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武明郡那邊的緊張局勢相比,後宮之中的衆人都對首輔丞相的大壽更爲重視。每年安龍義大壽之日皇宮裡面總會特意送去些珍貴的東西以表皇上對首輔丞相的恩寵,今年是安龍義的花甲大壽,自然也不會例外。
從前年開始,挑選壽禮這件事就落在瞭如今地位日益穩固的燕翎娘娘身上。
皇宮之中一番忙碌景象,內侍黃門幾個總管太監都聚集在燕翎娘娘的宮中一起討論應該送些什麼過去。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報事的小太監匆匆趕來,伏在其中一個總管太監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這個姓張的總管太監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張總管,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燕翎娘娘開口問道。
張總管苦着臉看看周圍幾個人,猶豫一下,然後想到這消息一定馬上會在衆人之間傳開,自己不如現在說出來的好,於是壓低聲音對幾個人說,“剛纔有人來報,歸屬內侍黃門的侍衛統領換人了,同時新來的統領還另外帶了一千人入宮排查皇宮隱患……”
“什麼?”另外一位總管一聽這話頓時厲聲道,“要換侍衛統領怎麼沒有提前……”可話說到一半,這人又硬生生將嘴裡的話嚥了回去。
在座衆人在這一瞬間彷彿都開竅了一樣,都明白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皇宮之中的侍衛分成幾種,其中每一種要更換統領都需要經過層層的手續才能上任。正常來說一位統領的更換至少需要三天時間,但如今突然間就來了一個新的總管,同時帶了大批人入宮排查隱患,這隻能說明是有人在暗中推動着此事。在座衆人都是人中最精明的傢伙,只是稍微想一下,也不難發覺是要出什麼事兒。
燕翎娘娘看着幾位總管的臉色,一顆心止不住的怦怦直跳。終於到了生死關頭,燕翎娘娘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將自己甚至是皇上捲入巨大的危險之中。
燕翎娘娘穩住心神,用平常的語氣對諸位總管說,“既然是要排查宮中隱患,想必是有不少事情要做。首輔丞相大人的壽辰還有七天,諸位現在回去協助新任的統領排除隱患,同時也都好好想想剛纔我們討論的事情。都回吧,別耽誤了大事兒。”
幾位總管都明白燕翎娘娘話語中的意思,一個個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禮之後退出了宮殿。等他們出去之後,燕翎娘娘急忙叫來了貼身的宮女,壓低聲音問道,“皇上現在在哪兒呢?”
宮女輕聲回答,“剛纔御書房傳話來說皇上手裡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辦妥,再過兩個時辰才能過來。”
“皇上獨自在御書房?”燕翎娘娘鎖緊雙眉緊張的問。
宮女搖搖頭,“說是有帝師府的小少爺在侍駕。”
燕翎娘娘一聽這話,一顆心纔算是放了下來。她拉過貼身的宮女,壓低聲音吩咐了幾句之後,那小宮女也顯出一些緊張,使勁兒點了點頭,然後匆匆從這宮殿走了出去。
小宮女一路低着頭快步而行,剛出燕翎娘娘宮門,迎面正碰上一隊巡邏的侍衛。爲首的侍衛擡手攔住小宮女,厲聲問道,“站住!你爲什麼這麼急急忙忙的?要到哪兒去!”
小宮女心中一顫,但隨即馬上又穩住了心神。這宮女年紀雖小,但從三年之前就已經跟着燕翎娘娘了,後宮之中的險惡她也沒少見識,所以面對眼前這一隊侍衛,小宮女一點也沒有露出慌忙的樣子。她揚起臉來,對爲首的侍衛怒目而視,道,“沒看到我是從燕翎娘娘宮中出來的嗎?燕翎娘娘吩咐御膳房做的點心應該出鍋了,我這就去取了給皇上送去。怎麼?難道我還得慢悠悠的到御膳房,然後給皇上送涼點心去嗎?這罪過誰能擔待的起!”
爲首的侍衛一聽這話,急忙給小宮女讓路,賠上笑臉躬身讓行。
小宮女靈機一動,上下打量打量那爲首的侍衛,冷聲問道,“你問過我了,我還沒問你呢。在燕翎娘娘宮殿外面巡邏的侍衛我都認識,怎麼沒見過你們?”
