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馬車上,吉祥有些意難平,看着田敏顏欲言又止,像是一隻貓兒似的總撓不到後背,煩躁不已。
田敏顏歪在車內的軟枕上,手裡拿着一本四海志在翻閱,頭也不擡地道:“可是身上長了蝨子了?動個不停。”
青枝聽了,噗哧一聲笑,見吉祥掃過來,忙的正襟危坐,可眼裡卻是止不住笑意傾瀉出來。
吉祥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田敏顏說道:“小姐,剛剛那姚小姐她們挑釁也太明顯了,你咋的不教訓她們?”
想起剛剛那些個千金小姐明裡暗裡的諷刺,吉祥就覺得很不岔,偏偏小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才叫人着急。
田敏顏掀起眼皮掃她一眼,說道:“來了京都,你反而是越發沉不住氣了,下次我該帶如意出來纔是。”
吉祥臉一白,亟亟地叫:“小姐。。。”
田敏顏放下手中的書本,接過青枝遞過來的茶,輕抿了一口,說道:“說好聽的,我是皇上親封的慧敏縣君,也只是皇上隆恩,佔個名頭罷了。我們初來乍到,行事當低調,若頂着這名號作威作福,少不得會被人說持寵而驕。你要知道,這縣君賜得下來,也能收的回去。”
吉祥聞言一駭,臉上十分惶恐。
“這京學裡的學員,非富則貴,每個學員身後都有一個家族,而其家族身後又還連有其他家族,可謂同氣連枝,遠非我們這無根基的忠縣伯府可比,何必去無端得罪人?”
“小姐。。。”
“當然,也不是要咱們伏低做小,再無根基,也是皇上賜封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田敏顏淡淡一笑。
“但是,那茶詩會?”吉祥仍然有些擔憂,那些個小姐明顯就不安好心,明知道她們剛從鄉下過來,還特意說小姐什麼才名遠揚,邀請小姐去那勞什子茶會,這其中一定有鬼。
田敏顏放下茶杯,淡聲說道:“做人低調是好,可一味退讓,人只會認爲你懦弱閃縮好拿捏,上不了檯面。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來了京都生活,總要出現人前,她們邀請,那便去好了,橫豎也沒參加過這些閨閣聚會。”
“但是。。。”
“怎麼,擔心你家小姐我出醜?”田敏顏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吉祥臉一紅,訕訕地道:“小姐你不是不喜歡那詩詞嗎?”
“統共不會丟人就是。”田敏顏輕笑一聲,重新拿起書本翻看。
所謂茶詩會,少不了展現才藝什麼的,她其實很不屑,不過是一些女子想出來的揚名法子罷了。
至於才藝麼,她沒有,不代表她不會投機取巧,當初在青州時,她出的那個一字對,到現在都還沒有人對出來,而懸掛在第一樓的大門上呢。
翻看了一會書本,田敏顏感覺有些困了,便眯了一會,很快的,青枝就叫醒了她。
“小姐,老鳳祥到了。”
田敏顏睜開眼睛,打了個呵欠,任由兩個丫鬟幫她整理身上妝容,戴上紗帽這才下車去。
惠安的好日子就要近了,今日她是來看她親自設計的準備送給惠安縣主做添妝的首飾,看做的如何。
拾步上樓梯的時候,她卻忽然往後看了一眼,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小販在吆喝,她蹙了蹙眉。
“小姐,怎麼了?”吉祥見她突然停住腳步,不由疑惑地問。
田敏顏搖了搖頭:“沒什麼,走吧。”
真是奇怪,她分明感覺到有人在瞪着她,可是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莫非自己來了京都就多疑了?
她卻不知道,等她進入鋪子以後,對面街的一條小巷走出一個平凡無奇的男人,長吁了一口氣。
這慧敏縣君,警覺性竟不是一般的高。
從老鳳祥出來,回到忠縣伯府,就聽得如意說,老太太在發脾氣,夫人和老爺都在松柏院。
田敏顏眸光一凝,江氏又作什麼妖蛾子了?
來了京都的這些天,才住了幾日,就開始本性畢露了,還當着自己是楊梅村那田家要風的風,要雨得雨的老太太呢!
