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面色難看的如同菜色,衆目睽睽之下,她們母女就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了,不過,她們母女可不是冒充的威遠侯府的夫人小姐,這眼前的小賤人,到底是嫩了點,只要她和西西威遠侯府的夫人小姐身份得到了證實,這點伎倆對她們沒有用的。
錦好瞧着葉氏,目光閃了閃:一百步的大戲,她都演了九十九步,怎麼會差這最後一步?又怎麼可能讓她們證實自個兒的身份?
什麼最讓女人傷心?當然是男人親自捅得刀子,今兒個,她就讓葉氏親自感受一通來自威遠侯的刀子吧!
也就算是替長公主出一口惡氣吧!
或許長公主聽得這消息,那鬱結在心的悶氣會好些!
這也算她給太后娘娘的第一份交代,畢竟總要對得起那一品博學的恩賜。
巡街的衙役很快就來了,原本他們倒是想慢點的,可是人家丫頭說了,莫五小姐在博古齋發現有人冒充威遠侯府的侯夫人和小姐,被她發現了之後,竟然還想傷人。
這可是大事啊,誰不知道莫五小姐即將成爲威遠侯府的新媳婦,也難怪這般緊張威遠侯府的名聲。
當今皇上的親外甥,長公主的兒子,太后的親外孫——翰林院的翰林大人,對這位莫五小姐又多鍾情,這京城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多少人想搭着梯子湊上去獻殷勤都沒有機會,今兒個居然給他們得了這樣的好機會,所以巡街的衙役聽得那丫頭的話後,那腳下恨不得踩着飛火輪纔好。
衙役辛苦拔開人羣鑽了進去,瞧着衆人期待的眼神,第一次感受到自個兒的重要性。
姚老夫人瞧着衙役來了,臉色苦巴巴,道:“二位差官可算是來了,瞧瞧這二人不但冒充威遠侯府的夫人小姐,被我孫女識破之後,更是意圖謀害她的性命,這般惡毒蛇蠍之人,不重罰不足以平民憤。”
姚老夫人對着議論紛紛,情緒高昂的人羣做了一個揖:“各位,老婆子雖然初來京城,可是早就聽人說過,京城的鄉親,最是高義,古道熱腸,正直無畏,今兒個,我祖孫二人的情景,相信不少鄉親們都看的清清楚楚,這位小姐用玉簪意圖謀害我這外孫女,絕對不是我們祖孫誣賴於她,對不對?”
錦好暗暗爲姚老夫人鼓掌,這說詞說得好啊,相信古道熱腸的高義京城鄉親們是不會讓初來京城的姚老夫人失望的。
果然,姚老夫人的話剛剛落下,就有高義的京城人士站出來說話了。
“官爺,這位老夫人所言不假!”
“對啊……”
“沒錯!”
“是啊,我親眼看見的。”
“那簪子差點就刺傷這位小姐。”
“是啊,實在太險了。”
“嗯,太險了。”
……
衆人七嘴八舌,從開始附和姚老夫人的話,到最後誓言旦旦,目睹許諾西的行兇。
葉氏被衆人的話咽得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半響之後,才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勉強維持風度,擡頭看向錦好,從牙縫中蹦出一句話:“你到底想怎麼樣?”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居然會弄成現在的樣子,這一對祖孫的手段,實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葉氏比許諾西多吃幾年飯,眼光也厲害不少,從錦好和姚老夫人的穿着中,瞧出來這二人都是低調中的華麗,應該是出身良好之人,這樣的人應該都是愛惜面子的人,可是瞧這二人行事,根本不管不顧,一心想要將事情鬧大的樣子,這實在不符合常規。
這根本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葉氏心裡飛快的盤算着,不停的想着對策,她就不相信眼前的這局會是個死局,她一雙描繪的異常精緻卻難掩細細皺紋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絕不甘心,自個兒一輩子經歷了那麼多的大風大浪,都平平穩穩的過來了,今兒個難道要在這麼一條小陰溝裡翻了船麼?
怎麼能這樣,她怎麼能如此兒戲的敗在這對祖孫手裡,沒有刀光劍影,沒有驚天動地的陰謀,就這麼簡簡單單的……
若是真的這樣敗了,敗在無名小卒的手裡,她嘔死了不說,只怕死後都要從墳墓裡爬出來,瞑目不了啊!
不過,她操持了威遠侯府內宅這麼多年,與長公主分庭抗爭多年,以外室的身份晉升平妻之位,這心理素質還是過硬的,即使無法可想之下,還是極力穩住心神,沉穩的問着錦好。
她算是看出來了,今兒個事件的主導者,不是銀髮的姚老夫人,而是眼前這美的驚人的莫錦好。
錦好見葉氏臉上快要支撐不住淡然,像是要破功的樣子,這表情越發的悠然,挑着眉頭,應道:“我沒想怎麼樣?不過是想要爲自個兒討個公道,二位冒充誰,其實這是官府的事情,可是用簪子傷人,我就無法忍氣吞聲了。”
錦好怎麼說,就抓住許諾西傷人之事。
這事情若是能按照她的心思,自然是最好不過,若是不能安照自個兒的心思,看着這母女二人吃癟,也是一件大樂事,再說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也是個值得謀劃的,不是嗎?
