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指了指桌上的毛筆問李渡恩,“李公子可知這是什麼?”
李渡恩額頭蹦起青筋,強忍心中怒火答道,“一支毛筆。”
冷軒蓉搖頭淺笑,“這可不是普通的毛筆。”
說罷,冷軒蓉輕聲細語的把之前衲巖墨閣韓掌櫃講的故事又給李渡恩講了一遍。
那故事雖說也是跌宕起伏,夾雜着愛恨情仇,可對於現在的李渡恩而言,卻是沒有一丁點的吸引力。
他聽到一半,實在忍不住了,打斷冷軒蓉問道,“冷姑娘有話不妨直說,這支毛筆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軒蓉嘆道,“李公子有所不知,這支毛筆本是家父任上收藏的東西,據說是十分珍貴的物件,家父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妥善珍藏着,也可見其珍貴了。可如今,我們父女卻不得不把這支毛筆拿出來了。”
話到此處李渡恩纔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心想,莫非是這冷家的丫頭想用這毛筆抵債,讓我放過她的父親?
開什麼玩笑!
在此之前,李渡恩並沒有太在意冷軒蓉,她畢竟是一介女流,按理來說她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可交談幾句之後李渡恩才知道這小丫頭說不定比那冷老頭更不容易對付。不說別的,就她那如刀似箭的眼神,李渡恩就難以忍受。
他已經暗下決心,等賀大人那邊的事情辦好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留着這個冷家丫頭在世上礙眼。
回頭再想,這冷家丫頭憑什麼在他李渡恩面前作威作福?說她爹是四品官,可畢竟只是逃官,真的要是上報朝廷,那冷老頭還不得馬上被刑司派人捉回去麼?
李渡恩暗暗咬牙,心想,我這麼個常年打鳥的人,今天怎麼還被鳥給啄瞎眼了?一想起剛纔自己有些害怕有些怯懦,李渡恩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
“冷姑娘,按理說呢,我這裡是賭莊,招待的都是賭桌上的客人……”李渡恩換了平日的語氣,拖着長音對冷軒蓉說,“今天是因爲姑娘你來找我,我才破例接待。我做的是買賣,合理合法,我不管你爹曾經是四品官,還是如今是四品官,他怎麼着也得講這麼個禮。姑娘,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派人去問問,應該也是情理之中吧。還有一件事,我得先說在前頭,我這裡進進出出的,都是雪花白銀,什麼名貴器皿啊,珍奇玩物啊,我們這裡的人是一概不認識。”
冷軒蓉一看,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她也早就料到了,只見她不慌不忙的把“夜將”毛筆重新收好,淺淺一笑,小聲問李渡恩,“那我再問李公子一句,之前我說的,高官厚祿,你可有什麼想法?”
李渡恩聞言,腦子嗡的一聲。
他真想狠狠揍自己兩巴掌。
對啊!怎麼把這個茬口給忘了!這丫頭說的高官厚祿到底是怎麼回事?
幾乎就在一瞬間,前一刻還板起臉來的李渡恩呲牙一笑,輕聲道,“喲,你看我把這話給忘了。冷姑娘你可莫要見怪,我這……這……啊,年紀大了,腦袋不好使了……”
二十出頭的李渡恩實在找不到別的話來掩飾,也只好這樣了。
冷軒蓉噗嗤一笑,衝李渡恩擺擺手,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樣子,隨即收斂笑容壓低聲音說,“李公子,你應該知道,家父手裡,有賀大人想要的東西。”
李渡恩瞪大雙眼望着冷軒蓉,好半天才點了一下頭。
“莫非……莫非是這支……”
若真是冷軒蓉手裡毛筆,李渡恩現在絕對會搶下來。
冷軒蓉冷哼一聲,道,“他武明郡郡太守也不是個鄉間小吏,怎麼會爲這種身外之物如此小心謹慎。那位賀大人要的,是一件事情的真相,而這真相,只有家父才知道。”
李渡恩額角再次滲出汗水,他似乎嗅到了朝廷中爭鬥的味道。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終有一日也能參與到這些事情之中。
他早就想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現在聽到冷軒蓉這麼一說,李渡恩一下子明白了“高官厚祿”的意思。
這時冷軒蓉接着說,“想必李公子也看出來了,家父早就心灰意冷,對朝廷的事情,他已經厭倦了。他想過平靜的日子,終此一生就足夠了,那個秘密,早晚也會浮出水面,到時我們父女的命運如何,誰也說不好。”
“我知道,這個秘密如今不僅對李公子很重要,對賀大人也很重要。”冷軒蓉說,“其實李公子你有所不知,那位賀大人與家父是同科進士,以前他們感情好的不得了,家父棄官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把賀大人捲入其中。可現在他想讓賀大人知道真相,卻又不能親自去告知,所以……”
“原來如此!”
