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樑三公子的宅子出來的時候竇皓維就覺得有些天旋地轉,直到軟轎將他擡回了驍瀚王府,竇皓維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剛進府門就有親衛過來帶着他去見驍瀚王,杜亦霖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不知道想着什麼,看到竇皓維來了,馬上站起身子將他拉到裡面屋中去了。
“安龍義將皇城周圍他能調動的兵馬全都調動起來了,好在之前我們已經將九城衙門守在自己手中,我已經告訴九城衙門的統領將所有兵馬全都準備好。刑司的輕騎都尉是安龍義的人,這些人又對皇城裡各個角落都非常熟悉,我之前隱藏起來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頂得住他們……”
話說到這裡,杜亦霖突然發現竇皓維臉色蒼白,有些失魂落魄。他打量打量竇皓維,壓低聲音問,“皓維,怎麼了?”
竇皓維被這麼一問纔回過神來,擡頭望着杜亦霖,輕嘆一聲,道,“王爺,以我們現在手裡的人手,怕是抵擋不住安龍義他們的……我回帝師府與爺爺告別的時候被三姐姐攔住了,三姐姐怕這邊事情一起,谷將軍他們那邊也會陷入苦戰,所以……所以她想……”竇皓維皺緊了眉頭,從懷中掏出那封請柬交給杜亦霖,低聲說,“三姐姐想要在安龍義壽宴的時候……想辦法刺殺安龍義……”
杜亦霖聞言一驚,他接過手中請柬看了看,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喜悅,但這絲喜悅的神色馬上又被他壓制下去,他輕嘆一聲,對竇皓維說,“竇三小姐是個性子剛烈的女子,她既然要這麼做,我會全力幫她,保她平安無事。”
竇皓維苦嘆着點頭,“我勸了很久,可三姐姐的心意定了我也沒有辦法,谷將軍現在身在遠方,也沒有時間讓他想辦法來勸了……似乎有麒麟營的兄弟回來了,大概是谷將軍擔心三姐姐安危所以特意派來的,三姐姐大概是想要藉助那些人的幫助吧……她要怎麼做我還不清楚,王爺……”竇皓維望着杜亦霖,輕聲道,“不管成敗與否,請王爺一定要想辦法助我那三姐姐安然逃脫……”
杜亦霖使勁兒點了點頭,將那封請柬交還給竇皓維,囑咐道,“到時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皓維你都千萬不要亂動,一切我都會安排妥當的。”
有了杜亦霖這個承諾,竇皓維也安心不少,可他臉上依然不見輕鬆,杜亦霖便又追問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竇皓維猶豫片刻,最後才問杜亦霖,“王爺,你可知道當初在衲巖縣的時候,那縣令樑秋榮收到過一封密信麼?”
杜亦霖搖頭問道,“什麼密信?”
竇皓維將他從樑三公子那裡聽說的事情對杜亦霖講述一遍,杜亦霖聽過之後臉上頓時現出怒色。
“冷軒蓉!樑慕寒猜測的不會有錯,能做這件事的不是她冷軒蓉又會是誰?”杜亦霖想起當初在衲巖縣時的前因後果,惱怒的說,“當初見她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女子有點問題,她和曾顏良能夠趕到那荒山野嶺的遇到我的車馬,至今我都沒有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如今再有這密信的事情,明顯就是冷軒蓉在背後操縱着什麼。我也特意派人調查過,在官銀被劫一案之前,冷軒蓉以縫補爲生,她父親冷承戚灰心喪氣,每日留戀賭場,欠下一大筆賭債,可自從官銀被劫一案發生之後,街坊鄰居都說冷軒蓉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以前懦弱的小姑娘突然撐起一個那樣的家來,定是發生過什麼。這冷軒蓉先後與衲巖縣幾起命案有關,先是衲巖墨閣一個姓韓的掌櫃,而後是一個姓陸的媒婆,後來冷承戚欠了賭債的那家賭莊東家也死於非命,幾件事情雖然都不是冷軒蓉親手所爲,但這幾樁命案唯一的關聯就是與這冷軒蓉有關。”
竇皓維聽着杜亦霖說話,當初在衲巖縣時的情景一點點在眼前閃現出來,杜亦霖所說的每一件事他都非常清楚,其中甚至有他參與過的事情,當初那衲巖墨閣,不正是他與冷軒蓉相識的地方麼?陸媒婆要逼迫冷軒蓉與柳成莊的死人成親,他也知道。而那個李家賭莊的東家被人砍了手的時候,他和杜亦霖還有冷軒蓉不都在那賭莊門前看着呢麼……
竇皓維甚至能夠記起當時他無意間看到的隱藏在那張白色面具後面冷軒蓉冰冷的目光,當時他沒有在意,可如今想來,竇皓維不由得背脊生寒……
難道這一切也都是冷軒蓉做的?