那兩個巡街的瞧了瞧錦好,又瞧了瞧葉氏,二人雖然上不了檯面,可是這雙眼睛還是挺毒的,見葉氏的氣度,這冒充二字,就有些玄乎了,這通身的氣派——
二人從當值的第一天,府衙的老衙役就手把手的教過,這京城功勳世家雖不敢說倒背如流,可是這大體的情況還是清楚的。
難不成,這位自稱侯夫人的,就是威遠侯府的另一位……
二人飛快的對了一下眼光,然後都後退的一步,安靜的躲在一邊聽二人脣槍舌戰,這兩邊哪個是他們小小衙役惹得起的?
威遠侯府在朝堂爲官又豈能沒有敵對之人?尤其是葉氏,一個外室爬上正妻的位置,這讓天下的正妻都看的很不順眼。
當下,就有人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冒充朝廷官員的夫人那是要挨板子的大罪,意圖傷人,那更是發配充軍的。這個公道討得好。”
有人開了頭,自然就有人跟上來了,於是不少人都跟在後面起鬨,熱鬧的情形倒像是菜市場一番。
葉氏的一口氣悶在胸口處,所有的後路都被錦好堵得死死的,說起這謀算人來,她可算是老行家了,這些年在這威遠侯府裡活得是如魚得水,什麼陰謀詭計,她沒有用過。
可是每一次,她都是小心謹慎,認真對待,生怕做錯了一步,說錯了一句,但瞧瞧眼前這位少女,有人謀算人,謀算的這般漫不經心,甚至帶着幾分玩笑,可是就是這般玩笑般的謀算,讓她們母女毫無還手之力。
這讓她想起她以前的認真,如臨大敵,真的嘔得要吐血:這少女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輸贏,輕鬆自在,這樣的感覺,讓她渾身都難受了起來。
而她之前卻是不管輸贏都要細細的計算得失——這讓她覺得自個兒以前像個傻子,現在就像是一隻耗子,被抓在一隻吃得很飽的貓的手裡。
這感覺十分的不好。
葉氏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對着錦好細細的解釋:“這位小姐,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我和我的女兒的確是威遠侯的夫人,至於說我女兒謀害小姐的事情,我想那應該是個誤會,還請小姐……”
“不要請我。”錦好十分乾脆的打斷他的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我從來就不信誤會一說。若是天下犯了錯誤的人,都用一句誤會解決了,這天朝的律法早就形同虛設了。”
葉氏終於閉上了嘴巴,沒有再對錦好說什麼,因爲她是看明白了,今兒個這事情,她再說下去,也等於是白說。
但是,許諾西卻不幹了,不就是這麼點小事情嗎,有她侯爺的父親在,這點小事情需要這般腆着臉面嗎,且,她和葉氏的身份在這裡,貨真價實。
“母親,和這賤民囉嗦什麼,直接讓這些衙役將她帶走,發配充軍好了。”
錦好險些又笑了起來:許諾西,你還能再白目嗎?
若是能讓衙役將自個兒帶走,葉氏還能讓她站在這裡嗎?
“啪啪……”
忽然一陣掌聲想起,壞笑的男子從人羣中而出,對着許諾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將許諾西看的面飛桃花,神色羞澀,半點也看不出剛剛那份強悍的勁兒。
來人邊拍手鼓掌,嘴裡也不閒着,笑道:“真是沒想到,今兒個隨意出來走走,就遇到這麼好玩的事情。”轉頭對着錦好道:“莫五小姐,本宮發現,只要遇上你,總會有些有趣的事情發生。”
錦好見到這突然站出來的男子,眼皮子微抽了一下,驚訝的不已,不過卻很快的整理好自個兒的情緒,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神色恭敬地行禮:“參見八殿下。”
八殿下?
衆人一聽,心中就都思索了起來,不過片刻之後,不管想到了什麼,衆人的眼睛中都只有一種情緒——好奇。
興奮激動到了極點,八殿下可是當今最親民的皇子,最喜歡與民同樂,而且還是個事兒倍多之人,更是讓人驚訝的發現,只要有這位八殿下在的地方,總會發生些有趣的事情,所以謝明覃的出現,將現場的氛圍調動的絕佳。
葉氏很會察眼觀色,忙拉着許諾西行禮,眼光卻一再的瞟向錦好:她不是個笨蛋,聽到謝明覃這麼一叫,頓時就將錦好的身份對上了號——難怪這般刁難於她們母女,原來是那房未來媳婦兒。
既然知道錦好的身份,葉氏的心就定了下來,莫錦好怎麼說很快也就是威遠侯府的人,今兒個,也不過是給她們母女來個下馬威,想來西西傷人之事,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
謝明覃走到許諾西的面前,瞥了一眼衆人,將和藹的形象保持的非常好,然後笑笑對着葉氏,道:“你說你是威遠侯府的夫人,好奇怪,本宮什麼時候多了你這麼個姑姑?”