來到松柏院,就聽到裡面摔了茶杯的聲音,緊接着是江氏嚎號大哭的聲音。
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踮高腳尖往裡張望,並交頭接耳,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田敏顏眸色一沉,朝吉祥使了個眼色。
“都佇在這做什麼?當木頭嗎,活計都不用做了?”吉祥得了眼色,上前一步厲聲斥道。
那些丫頭婆子一驚,回頭一看,田敏顏滿臉陰沉的,忙的過來行禮:“大小姐。”
“看來忠縣伯府是太過清閒了,養得你們平日都是吃飽了沒事幹的,閒的在這聽主子是非了。”田敏顏冷冷地說道:“吉祥,取了身契來將她們攀出去,我忠縣伯府養不起閒人。”
“是。”
兩個丫頭婆子聽了忙的噗通一跪,瑟瑟發抖,連連磕了幾個響頭說道:“大小姐饒命,奴婢下回不敢了,再不敢了。”
在忠縣伯府,最有威信的不是忠縣伯,也不是夫人和少爺,而是被封爲慧敏縣君的大小姐。前兩日纔有個婆子因爲喝酒誤事被打了二十大板給攀了出去,慧敏縣君狠起來,從來沒情理可講。
田敏顏也不過是說說,見她們嗑得額頭都紅了,便冷道:“都下去做事兒,今兒這事誰要敢亂嚼舌根,直接攀出去。”
“謝大小姐開恩。”幾人忙不迭地磕頭,一骨碌爬起來各自忙活去。
田敏顏走進屋子,只見江氏坐在地上嚎哭,老爺子臉色鐵青,羅氏和田懷仁十分狼狽。
“這是在鬧什麼?”田敏顏冷喝一聲,對吉祥說道:“吉祥,去扶老太太起來,堂堂一個老夫人坐在地上像個潑婦似的鬧,像什麼樣子?”
江氏眼睛一縮,見田敏顏一臉陰沉的樣子,也不敢哭了,順着吉祥的手就站了起來,坐在椅子上。
她可沒忘記,前兩日田敏顏打那婆子的狠辣勁兒,這孫女,可不再是當初那孫女。
她惹不起!
“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田敏顏冷冷地看向江氏。
江氏撇了撇嘴,被她看得有些發虛,那凌厲的眼神,唬的她貼身的小衣都溼了。
老爺子見田敏顏發怒,狠瞪了江氏一眼,牽了牽脣角道:“也沒什麼,你阿媽犯渾了,顏丫頭你自去忙活吧。”
“你才犯渾,他們就是不孝,我要去告官。”江氏原本有些心虛惴惴不安,一聽老爺子這麼一說,老臉就沉下來反駁回去。
田敏顏聽了眼睛一眯,冰泠泠的眼神射向江氏,說道:“不孝?老夫人,家裡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穿。京都的水養人,老夫人來了京都養得氣息紅潤,也富態不少,我們怎的就不孝了?”
“這算什麼,你們天天有事兒忙這忙活,我們一整天就在這院子轉,那樹上多少片葉子都數出來了。不過是想接兩個孫女來住些日子,好陪陪咱兩個老傢伙,你們倒好,跟防賊似的防,一口就說不成。什麼老夫人,這點子要求都不能應,我待在這還有什麼意思?我要回去楊梅村,也不礙你們的富貴。”江氏臉一紅,摸了摸自己胖了一圈的肚子,僵着脖子說道。
“娘,我們纔來京都,這事兒還忙亂着,就是咱們也還不認得路,接孩子過來做什麼?”老三尷尬地道:“等都安定好了,你要實在想了,再接來不遲。”
江氏一聽,臉色一喜,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說道:“那就接上你大姐小妹她們一家子過來吧,人多,熱鬧,我也想她們了,反正這宅子也夠大,也住得下。”
呵,原來是爲這般!
田敏顏冷笑道:“原是老夫人想幾個孫子孫女了,也想家了。正好,賢王爺有批貨要送去青州,老夫人既然想家了,就一道回吧,好歹有個照應。吉祥,你去替老夫人收拾則個。”
江氏聽了這話,臉色一變,指着田敏顏說道:“你,你這不肖女趕我走?”
“哪裡用的着趕,老夫人不喜歡住京都,也念家,我們這是成全老夫人,也是一片孝心罷了。”田敏顏淡淡地道:“至於老夫人回去了,也不必憂心老爺子沒人照顧,忠縣伯府也沒啥多,丫鬟婆子最多,自會照顧得老爺子妥妥貼貼。”
這話是什麼意思,誰都聽得明白,老爺子皺起雙眉,看着田敏顏滿是陌生。
而江氏,卻是鐵青着臉,騰地站了起來,指着田敏顏怒道:“你,你敢!”這意思是說給老爺子納個妾來伺候麼?
“老夫人,在這裡,沒有我不敢的!”田敏顏冰冷地道。
“你。。。”江氏一口氣沒上來,雙眼一翻,厥了過去,軟倒在椅子上。
“老婆子。”老爺子大驚,有些惱怒地瞪着田敏顏:“顏丫頭,你這是。。。”
“老爺子,這是京都不是楊梅村,沒有不透風的牆,家宅不寧,傳出去就是一大笑話。老太太這麼個鬧,丟臉事小,只怕連累了瑞哥他們的前途。”田敏顏一臉凜然,半步不讓:“老爺子好歹也勸着老夫人些纔是,咱們三房,熬到今天也不容易。”
老爺子一氣然後一怔,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