杜亦霖像是沒有看到竇皓維略顯痛苦的神情一樣,他接着說,“聽說那個賭莊的東家生前與賀笠靖頗有聯繫,而在他死之前,有人看到冷軒蓉到過那家賭莊,並且從那裡拿走了不少的銀子。當初我聽人打聽回來這些事情也並沒在意,如果這與樑秋榮事發有關,那再想想看,一切就都容易解釋了。當時在衲巖縣裡,知道皇城中首輔丞相有反心的人屈指可數,冷承戚那時候根本沒有能力扭轉局面,冷軒蓉讓曾顏良幫忙,給樑秋榮送了那封密信,然後通過賭莊東家的手將樑秋榮知道這個秘密的消息告訴賀笠靖,等賀笠靖得到消息之後發覺賭莊東家很危險所以將其除了,而他也親自到衲巖縣來,寧可頂撞我,也要除掉樑秋榮。這不就能夠說通了麼?因爲樑秋榮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賀笠靖得罪了我的話以後還有機會彌補,而如果樑秋榮當時將他知道的秘密告訴我,那局勢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杜亦霖一邊說一邊微微點頭,這些事情他也是如今才串到一起的。
“如果當時事情被點破……恐怕就不會是眼下這樣的局面了……”
杜亦霖狠狠咬着牙,眼中滿是森冷的光芒。
竇皓維許久沒有見到過這樣表情兇惡的驍瀚王的,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自己第一次看到杜亦霖殺人時的場景,那場景令他做了許多天的噩夢,而如今眼前這一場噩夢,自己似乎要花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消磨掉了。
怎麼會是這樣呢……
竇皓維發覺自己雙手冰冷,身子都有點顫抖,明明是酷暑時節,他卻遍體生寒。
難道說當初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都是被人計劃好的?可是爲什麼?
竇皓維擡起頭來望着杜亦霖,沒有底氣的輕聲問,“王爺……她……冷軒蓉她……爲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爲什麼?”杜亦霖皺着眉頭重複了一句,可他心裡也不能馬上琢磨出一個答案來。
竇皓維死死攥着自己的雙手,“她若是爲了保護父親,當時我……還有王爺,都答應過要幫助她了,她爲什麼要將矛頭指向樑秋榮?做了這件事對她能有什麼好處?”
杜亦霖也想到了,用密信陷害樑秋榮,實際上除了會害死樑秋榮一家之外,對冷軒蓉沒有任何好處。難道冷軒蓉是受了誰的指使才做這件事的?不對,樑秋榮的死根本就沒有帶給任何人好處,反而使得如今冷軒蓉的作爲被他們識破了。
“樑慕寒沒有死,一定是冷軒蓉最不願意看到的……是天大的失誤……”杜亦霖小聲嘟囔着,“如果……如果非說冷軒蓉有個什麼目的的話……她的目的大概就是要殺了樑家全家……就像之前死去的那個幾個人一樣。”
聽到這話,竇皓維頓時睜大了雙眼,確實,杜亦霖口中說的之前死去的那幾個人如果是普通的情況下,似乎都不應該死。從衲巖墨閣的韓掌櫃慘死開始,陸媒婆難道非死不可?賭莊的東家當時不也被判定是偶然有人肆意滋事麼?樑秋榮被查處原本也罪不至死,但他偏偏栽在賀笠靖手中。這些人的死似乎都與他們原本犯下的罪過沒有關係,而是在事件之中有冥冥之力牽引,使得他們死去了。
難道說,這些都是冷軒蓉做的?
不會的……
竇皓維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雙手抱住頭頂,緊緊的閉上了雙眼。
那時候,桃花林中,那嬌小的女子與他賞花閒聊,是何等愜意的景象。竇皓維顫抖着手從懷中掏出荷包,桃花朵朵,依然如那時一樣綻放着。物是人非,還是從一開始就都是騙局?
竇皓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邁步朝外面走。杜亦霖眼看着他雙眼通紅,急忙過去一把將他拽住。
“你要去哪兒!”
竇皓維看也不看杜亦霖,輕聲道,“丞相府……她現在在丞相府,我要問清楚一切。”
“丞相府?”杜亦霖聞言雙眼一亮,他手上用力,竇皓維的身子馬上像紙片兒一樣飄了回來。杜亦霖把他壓在椅子上坐下,然後自己蹲下身擡頭望着他輕聲說,“皓維你聽好了,眼看着家國有難,現在不是在乎這些兒女私情的時候。我知道你心中難受,但一切都等以後再說。答應我,別在這個時候去冒這沒有意義的危險,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仰起頭來,竇皓維眼中淚光閃閃。他咬着嘴脣,好半天才稍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