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先生平日裡其實也沒少了讀那些醫書藥典,如今雖然算不得大夫,但要說書籍上寫的症狀,卻還是沒有問題的。
冷軒蓉也不好駁了竇先生的面子,便伸出手來將衣袖稍微提上一點讓竇先生號脈。
竇先生探出三根手指輕輕壓在冷軒蓉手腕上,仔細感覺着這脈象,然後與自己頭腦中記住的東西對照。
就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竇先生皺起眉頭收回手,輕聲說,“大概是王爺他們回來了……”
這話剛說出口,就聽遠處有人高聲喊叫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唸書寫字兒的事情老子可是一樣也不會!”
冷軒蓉和竇先生對視一眼,匆忙出了屋子到前面院子去看情況。
前面的院子中,親衛們架着幾個被五花大綁的大漢站在院中,看那樣子是在等候發落。
旁邊屋子裡面做針線活兒的女人們聽到聲音都偷偷摸摸的朝院子裡面觀望。她們看到冷軒蓉和竇先生一起從後院過來,神情馬上又變了另一個樣子。
冷軒蓉沒有心思去理那些女人,她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幾個大漢。他們正是慶典頭一天在李渡恩的賭莊鬧事的那些人!
沒想到杜亦霖竟然把他們給抓回來了!
竇先生也認出了這幾個人,他雙眉緊鎖,扭頭朝正廳中看了一眼。
恰好這時杜亦霖笑呵呵從正廳走出來,他看到竇先生臉上似乎帶了怒色,馬上走過來解釋,“手下人多事兒,把這幾個小賊給找回來了。皓維你放心,我不會髒了你的院子的。”
竇先生悶哼一聲,“既然是小賊,爲何不送到縣衙去?那裡纔是審訊問案的地方吧?”
杜亦霖聞言搖搖頭,伏到竇先生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什麼,竇先生這才長嘆一聲,算是默許了。
冷軒蓉豎起耳朵也沒聽到杜亦霖對竇先生說的那句話,但她知道這幾個人一定是杜亦霖讓手下人去找回來的,絕不可能是手下人多事兒。
背後指使這些人的幕後之人冷軒蓉非常清楚是誰,而這件事背後牽扯到冷軒蓉做的那些小動作。她現在不能斷定杜亦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又或者是單純處於好奇……
如果他真的順着這條線去調查,說不定最後會調查到那封書信,調查到書信之後一定就會調查到冷承戚他們這邊來。到時候冷軒蓉在背後做的所有小動作就都露餡兒了。
怎麼辦?
冷軒蓉趁着竇先生沒注意,離開他的身邊躲到不起眼的地方,她仔細觀察着杜亦霖,最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杜亦霖只對竇先生有些笑容,跟竇先生說完那些話之後杜亦霖又恢復了平時“王爺”的樣子,冷聲對親衛們說,“把他們帶到正廳來。本王問他們幾句話。”
杜亦霖這句話剛說完,那大漢之中有一人馬上怒吼起來,“老子們可不管你是王爺還是什麼,老子們沒犯王法,快放老子們回去!”
杜亦霖有些不耐煩的問身邊親衛首領,“剛纔一直叫喚的就是那個人麼?”
親衛首領恭敬的點了點頭。
杜亦霖轉回身揮揮手,“讓他閉嘴。”說罷,他邁步就要回正廳。剛走一步,杜亦霖似乎突然發現了躲在一邊的冷軒蓉,他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衝冷軒蓉勾勾手指,小聲說了一句,“好奇的話就進來看看。”說完這話,他這才進正廳去了。
冷軒蓉一看自己被發現了,便也不躲藏,重新走回竇先生身邊去,就在這個時候,親衛首領已經走到那個一直怒吼不止的大漢面前了。
竇先生見到親衛首領手按在腰間刀柄上了,急忙喊了一聲,“別在這院子裡……”
親衛首領回頭看了竇先生一眼,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然後冷下臉轉回身擡手就是一拳。
這一拳掛着風聲,正好打在那叫喊的大漢脖頸上。那個壯碩的七尺大漢吭哧一聲翻了個白眼就倒在了地上。
大漢一倒,親衛首領衝手下使了個眼色,幾個親衛們一起將這個大漢從院中拖了出去。
其餘幾個大漢原本臉上還滿是不服不忿的樣子,可當他們看到親衛首領那毫不遲疑的一拳時,背後都吹過一股寒風……
這些人馬上變得老實了許多。
親衛們將這幾個人推到正廳中去,他們從冷軒蓉和竇先生面前經過,冷軒蓉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這幾個大漢。
竇先生本不想再去看杜亦霖審問他們,可他發現冷軒蓉似乎對這件事非常感興趣,而剛纔杜亦霖也準了他們去看,竇先生只好硬着頭皮小聲問冷軒蓉,“一起去看看熱鬧?”