李渡恩突然開口打斷了冷軒蓉的話。
他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那個冷老頭與賀大人是同僚,感情還很好,難怪賀大人再三叮囑不要對冷老頭動粗,不要讓他丟了性命,莫非賀大人其實是想讓我暗中保護他的故舊?
按照這冷家丫頭的說法,冷老頭想借着誰的手,把消息傳給賀大人,消息傳到之後,他們父女又會遠走高飛吧。
不管怎樣,只要這消息先落到我的手裡,那麼到時候這個消息就是換取高官厚祿的絕佳籌碼!
原來如此!
李渡恩來不及細想,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官袍加身時候的樣子,突然想到了家中從來不正眼看他的父母欣喜若狂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他大展宏圖的樣子!
來了!總算來了!
李渡恩站起身,一共掃地,擡起頭來激動的說,“冷姑娘!你若是信得着李某,李某必定會爲侍郎大人效力,將那事情的真相告知賀大人!”
然而,話音落下許久,冷軒蓉卻一動不動。
李渡恩呆呆的望着冷軒蓉,頭腦也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他這才發現,事情似乎不會像他想的那麼簡單。事實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簡單,他反應過來,自己剛纔完完全全是被“高官厚祿”四個字衝昏頭了。
冷軒蓉臉上再沒有一絲笑意,她知道自己該做的事情已經都完成了。她從袖筒中再次拿出那支毛筆,冷聲道,“李公子,你的高官厚祿,與這支毛筆連在一起了。現在不單是你知道家父身份,這小小的衲巖縣中,還有一個知道家父身份的人。這個人的來路我不清楚,但這個人的目的我卻是知道的。李公子,你看着辦吧。”
說罷,冷軒蓉裝起毛筆,不再理會發呆的李渡恩,獨自出了房間,離開了賭莊。
從賭莊出來,冷軒蓉板着臉一路快步走到旁邊的小巷之中,這才長出一口氣。
總算是沒有出什麼意外。
就在這時,她的肩頭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冷軒蓉嚇得身子一抖,差點叫出聲來。
她回頭一看,頓時瞪大了雙眼。
“顏良大哥!”
只見曾顏良頭上包着一塊破布,身上穿着一身似乎是冷老頭的破爛衣服,臉上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給抹的黑一道白一道,離遠了看,活像一個沿街乞討的乞丐。
“顏良大哥,你怎麼……”冷軒蓉話剛出口,突然想到了,顏良大哥一定是因爲實在不放心她獨自來賭場,所以才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跟過來的。
這時曾顏良咧嘴一笑,擺手道,“放心吧,這個樣子一定沒人能認出是我。快,我們回去吧。”
兩人悄悄繞着小巷,偷偷摸摸的跑回了老屋。
進屋之後冷軒蓉趕快去打了水讓曾顏良洗掉臉上的東西。
“嘿嘿嘿,我看這樣變裝挺好的,以後我可以這樣出去打聽消息,免得天天讓你到處跑……”曾顏良一邊洗臉一邊說。
冷軒蓉皺着眉頭氣的直跺腳,“不行不行!顏良大哥,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準再出去了!怎麼變裝都不行!”
曾顏良用乾布捂着臉,偷偷看着一臉焦急的冷軒蓉,不由得挑起嘴角。
不過他對冷軒蓉的話卻是不置可否,馬上岔開話題,問她爲什麼沒有去衲巖墨閣,而是一個人去了賭場。
冷軒蓉這時纔想起,她想要騙一騙曾顏良似乎不難,可要是讓他真的擔心了,跟蹤之類的可是他的專長。今天她就完全沒有發現曾顏良在後面跟着她。
“計劃變更!”冷軒蓉抱着肩膀坐在桌邊壓低聲音對曾顏良說,“顏良大哥,你說我們是應該息事寧人呢,還是永絕後患?”
曾顏良先是一愣,隨即拿着乾布坐到冷軒蓉身邊,也壓低聲音道,“要是能永絕後患,何必委曲求全呢。”
兩人相視一笑,冷軒蓉從袖筒中拿出那個裝着“夜將”的小盒子,輕輕撫摸着,低聲說,“這是父親在最危險的時候也捨不得丟掉的東西,我不能讓別人奪走它,更不能讓那些小人得逞。”
曾顏良看看小盒子,又擡頭看看冷軒蓉,道,“要是現在我還能幫你做些什麼,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