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安平之爲她安排的那個院子,手中攥着剛纔安平之硬生生塞在她手裡的一把漂亮的雕花匕首。
推開房門,冷軒蓉一眼看到了一臉焦急的在屋中轉圈兒的守居,她急忙把匕首塞在袖筒裡,皺着眉頭開口問,“守居,你怎麼……”
冷軒蓉本想問守居爲什麼沒去休息,可自己的聲音一發出來,冷軒蓉急忙住口了。她此時不僅聲音沙啞,而且每說出一個字,喉嚨都無比疼痛,連同乾裂的嘴脣都被扯出了血腥的味道。
這股味道在口中瀰漫,冷軒蓉不由得狠狠咬住了牙關。
這時就見守居站在圓桌旁邊,淚眼婆娑的望着冷軒蓉,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着說,“小姐!小姐!我對不起你!小姐……你趕快……趕快逃走吧……”
冷軒蓉見狀就是一愣,她急忙過去要將守居攙扶起來,可不管她怎麼拉扯,守居就是跪在地上不動。他哭着使勁兒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冷軒蓉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先去關了房門,然後蹲下身問守居到底是怎麼回事。
守居哭了好半天,終於止住了悲聲,他抹着眼淚,深吸了一口氣,用紅腫的雙眼望着冷軒蓉,道,“小姐,守居對不起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對你說實話。我……我不叫守居……當初到你那宅子去,也不是偶然……是……是有人指使我的!那個人一直讓我監視着小姐你的行動,我……我……我沒有辦法……”
守居說到這裡,又哭了出來。
冷軒蓉聽了他話,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
等守居再次平靜下來,他這纔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我本姓趙,排行在四,七歲那年,皇城發了一場瘟疫,我的親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我和一個妹妹。妹妹年幼,我只能帶着她想盡辦法活下去……不久之前,有人在街上找我做零活,那人給了我很大一筆錢,但沒說要我做什麼。他問了我的身世,還特意讓我帶着妹妹去他家裡,說是可以讓我妹妹也在宅中做點活計。我們當時都以爲是遇到了恩人……哪知……哪知後來那個人拿我妹妹的性命做要挾,讓我想辦法到小姐你的身邊來……我那妹妹,她今年才八歲,沒了爹孃,她跟着我受苦,如今……我……我不能讓她死在那惡人手裡啊……”
守居邊哭邊說,等話說完了,他擡起頭來望着冷軒蓉,道,“小姐,你對守居比誰都好,守居不想害你。以前的事情……守居都是逼不得已,可這次……小姐,他要殺你!他要殺你了!守居不能爲了救自己妹妹的性命就害死小姐你啊……你快跑吧!快跑吧!”
冷軒蓉突然擡起頭來,忍住了眼眶中涌出的淚水,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半大孩子竟然能夠不顧自己唯一一個妹妹的安危而告訴自己這些事情,她更沒有想到,她一直認爲是無憂無慮的那個少年,竟然在心底藏着這些事情。
“小姐……”
每一聲呼喊都讓冷軒蓉撕心裂肺,她也跪倒在地,伸手將守居抱住,聽着他在自己肩頭痛哭,冷軒蓉的心像是被一點點挖空了。
“是誰……”冷軒蓉輕聲問,“是誰帶走了你的妹妹?”
守居抽泣着忍住淚水,咬着牙,身子像是篩糠一樣顫抖,最後狠狠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是樑三公子,和那個小花娘……”
樑三公子!小花娘!
冷軒蓉放開守居的身子,瞪着雙眼茫然望着前面,她彷彿又看到了樑三公子那陰冷的目光,又看到了小花娘的笑顏,那兩個人……原來是那兩個人。冷軒蓉想起了小花娘身邊帶着的那個小丫頭,原來那就是守居的妹妹……她應該想到的,樑三公子一直以來沒有對她做出什麼來,不是因爲他放棄了對她的報復,那樑三公子就像是躲在暗中的陰魂惡鬼一樣,等待着時機到了,就會來取她的性命。
守居的哭聲漸漸讓冷軒蓉煩躁起來,她的目光又重新聚攏在守居身上,嘴中瀰漫着的血腥味讓她有些安心下來,她伸出手,拍拍守居的肩頭,輕聲道,“不哭,守居,不哭。我不會死,你的妹妹也不會死。我們不逃,那樑三公子,還有那小花娘,沒有什麼好怕的。”
守居一聽冷軒蓉這話,頓時止住了悲聲,他望着冷軒蓉,眼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起來,守居。”冷軒蓉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桌邊,穩穩的坐下,拿過茶壺來,倒出一杯冰冷的茶水,推到旁邊,然後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自己面前,她衝守居招手道,“過來守居,不要害怕。”
守居猶豫了好半天,最終還是順從的起身坐在了冷軒蓉身邊,他沒有去碰眼前的茶杯,只是低着頭,什麼話也不說了。
冷軒蓉一口口的喝着冷掉的茶水,無數念頭從腦海之中閃過。樑三公子的身影和小花娘的身影不斷在她眼前閃過,她臉上的神情卻變得溫和了許多。
樑三公子是要報仇的,從他逃走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他會來找自己報仇。
冷軒蓉放下茶杯輕聲問守居,“你說樑三公子和小花娘要殺我,他們是要在什麼時候動手?”
