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找的開溜藉口相當牽強。
牙疼。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只要裝的足夠像,泰叔也只能把他送回到醫院。
眼看着就要到了晚上答謝宴的時間了,可楊銳的牙疼卻不見緩解,泰叔無奈,只得安排了兩名手下留下來照顧楊銳,他自己則帶上謝致遠匆匆趕去了合盛酒店。
泰叔剛一離去,楊銳就變了臉,衝泰叔的兩名手下說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守在身旁,責令那二人必須遠離他的視線之外。
那二位無端遭斥,心中甚是委屈,怎奈這大陸仔卻是泰叔的座上嘉賓,也只好咬牙忍着,乾脆躲進了隔壁一間房中。
楊銳終於得到了獨自行動的機會。
偷摸溜出病房,尋找到醫院清潔工的一間儲物室,幸運的是這間儲物室並未上鎖,楊銳還在裡面找到了一身清潔工的衣裝。
還別說,這身衣裝挺乾淨,聞起來也沒什麼異味。
把自己打扮成了醫院清潔工,楊銳拿着清潔工具溜達到了心胸外科病區。
病區挺安靜,新合盛的多名弟兄守住了各個進出口,不管是出去還是進來,都需要嚴格盤查。
楊銳依靠這身工服混進了病區,一邊裝模作樣拖着地板,一邊四下觀察打量。
好像,似乎,貌似……並沒有什麼異常。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手術一關順利通過,病房戒備又如此嚴密,楊銳是真的想不出還能有什麼環節會出意外。
畢竟不是搞特工的,光有個直覺根本沒鳥用……正感慨,就見到一名護士小姐姐推着治療車走向了龍叔的病房。
楊銳心頭不由一顫。
上一世讀過一本,裡面有一橋段,說醫生往病人的吊水中加了點不該加的藥物,輕而易舉就殺死了病人。
難道說……
楊銳悄無聲息靠近了護士小姐姐,然後腳下一滑。
只聽到‘咣嘰’‘嘩啦’一通聲響,治療小推車翻到在地,上面放着的吊水瓶也摔成了兩半。
小姐姐還未爬起便已經哭開了。
龍叔的貼身保鏢倒也穩重,並未發火,親手扶起護士小姐姐,微笑着安撫了一句:“沒關係的,再重配一瓶不就好了麼。”
護士小姐姐還想要收拾地上的狼藉,楊銳連忙攔住,禍是他闖的,責任全怪他,怎麼好煩勞小姐姐收拾這一地狼藉呢。
護士小姐姐也相當有修養,不單沒怪罪清潔工,還道了聲謝。
待小姐姐回去重新配藥,楊銳速度扯下了僞裝。
“是我,楊銳。”
龍叔的保鏢吃了一驚,失口道:“你怎麼……”
楊銳做了個噤聲手勢。
“我有個不好預感,有人要對龍叔不利……”同時拿起了地上摔碎了的吊水瓶底,接道:“這裡面還剩了點藥水,你抓緊時間拿去化驗,注意了,一定不要聲張。”
面前這位可不是外人,那是新合盛話事人龍叔最欣賞的人,保鏢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接過瓶底,再跟同伴交待了一聲,隨後便快步走出了病區。
楊銳向另一位貼身保鏢詢問起龍叔的狀況。
那保鏢下意識地通過房門上的小窗口向裡面張望了一眼,正想回話,就聽到屋內傳出了龍叔的聲音:
“阿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楊銳推門而入。
“龍叔,是我不小心撞翻了護士的治療車,耽誤給你換藥了。”
見是楊銳,龍叔立馬高興起來了。
“打個狗屁的藥,我現在覺得病都已經好了。”
確實,龍叔現在說起話來比起手術前有力了許多,至少不怎麼喘了。
“藥還是要打滴……”楊銳順勢坐到了病牀前,端起牀頭櫃上的一隻玻璃碗,夾了片菠蘿放到了龍叔的脣邊。
手術完沒多長時間,龍叔還處在禁水禁食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潤潤嘴脣。
龍叔卻一點面子也沒給楊銳,呸的一聲便吐掉了脣邊的菠蘿片。
“你要是真心疼龍叔的話,那就給龍叔來根香菸。”
楊銳笑了,直接懟了回去:“想得美!”
