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一日之後,楚君憐每日都會過來找墨冬,天氣好的時候,帶着墨冬出去走走,天氣不好,便在生着暖爐的房間裡坐着聊天。
他什麼都沒問墨冬,但是私底下問過阿蓁,問到底是不是墨冬救了他。
阿蓁沒回答,只反問他一句,“如果是墨冬救了你,那麼雲飄飄是什麼人?”
楚君憐沒回答,陷入了沉思中。
阿蓁沒有告知他真相,因爲墨冬說過,不管能不能救她,這個真相都讓它隨風而去吧。
她不希望,他心中有這一份束縛。即便來日她走了,她也希望,他只是覺得傷感,而不是傷心或者愧疚。
她是修煉的人,最怕的就是虧欠別人東西,她救他,是因爲他曾救過她,一人一次他們之間就算兩清了。
至於曾經在中間參雜過什麼感情,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生命的倒數,是很痛苦的事情。
這種痛苦,不僅僅是墨冬,還有楚君憐。
段棋其實也後悔過跟他說了墨冬只有一年的命。當時只是一時意氣,心裡覺得不舒服,便這樣說了。
後來見楚君憐每日都打不起精神來,她就覺得後悔了。
朝中的局勢很是緊張,阿蓁從冷逍陽口中知道,皇帝曾經對冷君陽發動過兩次暗殺,但是都沒能成功。
阿蓁知道,事情已經進入白熱化的階段。
而冷君陽與長嶼公主的婚事,將在二月初舉行。
一月二十五,阿蓁被召入宮中。
阿蓁在數日前,曾讓國師轉告皇帝,說如果他願意去見旌德皇后,她可以帶他去,但是前提是要跟閻王爺討要一個人情。
皇帝最終是答應了阿蓁的要求。
人間的帝王去陰間地府,這多少會引起陰間的轟動。
閻王秦廣親自出來迎接,按照地府的最高規格。
與閻王一同出來的,還有鍾馗。
最高領導人敘話之後,鍾馗上前,含笑說:“子昊兄,我們多年沒見了。”
皇帝自然認得鍾馗,見到鍾馗,未免想起了當年的事情,心中一陣唏噓感慨,“是的,多年不見了。”
“兄已經是人間帝王,真是物是人非啊。”鍾馗也感慨地道。
阿蓁適時地打斷兩人的敘舊,“今日冒昧前來,其實是有事情想要閻君幫忙的。”
秦廣面容威嚴,着黑色的閻君朝服,眸色有些冷淡地掃了阿蓁一眼,“你就是獨孤蓁?”
“回閻君的話,正是小女子。”阿蓁知道自己理虧在前,只得先認了輸,“之前擅闖三途河,殺了不少勾魂鐵蛇,一直想向閻君賠罪,只是凡間瑣事困身,今日前來,一則是有事想求閻君幫忙,二則便是賠罪的。”
阿蓁這話說得無比誠懇,又有人間帝王在這裡,秦廣也不好擺臉色,只是哼了一聲道:“這可不是一句賠罪便能了了的事情,容後再說。”
鍾馗問阿蓁:“不知道你今日帶着子昊兄過來,是所爲何事?”
阿
蓁微笑着問道:“地府一定知道龍女的下落,今日前來,便是要向閻君打聽一下龍女的所在地。”
秦廣怔了一下,“你要找龍女?找龍女所爲何事啊?”
阿蓁自然不能跟他說找龍女就是爲了救回三途河的旌德皇后,雖然說這三途河的亡魂去留地府都不會太管,但是這樣一來,地府便知道龍女要再次來,死命地阻止都來不及,怎還會讓她去找龍女?
“是這樣的,我手上剛好有一個病人,因犯了天條,但是立心善良,所殺的人也是大奸大惡之徒,我想請龍女手下留情。”阿蓁說。
閻王自然知道不會這麼簡單,否則怎需要帶上人間帝王來地府?這位人間帝王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來頭不小,他甘願來地府,獨孤蓁要救的人自然不簡單。
尤其,閻君也知道旌德皇后就在三途河,所以,即便阿蓁不說,他也猜測到了幾分。
秦廣笑着說:“這一次你可猜錯了,我們並不知道龍女的下落。”
皇帝察言觀色,知道秦廣所言有虛,便懇切地道:“閻君,朕親自來此,便是希望閻君能賣朕一個面子,這份情,朕記下來了,若閻君來日有用得着朕的地方,朕定然不負所托。”
秦廣本還希望皇帝不會親自開口,只是他卻提出了這個要求,若推了,面子上過不去,雖說人間帝王奈何不了閻王殿,可說白了,日後大家都是同僚,得罪了他,也沒什麼好果子吃,畢竟,人家是上面的神仙。
阿蓁見秦廣猶豫,便加了一句,“閻君請放心,若我找到龍女,定有方法讓她幫地府修補斷橋,我也知道地府爲了斷橋的事情傷盡腦筋,只要閻君說出她的下落,我也會讓閻君無後顧之憂的。”
秦廣聽得此言,有些嘲笑地道:“你能讓她修補斷橋?你未免高估了自己吧?”