守居咬着嘴脣不敢說話,冷軒蓉笑着安慰道,“別怕守居,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回你的妹妹,到時候你們就跟着我一起生活,以後絕對不會讓你們再受苦了。”
守居聞言,腦袋垂的更低。過了好半天,他才擡起頭來說,“我只知道那樑三公子在自家的宅子裡養了不少人……就是……就是當初綁架小姐的那些人……”
齊宗燕!
冷軒蓉眼中閃過寒光,卻沒有說話。
就聽守居接着說,“他們要進丞相府……大概就是丞相過壽辰那天吧……那些人好像是跟丞相有仇,可樑三公子卻是衝着小姐你來的。他詳細的問過你在這裡的所有事情……我……我只能……”
冷軒蓉擺擺手,告訴守居不必爲此自責了。她沒想到齊宗燕那些人行跡敗露了之後竟然還不屈不撓想要到丞相府來,可就算是他們想來,也一定進不了這道府門啊……是啊是啊,要說仇人,那樑三公子的仇人不單隻有冷軒蓉,還有罪魁禍首,要造反的安家父子。樑三公子一定是想一石兩鳥,趁着這個機會連同冷軒蓉和安家父子一起剷除!這麼說,樑三公子原本想借助她冷軒蓉的力量到丞相府來的計劃失敗了,所以他又另覓它法了?什麼辦法?
冷軒蓉又問守居,“你知不知道他們想怎麼進這裡來?”
守居搖搖頭,“他們好像是從皓維先生那裡得到了什麼指示……”
“皓維先生?”冷軒蓉心底一涼,打斷守居的話問道,“皓維先生去見樑三公子了?什麼時候?”
守居望了一眼窗櫺紙外面那一團漆黑,回答道,“就是今天……樑三公子讓小花娘在路上攔了皓維先生的轎子,然後他們在樑三公子家談了很久……”
冷軒蓉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顫聲問道,“皓維先生離開樑三公子的府宅時……神情如何?”
守居嘆了口氣,“他看上去有點失魂落魄的……到了驍瀚王府之後跟那位驍瀚王爺說了一會兒話,後來我過去……反正皓維先生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像是憔悴了不少……”
糟了。
冷軒蓉的心徹底掉到了谷底。她能夠猜想出外面發生什麼事情了,能夠想到竇皓維爲什麼會那樣,也能夠想到樑三公子對竇皓維都說了什麼……
冷軒蓉呆呆的坐在那裡,望着桌上燭火晃動,腦海中彷彿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意外的,沒有心痛,沒有後悔,甚至沒有覺得急躁。
爲什麼……
冷軒蓉低頭看看那杯子裡映出的自己的面容,那裡只有一個眼神空洞的女子,一個醜惡無比的人。
微微挑起嘴角,冷軒蓉笑的釋然。到頭來還是會變成這樣的,哪怕她一直最害怕傷害到那位皓維先生,可事情發展到今天,果然還是會變成這樣的。從兩人在那衲巖墨閣相見的時候開始,冷軒蓉的謊言便一個接着一個。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能夠用謊言堆砌起來的情意,也沒有能夠將“利用”和“真情”連接起來的牽絆。最後都會崩毀的,只需要稍微碰觸,馬上就要灰飛煙滅。
再次見到皓維先生時,他眼神之中是不是會帶着無比的憎恨與厭惡?
冷軒蓉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燭火,不敢合上雙眼。直到雙眼傳來疼痛的感覺,冷軒蓉才低下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猛然擡起頭來,冰冷的望着守居,用那沙啞的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守居,你恨那騙了你利用你的樑三公子和小花娘麼?”
守居被問的一愣,想了半天,然後死死咬住牙關,點了點頭。
絕望一涌而上,冷軒蓉伸出顫抖的手,拉住守居的手臂,閉上了雙眼,輕聲告訴他,“既然如此……守居……我會爲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