,亦或是心中那朵小花……再次開放。
手心出了汗。寧清卓擡袖想去擦拭宣紙上的墨跡,心中忽然一聲長嘆:原來……如斯風流風流至斯,竟是,意外地浪漫。
袖口還未碰到宣紙,沈鴻銳便輕輕抓住了她的手,柔聲低語:“沒事,不用擦。”
寧清卓擡眼看他。她與沈鴻銳相識這許久,知道他是個追求至臻的人。可他不介意她的字醜,也不介意這團墨跡會讓他的榮耀時刻不夠圓滿。寧清卓活了兩輩子,此時第一次有了些小女兒家的模樣。她掙了掙手腕,垂頭低聲道:“我不擦,你鬆手。還有……你別這樣看着我了。”
沈鴻銳鬆開她,笑意盈盈的聲音傳來:“好。”
一賦收尾,滿座皆嘆。絕對實力之下,情勢逆轉,陰謀不攻自破。再沒有人懷疑沈鴻銳,就連三王爺也面露讚許之色,捋須微笑。衆人將目光轉向一旁張教諭:沈公子已經重新作賦了,那你便是不重新作賦,也得將你之前的作品拿出來吧。
可張教諭只是立在桌邊,宣紙上一片空白,臉色難看。他的學生們很是緊張,見他始終不提筆,紛紛好言道:“先生,我們相信你沒有作弊!”“是啊先生,我們都知道你和沈公子一樣,是被陷害的!”“先生,你只需要將你之前所做賦文重新撰寫一份,便可以自證清白了!”
可張教諭只是不給迴應。學生們漸漸小了聲,也不知道這位先生又在想什麼。卻聽一人溫和道:“張教諭不想動筆,難道是因爲……之前我誦讀的那賦文,是你寫的?”原來是何志義。
學生們聽言,均是一喜:是了!無怪先生不提筆,定是方纔那篇賦文就是他的作品,可他又怕說出來沒人會相信,這纔不言不語。
出乎他們意料的,張教諭臉色愈發難看,半響方纔開口回答:“不……那篇賦文,也是沈公子所作。”
四下又是一片譁然。沈鴻銳竟是在短短時間內,寫出了兩篇如此精彩的賦文!
何志義似是不料他理解錯誤,此時也不知再說什麼圓場,只得呵呵一笑:“那便勞煩張教諭將你的文章再撰寫一遍。”退去了一旁。
張教諭終是握了毛筆,沾滿墨汁,將宣紙鋪平。可他在衆人的目光下默默站立半響,竟是仰天一聲長嘆,將手中的毛筆一扔!
宣紙立時出現了長長的一道墨跡。張教諭面色灰敗,搖頭不停,低低道:“我……寫不出!”竟是就這麼轉身離去!
衆人面面相覷:寫不出……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之前交的是白卷?
寧清卓不料這人竟是如此驕傲。她相信張教諭是有作品的,可他覺得他的賦文不如沈鴻銳,才情不如沈鴻銳,大受打擊,於是竟也不求清白,就這麼逃避離去。
可這麼一來,張教諭便再無資格爭奪山長之位。正巧刑部林侍郎也在現場,三王爺便令他查探事情原委。又領着一衆評判進殿繼續評卷。沈鴻銳則望向張教諭離去的身影,搖頭一聲輕嘆:“可惜,可惜……”
寧清卓也朝那背影看去,卻是淡淡道:“你也不必爲他可惜。你說得對,這人狂傲太過,不通事理。這種人,做學問可以,卻不適合擔大任,做這大啓士子的領軍。”
沈鴻銳便笑彎了眉眼,湊前壓低聲道:“那清卓說,誰合適?”
他桃花眼閃閃亮,就等着寧清卓誇讚他。寧清卓看他一眼,嘴角微翹,卻偏偏扭頭,不遂他願。
孫劍鋒沒有跟着三王爺進殿。男人一直立在大殿臺階旁,目光不曾離開寧清卓一秒。此時見寧清卓彆扭偏着頭,臉色卻是意外的柔和,甚至帶着些許紅暈,而沈鴻銳在與衆人談笑之時,還時不時湊在她耳邊說上幾句,只覺內心一陣狂亂。
他覺得他快忍不住了。沈鴻銳激發了他體內所有的殘暴因子,他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想去毀了一個人。
可是……不行。
孫劍鋒努力強壓心中奔騰的慾望,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行,不行,不行……
——寧清卓在意那個男人,他不能動他,否則,便會傷害寧清卓。
這一世,他一定要剋制住自己。這一世,他決不再重蹈高元緯之事的覆轍。
孫劍鋒花了很久平復心中的情緒,這才面色難看喚來手下,吩咐道:“你去暗中查探,看看今日,是誰偷換了張教諭的試卷。”
屬下躬身領命。卻又問道:“那查出來後,可要將情況上報三王爺和林侍郎?”
孫劍鋒一聲哼:“不,你查出的結果,只需要告訴我。”
——他不能去暗害沈鴻銳,可若有人替他這麼做了,他爲何不樂得旁觀!
孫劍鋒暴躁想,他真是越來越善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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