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兄弟兩人只領着兩名小廝過來,像是單純性的拜訪,小廝手中提着好些禮物,管家含笑推卻,說太傅府從不收禮。
袁聰規規矩矩地朝恩師太傅磕了個頭,“下官拜見恩師。”
太傅對他這樣的禮儀倒也不意外,因爲,袁聰除了不與他私下來往之外,一向對他恭敬的。
“起來說話吧。”太傅聲音平靜無波,但是阿蓁卻看見他眼底是有喜悅的。
袁聰與袁令又見過夫人之後才入坐。
之前太傅與阿蓁上契儀式,袁聰沒有來,但是在宮中那一次皇太后的菊花宴上,他是見過阿蓁的,所以,一眼就認出了阿蓁,連忙起身,“這位是粵南縣主吧?縣主也在?下官袁聰見過縣主。”
阿蓁連忙還禮,“尚書大人有禮了。”
袁令是沒有見過阿蓁的,本以爲一個能叫朝野震驚的女子起碼會是一個英姿颯爽孤傲自冷的女子,卻不曾想竟長得如此清麗脫俗,容貌驚人,而且,還這般的禮儀周全,絲毫沒有得勢的勢利與自負,反而溫婉柔和得叫人心生愉悅舒服。
阿蓁見兩人坐下,便道:“我也不妨礙你們說話了,先告退。”
夫人是巴不得阿蓁走,連忙站起來道:“好,我們娘倆回去說說話。”
袁聰一怔,連忙站起來,“縣主請留步。”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看着他,尤其太傅的神色有些耐人尋味……
袁聰連忙拱手,“縣主見諒,下官有些冒昧了,只是今日來除了拜訪恩師之外,還有些事情想請縣主幫忙的。”
太傅聽了此言,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原來他不是來看自己,而是有求於阿蓁。
他大概是早就打聽到阿蓁來這裡了,所以,巴巴地提着禮物趕過來。
阿蓁微微一怔,“找我?尚書大人找我什麼事呢?”
袁令站起來道:“實不相瞞,其實我們兄弟二人已經到府上等了兩日,都等不到縣主,後來令尊說縣主來了太傅府中,我們兄弟二人便急忙趕過來了,實在是情不得已,請縣主見諒。”
阿蓁站定身子看着袁令,“你們找我什麼事?”
袁聰道:“是這樣的,家母病逝之後,家父一直神志不清,更不飲不食,一病不起,想隨家母而去,請了數位大夫,都說父親心存死志,無能爲力,身爲人子見父親如此,心中憂慮,又知道縣主懂得醫術,想懇求縣主能去爲家父治病,縣主若能答應,我兄弟二人定當感恩戴德。”
阿蓁定定地瞧着袁聰,“袁大人倒是位孝子,只是,懂得孝順父親是好的,可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袁大人如何尊師重道,想來許多人心中也有數了,如此涼薄,怎不叫人心淡?”
袁聰大爲愧疚,臉色大窘,明白了阿蓁的意思,連忙跪在恩師面前,連續磕了九個響頭,擡起頭的時候已然流淚滿面,哽咽道:“恩師恕罪,是門生不孝不仁。”
太傅
也明白了阿蓁的意思,難怪這丫頭連續幾日都呆在這裡,彷彿沒啥事幹的,原來等着的就是這一出。
他心底微微嘆息,確實,他還是很看重這個門生的,因他確實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是朝廷的棟樑,對他淡漠,並不意味着他沒有才幹。
如今見他四十多歲的人了,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請罪,心早就軟了,道:“起來吧,起來吧。”
袁聰卻不肯起來,事實上,他倒不是在作秀用苦肉計,而是阿蓁的話確實點醒了他,一日爲師,終身爲父,不管他今日有什麼成就,始終是離不開恩師的提拔與教誨,他的自負自傲,只會爲自己的冠上一頂涼薄的帽子。
上官文淡淡地道:“大人起來吧,家父受不起您這樣的大禮。”
袁聰聽得大文這樣說,更加的愧疚難當,執意跪着叩請恩師的原諒,“恩師,我知道我確實該死,有了丁點兒成績,便自高自傲,怕招人閒話,淡漠了師生情意,恩師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但是請恩師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上官太傅見得意門生如此,心中也是不舒服的,伸手拉了他一把,“起來說話,定國公怎麼樣了?”