閒聊了一會,重新配了藥的護士小姐姐推着治療車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楊銳下意識轉過了身,生怕被小姐姐給認出來。
小姐姐換好了藥,順便檢查了下吊水通路,確定無異常,然後跟龍叔禮貌地道了聲歉意後便退出了病房,楊銳隨即走過來,關上了吊水閥。
鬼知道這瓶新換的吊水有沒有問題。
沒多會,那位去送檢的保鏢回來了,沒進屋,隔着房門上的小窗口向楊銳招了下手。
楊銳藉口撒尿,出了病房。
那保鏢的神色相當凝重。
“銳哥,化驗結果出來了,鉀濃度嚴重超標。”
醫學盲楊銳恍惚間記起了一個醫學病症名詞:
高鉀血癥。
“先別聲張,打電話到合盛酒店,通知謝致遠立刻回醫院。”稍一頓,楊銳又接着吩咐道:“一個傳一個,通知新合盛在場的所有弟兄,盯緊了心胸外科所有醫護人員,不必干涉他們的行動自由,但一定要掌握住他們所有人的動向。”
交代完,楊銳不動聲色返回病房,繼續跟龍叔打屁聊天。
……
謝致遠接到通知時,答謝酒宴已經開始了十多分鐘,做爲一院之長,他似乎很重要,又似乎可有可無。
焦點在人家宋教授身上,他代表教會醫院表示過感謝後,也就基本上沒什麼事情了。
所以,悄悄離席毫無阻力。
合盛酒店距離醫院也就四公里的路程,運氣也相當不錯,一路上只遇到了一個紅燈,因此,不到二十分鐘,謝致遠便來到了心胸外科病區。
楊銳將謝致遠帶到了一個僻靜地方。
“謝院長,我想向你瞭解一個醫學問題,病人的吊水中鉀濃度嚴重超標,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呢?”
謝致遠不由一驚。
他的碩士研究生讀的是醫院管理專業,但本科卻是臨牀醫學,如此問題自然清楚的很。
“高鉀血癥,嚴重者會導致心律失常,危及生命……”
楊銳再問道:“依你看,龍叔的術後治療需要給與超高濃度的鉀嗎?”
謝致遠驚道:“有人想害龍叔的命?”
楊銳嚴肅搖頭:“我不敢斷言,但需要你的如實回答。”
謝致遠道:“大型手術後,病人有可能出現電解質紊亂,適當補充鉀鈉鈣等電解質是正確的,但絕不會以超高濃度來給予。”
楊銳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院長,還得再辛苦你一下,請你立刻回到合盛酒店,找機會悄悄告訴泰叔,有人想對龍叔下手。”
懷疑得到了驗證,謝致遠終於可以流出一身冷汗了。
楊銳回到了病房,隨即通知龍叔的保鏢,由暗改作明,控制心胸外科所有的醫護人員,那些個下了班不在醫院的也不能放過,派出兄弟,將其請回醫院。
至於要不要報警,楊銳不敢擅自做主,這得請示龍叔。
病房中,躺在病牀上的龍叔聽完了楊銳對整件事的陳述,表現得相當平靜。
“我就說嘛,是你銳仔救了龍叔的命,你小子當時還不承認,現在還嘴硬不?”
楊銳賠笑道:“在龍叔面前,銳仔哪兒都不敢硬。”
龍叔咧嘴大笑。
像是扯到了刀口,龍叔的笑聲戛然而止。
忍了片刻,待那股子疼勁過去了,龍叔嘆道:“家醜不可外揚……報警,就算了吧。”
看龍叔的表情反應,應當是對那害他黑手的身份猜到了個七七八八,楊銳做爲一個外人,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該做的,他都做了,不該做的,楊銳也不打算去做。
江湖的事,他還是儘量躲遠些爲好。
正準備就此告辭,龍叔卻再次開口。
“銳仔啊,龍叔知道你心不在江湖,當然不會強求,但你能否爲龍叔指點下迷津呢?”
楊銳連連擺手:“龍叔啊,你這不是在捧殺晚輩麼?可不敢再說什麼指點迷津的話,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來就是,晚輩知道的,有把握的,必將毫無保留。”
龍叔笑了笑。
“不死鬼阿泰一直跟我說,九七之後,港城一定會變天,到那時不會再有堂口的活路,對這事,你怎麼看?”
這事……嗯,我倒是有些發言權。
楊銳速度打了下腹稿,隨後道:“天,是肯定會變的,但站在我的角度看,應該說這天變得更加晴朗了,沒了鬼佬在上面耀武揚威,港城人自個管理港城,馬照跑,球照賭,你龍叔依舊可以挺着胸膛說自己就是新合盛的話事人,絕不會有人來抓你。”
龍叔點了點頭,像是鬆了口氣。
“那堂口的生意呢?會不會照常做?”
楊銳嘆了口氣,道:“龍叔啊,晚輩實話實說咯,有些生意可以做,但有些生意千萬不能碰,不管這天是什麼顏色的,那種傷天害理的生意再怎麼賺錢,那也是昧良心要折壽的哦。”
龍叔笑了:“你指的是麪粉生意?”
楊銳嚴肅點頭。
龍叔做嗔怒狀,斥道:“跟那不死鬼阿泰一摸一樣的口氣……”
緩了口氣,龍叔接着感嘆道:“你泰叔給我立下的唯一規矩就是新合盛絕不能碰面粉生意,這次有人想要我四眼龍的命,恐怕也是因此而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