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鳥疑惑地看着竇月,如果當初在迷宮中看到的骷髏幻形真的就是前世劉靈雪的摸樣,那麼前世她最痛苦的事情應當就是對那個叫“陵”的人的思念吧?難道說,前世的嚴礪愛着劉靈雪,可劉靈雪並不愛他?所以,他才變得那般冰冷無情?
“你看到的那個幻影跟你長得很像,而且穿着古代服裝,是吧?”竇月道。
“不錯,她穿着漢服。”許青鳥點點頭,“你知道嚴礪和劉靈雪之間的事,他們發生過什麼嗎?”既然竇月對這些事情知道的這般清楚,甚至知道想必對於劉靈雪也是有所瞭解的。
“紅鬼簿中的鬼執中,只有司馬先生和鬼王殿下同時代,是紅鬼簿的元老。我們,包括隋朝的司徒高穎都已經往後許多年了,鬼王殿下不肯透露,我們何以知道殿下與劉靈雪之事?就連‘劉靈雪’的名字,我今日也是頭一次聽說。”竇月眉頭深鎖,搖了搖頭。
許青鳥連聲問:“司馬先生是誰?如果找到他,可以問到當年的事情嗎?”
竇月搖頭道:“據說,司馬先生是鬼王殿下生前爲人時的好友,但早在一千五百年前投胎轉世,只怕整個紅鬼簿中,再無知曉此事之人。”
“原來是這樣......”許青鳥暗暗嘆氣,設若找到當年嚴礪和劉靈雪之間發生的事情真相,說不定就能解開他心裡的結,說不定,那醉人的溫柔聲音會重新出現在他脣邊。
“不過,也不是完全無法得知。”竇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雙手製造一個白色結界,將周遭與外界隔離開來,“跟我來。”
竇月開啓軟榻旁邊的一個方式石雕,裡面露出一個內嵌式洞穴,放着一卷書畫和一疊信箋。她正要拿出信箋,卻被洞穴前設置的結界擋住。如果強行突破結界,被鬼王殿下發現,她這次只怕不會是“沐魂之刑”這般簡單,說不定會被魂飛魄散。但......
竇月側過臉來,看了看許青鳥,這人是劉靈雪的轉世,是鬼王殿下心心念念之人。可是哪怕他表現的再冷酷,她也明白他的心。以前,她很不願許青鳥接近鬼王殿下,認爲她心中若無殿下,只會讓殿下再受情傷。
可是,經過地府一試,證明許青鳥心中是有殿下的,如此一來,殿下幾千年的等待,總算是有個好結果了。所以,只要是對鬼王殿下有好處的事情,就算魂飛魄散,她亦在所不惜!
竇月心一橫,雙手爆發出白色冰晶,將結界凍結住,這樣一來,結界便會脆弱得多。接着凝成一把冰刃,將被凍結住的結界擊破。
“這些信件,你且看一看。”竇月將那疊信交給她,“我也不知裡面寫了些什麼,只是每當鬼王殿下受傷之時,便會取出這些信來,一封一封地翻看,看完便撕碎,撕碎之後又耗損靈力將其修復。”
翻看......撕碎......修復......幾年前重複這般輪迴,該是多深得情、多重的痛,纔會如此念念不休?
足足三十封信,分別封在五個黃色牛皮紙信封中,上面的字全是古代繁體字,隸書字形娟秀,豎排版式清晰,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書信微微泛黃,紙業上有撕碎的痕跡,但看得出被外力重新整合過。除此之外,看不出書信的年代。
不,不對,是隸書,而非小篆。隸書起源於秦朝,但興盛卻在漢代,尤其在東漢時期達到頂峰,書法界有“漢隸唐楷”之稱。所以,一名女子能用隸書寫日常書信,最早不會早於西漢,最晚不會晚於隋唐。能讓嚴礪心心念念,既愛且恨,看完便撕成碎片的書信,必定是出自劉靈雪之手。
果然,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靈雪”,每一封信的開頭,便是一個“陵”字,而每一封信的內容,都在傾訴着對“陵”的思念。從日出東方,到晚霞雲幕,從盛夏晴空,到雨雪霏霏,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渴望同“陵”訴說。
許青鳥看着這些信,一股疼痛之感從心底泛起,眼眶潮溼起來,但她忍住了。就算她的前世是劉靈雪,那又如何,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現在她是許青鳥,是身負復仇之志重生歸來的許青鳥!她不會被前世的情感束縛手腳,也不會讓前世的傷再擊痛嚴礪的心!