阿蓁微微一笑,神定氣閒地道:“想來閻君也知道我們毛家與龍家素來有些淵源,這事兒旁人或許辦不到,可我就一定能辦到。”
判官在秦廣耳邊低語了幾句,秦廣神色有些猶豫,細聲問道:“當真?”
“確實如此!”判官輕聲說。
秦廣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阿蓁,像是下定了決心,“好,我可以告知你龍女的下落,但是你也務必遵守你的諾言,讓龍女爲我地府修補斷橋。”
阿蓁連忙應道:“那當然,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秦廣聽得此言,對判官打了個眼色,判官走向阿蓁,執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阿蓁微微一怔,擡頭看着判官。
判官微笑,“清楚了?”
阿蓁點頭,“清楚了。”
阿蓁說了明白,秦廣便立刻說:“好,既然明白了,那就請你快點去找龍女,我便不留二位了。”
地府最近亂得很,秦廣如今哪裡敢容留阿蓁這種人?怕再出什麼亂子,自然巴不得她趕緊離去。
而且,阿蓁還是帶着人間帝王來的,這皇帝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地府的陰氣又濃重,若死在地府便更是不妙了。
阿蓁當然想馬上離開,但是來之前答應過皇帝,要帶他去見見旌德皇后,其實她不太想帶他去,一則,之前她殺了那麼多的勾魂鐵蛇,這一次三途河的勾魂鐵蛇看到她,只怕會發瘋,若因此而嚇着了皇帝,她回去也不好交代。二則,旌德皇后大概也不願意見到他的,她沒有徵得旌德皇后的同意貿貿然帶他去相見,違背了旌德皇后的意願,是她所不欲。
果然,秦廣這邊剛說完,皇帝便用殷切的眼光看着她。
阿蓁從他的眼光裡看出了期盼和害怕,他是害怕見到旌德皇后,但是,他也很想見她。
事情沉澱了那麼多年,加上他曾經從青冥上咒裡回憶了那麼多前塵往事,而這些前塵往事恰巧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所以,此刻對他而言,對旌德的恨意,遠遠低於愛意。
所以,他渴望見到旌德,見到他曾經放在心尖上疼愛過的女人。
秦廣怕他與阿蓁不走,連忙吩咐鍾馗和判官送兩人離開。
離開閻王殿,皇帝還沒問,鍾馗倒先說了,“子昊兄,你猜我在三途河見到何人了?”
皇帝聽得此言,心中噗通一跳,“見到何人?”
雖然明知道他見到了誰,卻也忍不住問了一問。
“旌德。”鍾馗看着他,神色忍不住有些憐憫,“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我瞭解過,她是自己跳入忘川河的,最後被衝到三途河裡去。”
皇帝臉色很是蒼白,身子也徐晃了一下,“鍾道長,能否帶我去見見她?”
阿蓁使勁向鍾馗打眼色,只是鍾馗此人心直,並不知道阿蓁的心思,只道阿蓁是希望他帶領兩人去三途河見旌德,便一口諾下了,“可以的,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她如今陷於濘口處,很是悽慘,你不能過於接近,更不能試圖拉她出來。”
鍾馗會這樣說,是因爲他完全不知道他們兩人發生過什麼事,只當兩人依舊是恩愛夫妻,怕他愛妻心切,纔有這樣的叮囑。
皇帝的手搭在阿蓁的肩膀上,步伐已經有些凌亂,他的呼吸很急速,地府這樣陰寒的地府,他的額頭竟然有細碎的汗珠滲出。
他很緊張,很害怕,雖然來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近鄉情怯,當終於要見到她的時候,他的承受指數還是直線下降。
阿蓁只得扶着他走路,如今只怕是無法避免兩人相見了,就算她不帶他去,鍾馗看在往日相識的份上,也會帶他去的。
有鍾馗帶着,他們便不必乘坐小舟,但是也必須要從奈何橋下忘川。
孟婆依舊站在奈何橋頭,分派着孟婆湯。
她身後,是滾滾的宿命巨輪,說不出的莊嚴恐怖。
擡頭的時候,她看見了阿蓁。
遲疑了數秒,她緩緩走下橋頭,來到阿蓁面前。
阿蓁知道她要問關於白衣男子的事情,上次是倉皇而逃的,所以並沒能見到孟婆一面,也沒告知她關於白衣男子的事情。
“他……”孟婆嘴脣有些微顫,“怎麼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