聽恩師問起父親,袁聰這才站起來,垂淚難過地道:“自從家母年中去世,家父便一直神智不清,每日說着要去陪母親,後來更是發展到不飲食,每頓都必須哄他才吃下一點,本來病情已經有所好轉,可入冬之後,直嚷着說母親怕冷,要去給母親送衣裳,這不折騰了一番,患了傷寒,如今病情加重,連宮中的御醫都去看過,說家父心存死志,病入五臟六腑,沒法了,讓我們準備後事……”
太傅聽得袁聰說的話,一件事情他敘述不流暢,可見心中已然十分彷徨失措,不禁嘆息道:“老夫往日便知道定國公與夫人情深意重,只是沒有想到竟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真是叫人敬重。”
袁令也是一臉的難過,看着阿蓁,“所以我們兄弟今日前來,是想請縣主去爲家父治病,還請縣主垂憐。”
阿蓁的態度倒是很乾脆,“阿蓁未嫁,在家自當聽從父親的話,父親若同意,阿蓁便去,父親若不同意,便恕阿蓁無能爲力了。”
袁聰聽了這話,更篤定阿蓁是責怪他之前對恩師的淡漠,不禁追悔莫及,想起自己之前所作的種種,想來恩師是不會原諒自己了,不由得低下了頭,可見人是真的不能太過自傲,忘記根本,人不管爬到哪個高位,總有需要人幫助的時候。
他臉色灰白地道:“我不敢求恩師原諒!”
他料定太傅不會准許阿蓁前去,誰知道太傅沉吟了一下對阿蓁說:“定國公經商多年,爲人心善,捐獻了許多家財救濟窮苦,阿蓁你若有把握,便不妨前去看看,能治好固然好,治不好,盡力了相信定國公也不會怪你。”
阿蓁應聲道:“是,女兒遵命!”
袁聰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爲今日來求阿蓁,就算不費上幾日功夫,也鐵定少不
了被恩師刁難,可沒想到他們纔來,茶都還沒喝完一盞,事兒就妥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袁令,袁令也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畢竟,他們收到消息,要粵南縣主親診可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袁大人,什麼時候可以走?”阿蓁問道。
袁聰還沒反應過來,大文已經把藥箱取來了,小聲地跟阿蓁嘟噥,“我還說怎地回家還帶個藥箱,原來在這裡等着。”
大文是聰明人,已經從阿蓁的態度看出了這一切,阿蓁湊在他耳邊輕聲道:“父親還是很在乎這個得意門生的,不是嗎?”
大文輕聲道:“還是女兒貼心啊。”說完,嘻嘻地笑了一聲。
阿蓁跟着袁家兄弟出了府門,上了袁家的馬車,掀開簾子看了一下,然後對車把式道:“走吧。”
袁家兄弟是騎馬來的,所以馬車便只有阿蓁一人。
簾子落下的瞬間,阿蓁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這幾日,一直都有暗衛跟蹤她,相信她去袁府治病的事情很快就會傳到皇帝耳中。
而她也相信冷逍陽安排她去袁家,不僅僅是幫袁老爺子治病這麼簡單。
定國公府佔地很大,是那種老式的府邸,雖然這麼有錢,但是外牆看起來還是有些陳舊,彷彿幾十年不曾裝修翻新過一樣。
進了袁府中,以爲袁府內會會裝飾高檔一些,但是阿蓁一路進去,只覺得和獨孤府的格局沒有什麼分別,中等偏上,倒是很多古樹參天,院子裡栽種了許多話,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花卉,像海棠,桂花,紫荊,薔薇等這樣的花樹隨處可見,自然如今不是開花的季節,除了菊花,院子裡一派凋零。
袁聰想讓阿蓁在正廳先喝口茶再過去,但是阿蓁說先去看病人,袁聰只得帶着阿蓁去了定國公的院子裡。
這是一所老宅子,無論是從牆壁,圓柱,古樹都可以看出歲月斑駁的痕跡,但是這所宅子的氣場是很平和的,似乎沒有沾染任何的陰氣,對這樣的大家族來說,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
阿蓁開始明白,爲什麼冷逍陽選中了定國公府。
定國公年逾六十,不是太老的年紀,但是阿蓁見到他的時候,他坐在房中一張太師椅前,凝望着牆上的一副畫像,癡癡地看着,頭髮已經花白,面容蒼老得彷彿七十古稀的老人了。
下人遠遠地站在他身後,不敢前去打擾他。
阿蓁站在他身側,看着牆上的畫像,那是一個年輕女子,梳着兩條麻花辮子,麻花辮子捲起來形成兩個圓環,不醜,但是和美不沾邊,不過,絕對可以稱得上可愛。
“你在看什麼呢?”阿蓁從他癡迷的眼神看出他的神智已經不太清醒了。
定國公彷彿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地被人打擾,他側頭看了阿蓁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兇惡,卻不搭理阿蓁。
阿蓁便拉來一張椅子,與他一同坐在畫像前看,袁聰想上前,阿蓁擺擺手,示意屋中的人都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