“這應該就是劉靈雪的畫像了。”竇月取出洞穴中的畫卷,輕輕展開。
“等等!”許青鳥起身,將畫卷和信件拿過來,通通收好,放回洞穴中,“既然是再不需要的東西,就讓它深深埋葬便好。”
“你有何打算?”竇月道。
“竇月,你也希望他好,對吧?”許青鳥清楚地感受到竇月看嚴礪時的眼神是愛慕,更何況,竇月之前受盡酷刑,卻並未表現出絲毫不滿。竇月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件會受到懲罰的事情,其實都是在撮合她和嚴礪。一名女子,對待心愛之人,能做到求好不求得,着實令人欽佩。
竇月點點頭:“紅鬼簿的每一個鬼執,都對鬼王殿下,絕對忠誠。”
許青鳥笑了笑,讓竇月將結界撤去。但她沒有離開紅鬼簿,而是在竇月的指引下,來到了嚴礪療傷的房間。只見嚴礪打坐於冰魄玉臺之上,周遭被冰藍色的靈氣環繞,可身上的肌膚又開始皸裂了。
方纔,竇月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原來,嚴礪讓她回去,是因爲他正在療傷,而她固執且任性地引他出現,害得他療傷中斷。他更是催動靈力,讓身體暫時恢復,瞞過她的眼,安排竇月送她離開,是因魂魄難以承受痛苦,怕傷了她。
許青鳥望着他,淡淡地笑了,他的細膩,被冰冷掩蓋。但是不用怕,她會一點一點,把它們發掘出來。前世劉靈雪不能給他的,今生她許青鳥會給他。永生永世,她的靈魂將以他的靈魂,爲依歸。
她沒敢打擾嚴礪,而是等冰藍色的靈氣消散,他開始靜坐之時,靜靜地走到他身後。
身上的校服依然潮溼,衣服上、頭髮上都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許青鳥狼狽得像只落湯雞,可她還是鼓足勇氣,從身後牢牢地抱緊了嚴礪的脊背。嚴礪是鬼王,身體是冰冷的,加上冰魄玉臺的冰魄催發,她身上的水驟然結成了冰。校服和頭髮都凝結成冰,一動,便有一撮冰花落下。
“爲什麼還沒回去,竇月呢!”嚴礪聲音冷酷。
“竇月在外面,我不想讓她進來。”許青鳥的脣吻上他的脊背,讓他的身體顫了一下。
“你以爲這裡是何處,可以由得你放肆!”嚴礪雖然嘴上無情,卻沒有動手將她推開。
“就讓我放肆一回吧。”許青鳥道,“因爲今天我要向你告白。”
“嗯?!”
“嗯!告白。”許青鳥篤定地說,微微擡起頭,看到嚴礪棱角分明的側臉,“我喜歡你,等我復仇之後,我的靈魂便屬於你。但......這回,我是自願的。”
“不管你自願與否,那都是既定的事實,有何差別?”
“以前,是交易;現在,是真心。我方纔問你,你助我重生,是否因爲我的前世,是你愛的人。其實,當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便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所以面對你的冷酷與不屑,會難過,會痛苦。可是,現在我不想問了,因爲那個答案,與我的真心無關。你對我好,就是對我好,這是我實實在在感受到的,今生的情意。不管前世究竟有什麼糾葛,那都已經是過去。我是許青鳥,今生是許青鳥,死後跟從你的依然是許青鳥,這就夠了。嚴礪,這就是我的真心,你......你不想擁有我的真心嗎?”
許青鳥淡淡地傾訴着,雙臂擁得更緊。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被他推開,然後冰冷無情地拒絕。但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她一定會牢牢地抓緊對她好的人,一輩子不放手。
出乎意料的,嚴礪並沒有粗魯地推開她,也沒有說出無情的話語。他沉默了許久,久到許青鳥的雙臂泛酸,才說出一句話:“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心甘情願,跟隨一個鬼魂?喜歡?可笑!”
“我並不糊塗!”許青鳥的話語有些急切,“就算是重生之前的我,懦弱、自卑、無能,可是我一直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我不要功名利祿,不要榮華富貴,不要別人的羨慕,我要的,只是一份關心,一點溫暖。”
她當初做的最瘋狂的事情,便是不顧媽媽的反對,去和陸新同居,只因她從心底相信,陸新是真的愛她、關心她。陸新給予她的溫暖,就是她瘋狂一次的勇氣。
嚴礪重又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沒有接受,卻也沒有反駁。許青鳥暗暗地想,就當他是默認了吧。身體被凍住了,很冷,她打了個冷顫。突然,一陣冰藍色的光覆蓋了她的身體,待藍光消失,她的衣服和頭髮,重又幹爽起來。
許青鳥心裡一陣喜悅,雙臂又牢牢纏上他的腰,久久不願鬆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