那爲首的侍衛笑道,“我們都是新來的,嘿嘿,新來的。您不說點心好了麼?您請吧。”
小宮女瞪了他一眼,甩頭匆匆而去。
御膳房的點心雖然是小宮女臨時想出來的藉口,可她多了個心眼兒,果真快步到御膳房去取了一小食盒的點心帶着,之後才趕往御書房。
去御書房的一路上,小宮女受到了四次盤問,而去遇到的侍衛們幾乎都說自己是新來的。就連那御書房門前守門的侍衛小宮女都覺得十分眼生。
好不容易通稟之後小宮女進了御書房,剛一進門,小宮女就看到了愁眉不展的兩個男人。
皇上擡眼見小宮女提着食盒來了,苦笑着衝她擺擺手,示意她把東西放下就可以了。小宮女走到皇上跟前,壓低聲音道,“皇上,燕翎娘娘讓奴婢帶了一句話來。”
“嗯,說吧。”皇上漫不經心的一邊親自從食盒裡往出拿小點心一邊說。
小宮女扭頭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那位帝師府小少爺,之後才壓低聲音說,“燕翎娘娘請皇上放心,等新來的侍衛們將後宮隱患排查過後,爲首輔丞相大人準備的壽禮也差不多能夠選好了。”
皇上一聽這話,擡眼看了看來的這個小宮女,隨即微微一笑,將手裡拿着的一盤小點心遞給她,輕聲道,“朕知道了,回去告訴燕翎娘娘,壽禮的事情多費些心思沒有關係,其他事情就不必在意了。你這小丫頭也是,小點心,拿回去吃吧。”
小宮女聞言急忙託着小點心跪地謝恩,然後轉身離去。等她出了房門,皇上才輕嘆一聲,伸手拿出一塊點心,衝着竇皓維遞過去,道,“喏,點心。”
竇皓維起身雙手接過小點心,皺着眉頭咬了一塊。他和皇上吃着點心,都味同嚼蠟,兩人對坐無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等點心吃完了,皇上才說,“也不知道朕那弟弟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應對。上次他拉出來的那些硃砂近侍倒是看着挺有用的,可這次……人家又增加人手了……難不成真要等到兩廂交戰,分出個勝負來麼?”
竇皓維聞言使勁兒搖搖頭,“皇上,交手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皇宮中的侍衛增多了,只能說明王爺在外面的作爲讓那些人更加心虛,所以纔會盯緊這邊。”
皇上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苦笑道,“也有可能是時機要到了,對方開始做好萬全的準備,只等着時辰一到,就要動手了呢。”
其實這也正是竇皓維心中最壞的打算,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留給驍瀚王的時間也不多了。
皇上長嘆一聲,乾脆翻身躺在了地上,他茫然望着頭頂,小聲說,“實在是難熬啊,朕的一生,難道就是要一直這樣熬下去麼?或者等到什麼時候做了個了斷,倒也輕鬆了……”說罷,他又嘆了一口氣,然後扯了一下竇皓維的衣角,輕聲道,“皓維,朕還有一件事沒有想明白,你給朕解釋解釋。”
竇皓維席地而坐,望着皇上,小聲說,“皇上莫非是想問,眼下這些被歪曲了的事情是怎麼回事麼?”
皇上擡手一指竇皓維,做了個讚許的表情。
從當初那御城庫走水一案發生之後,皇上和杜亦霖就都堅信首輔丞相安龍義結黨營私意圖謀反。多年來他處心積慮殘害忠良無數,爲的也一定是有朝一日舉起反旗。杜亦霖和皇上一直以來都在爲這一天做準備,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從某一個時間點開始,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安龍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下子從意圖謀反的佞臣轉變成了忠君爲國的賢臣,如今朝野之中,就連當初極力抵抗安龍義的那些人,如今也都已經有不少採取了緩和的態度。一切,都是因爲賀笠靖突然的起事。
賀笠靖造反這件事,如果只從事情表面上來看,他反的是有理有據,而朝廷一直以來都沒能與賀笠靖取的聯繫,所以也已經有不少主和的朝臣認爲應該安撫賀笠靖。出乎衆人意料的是,原本在什麼事情上都態度鮮明的驍瀚王杜亦霖,偏偏在這件大事上一直沒有明確表態,這也使得主戰的安龍義和大將軍府佔了上風。可想而知,朝臣之中,尤其是當初一直支持杜亦霖的那些耿直賢臣們對此自然是頗有微詞。
賀笠靖的事情使得所有的形勢都轉變了。現在在外人眼中看來,哪怕安龍義曾經有過不臣之心,但事到臨頭,他依然選擇了站在皇上身邊爲國盡忠。而驍瀚王則變成了花拳繡腿頂不起大事的人。這一點就是被歪曲了的事情。
原本就對皇上不利的事情,如今變得更加不利,皇上苦苦思索,卻沒有找到整個事情之中的關鍵點。
竇皓維坐在皇上身邊,微微閉上了雙眼,好半天之後他纔開口,幽幽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一切都在那些人的意料之中,他們早算計到了這些,爲的就是……欺世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