這話正和冷軒蓉心意,她衝竇先生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到正廳中,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站着聽杜亦霖的審訊。
杜亦霖居中而坐,悠然端着茶杯品茶。
幾名大漢都跪在杜亦霖面前,誰也不敢再亂說話了。
好半天,杜亦霖纔開口問道,“是誰指使你們到那賭莊去行兇殺人的?”
幾名大漢似乎也沒想到杜亦霖開口就問的這麼直白,爲首的大漢先是一愣,隨即使勁兒搖頭,“老……我不知道王爺說的是什麼意思!賭莊那件事全是賭桌上的勝負,沒有什麼人指使……”
等大漢把話說完,杜亦霖也把茶杯放回桌上。他冷眼望着那爲首的大漢,輕聲說,“聽說你還有個不錯的諢號,嗯……大錢串兒?”
爲首的大漢有些謹慎的猶豫了半天,最後才點頭承認,“都是賭桌上的朋友隨便亂叫的……”
“你賭桌上的那些朋友可沒少了誇獎你啊。”杜亦霖冷聲說,“說這衲巖縣方圓十里,你大錢串兒是出老千第一人。賭桌上勝勝負負,你也是個翻手成雲覆手成雨的角色。李渡恩是賭莊的東家,不會沒有聽說過你的名號吧。”
大錢串兒聞聽此言,額角便滲下汗水。
一邊聽着這話的冷軒蓉暗中捏了一把汗。當初她還以爲在幕後指使這件事的人將這件事做的不錯,可如今這麼一看,真是爛透了!跟杜亦霖的手下一比,真是爛透了!
杜亦霖也不愧是能夠讓皇城中那些人都頭疼的人物,這件事在他眼裡怕是連芝麻綠豆都算不上吧。
冷軒蓉只能默默祈禱這些人聰明一點,別把後面的人給供出來。
可那五大三粗的大漢似乎比冷軒蓉想象中的更加沒有用,他只是稍作猶豫,便開口說道,“王爺,既然你已經知道這麼多了,小人也不敢再對王爺有所隱瞞。小人雖說是個地痞無賴,可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我身後這些兄弟更是冤枉……這件事……這件事我們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而已!”
聽他這麼一說,冷軒蓉心下就是一沉。
杜亦霖再次端起茶水,“嗯。說吧。”
大錢串兒深吸一口氣,而後又長嘆一聲,開口說道,“王爺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在賭桌上一半靠的是出老千,另一半靠的就是耍無賴。那天我們一羣人去李家賭莊,那李渡恩原本是不想讓我們賭的,更不想跟我們賭,可我們耍橫,要鬧他場子。那天不正好是慶典麼?李渡恩怕壞了他一天的聲音,實在沒有辦法,這才上了賭桌,跟我們約定只賭三局,三局之後無論輸贏,都不再賭了。”
杜亦霖喝着茶水,就像根本沒聽他說話一樣。
大錢串兒看了杜亦霖一眼,再沒有什麼脾氣,低下頭接着又說,“後來我們按照計劃的,賭了大注,然後出老千輸了這局……”
“輸了?”竇先生聞言口中不自覺的冒出一句話。
杜亦霖擡眼看看竇先生,淺笑着說,“皓維,你怎麼躲那裡去了?哈哈……過來過來。我告訴你啊,這就是欲擒故縱。那李渡恩一定打算輸給這些人點銀子,打發了他們就安生了。卻沒想到對方會輸。這些人是什麼人啊?輸了銀子一定要回本,可要回本他們還沒有本錢,怎麼辦?只能賭上胳膊腿兒的……那李渡恩要他們的胳膊腿兒一定沒用,但是也不能拿這些人的銀子,所以就故意輸上一局,打算把銀子還給他們把事情給了結了。”
說到這裡,杜亦霖轉頭問大錢串兒,“是不是啊?”
大錢串兒露出敬佩的神情,猛拍馬屁,“王爺真是聰明絕頂!就是這麼回事兒!哎呀呀……真不愧是王爺,您沒看到的事兒都能說的跟親眼所見一樣,真是……真是……厲害!太厲害!天下間沒有比您再厲害的了!”
這馬屁水準低到讓杜亦霖身邊那個不苟言笑的親衛首領都噗嗤一下笑出聲兒了。
杜亦霖苦笑着搖搖頭,示意大錢串兒繼續說事兒。
大錢串兒見杜亦霖笑了,以爲自己馬屁拍成功了,急忙接着說,“就跟王爺說的一樣,第二局李渡恩故意輸給我們。輸了之後他說把贏了我們的銀子給我們,然後再賭一局,不論輸贏,都不玩兒了。但我們當時就告訴他,我們既然賭了手臂,贏的也就不是銀子。他輸了,就要輸一條手臂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