隨即語重心長道:“人這輩子,要認命,可不能亂說謊話,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虛榮什麼。”
八皇子的話音一落,衆人的臉色皆是變了起來,葉氏的身子彎得更低了,而許諾西卻露出一絲嫉妒來:怎麼八皇子這話,聽着就是在指責她們母女啊,他剛剛笑得那般的溫柔,顯然是對自個兒生出好感了,可是爲何他不幫她呢?
葉氏伸手死死的拉着許諾西,阻止她開口,自個兒卻低聲說道:“八殿下教訓的是。”
謝明覃哼笑了一聲,又轉頭看向許諾西,從她手上拿過簪子,看了一眼,又扔給了許諾西,然後找了張黃花梨的椅子,坐下,容色一變,頓時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霸氣十足,透着一股子讓人不自覺的臣服氣息,隱隱的還有幾份戾氣。
錦好心中一怔,像是第一次瞧見謝明覃一樣,這人收起壞笑的臉,還真的挺像那麼一回事呢。
就在葉氏萬般委曲求全,給許諾西謀個迴轉的餘地時,許諾西卻忍不住道:“殿下,我和母親並非冒充,我母親是威遠侯的平妻。”
“平妻?”錦好倒吸了一口氣:“長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什麼人的身份這般高貴,居然能和長公主相提並論。”
“撲哧”,有人笑了起來。
人羣中顯然有人回憶起來,威遠侯的平妻不正是那位由外室扶正爲平妻的,漸漸地下面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衆人看葉氏和許諾西的眼神就帶了些興味。
葉氏和許諾西在那麼多別有深意的目光中,饒是城牆後的臉皮也扛不住了。
八皇子謝明覃周身的氣壓頓時因爲錦好的話,再次降低了不少,雙眼之中冷光乍放,不怒而威,一個眼神就讓葉氏一張臉上呈現了一片白色。
“原來是平妻,威遠侯府的平妻果真是身份尊貴啊。”謝明覃先是一讚,不過話裡卻透出一股子怪異來,果然,下一句就陡然諷刺過來:“葉家的一個庶女,居然都能和皇家的長公主平起平坐,這葉家果然不得小覷。”
說到這裡,上下將葉氏打量了一翻,搖頭道:“就你這幅模樣,我本宮實在看不出你哪一點像威遠候府的夫人,倒是冒充一事,值得考慮。”
葉氏聽了這話,忙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還請殿下明察。”
“八哥哥哪裡需要什麼明察?”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常歡冷哼着走了出來,道:“你們母女果真是威風八面,一言不合,就要謀害別人,錦好她不過是懷疑你們的身份,你這女兒就要謀算別人,道理說不過人家,就要讓人送到衙門去充軍,這麼威風,別說了我這個郡主了,就是真個兒公主都比不得,威遠侯府,那也是底蘊充足,怎麼會可能出現你這麼沒素質的夫人小姐。”
當然,自從威遠侯娶了這麼個外室爲妻之後,常歡就覺得威遠侯府是整個沒素質。
常歡冷笑道:“既然你女兒這般牛氣,非要上衙門去說個清楚,今兒個趕巧,我也要找府尹大人說說話,咱們一起去吧。”
常歡倒是熟門熟路的吩咐身邊的丫頭,“扶着”葉氏和許諾西上了轎子,還不忘拉着錦好的手,感嘆道:“你別怕,有我和八哥哥在此,誰都不能欺負你。”
錦好頓時無語:哪隻眼睛看到她怕了?
許諾西怒了,可不是一般的發怒,幾乎從她鼻孔之中都能冒出火星子出來:“喂,你如此對我,真得以爲我怕你嗎,我給你記下來了,看你日後有什麼好的。”
許諾西的氣勢很嚇人,可是落在衆人的耳朵裡,卻沒有一個人緊張的,更別說是上前勸慰了。
府尹大人聽得常歡郡主押着兩個人來,這心頭就是一陣嘀咕,苦笑連連:怎麼這位郡主的精力如此旺盛,三天兩頭來他衙門喝茶。
不管心裡樂意不樂意,態度是殷勤的,就算是心裡已經扭到痛了,臉上依舊是一臉的笑容,多年來的官場歷練,他什麼樣的事情都遇到過,早已經知道無論什麼時候,笑比哭還要好,所以,他的笑依舊是開開心心的樣子迎了出來。
許諾西現在已經不出聲了,她全身都在發抖,可是卻不敢再落得眼淚,更不敢說什麼尖叫,因爲在她罵的最兇的時候,那個看起來清清秀秀的丫頭,那麼手指一點,渾身就又痛又麻,又酸了起來。
若不是親身經歷,她是真的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酷刑。
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她將目光轉向一向最疼她的母親,她以爲會看到葉氏心疼目光,可是卻見葉氏閉起了雙目,這讓她心底的絕望繼續加劇——母親這是嫌棄她惹事了?
問了半響,府尹大人總算是弄清楚情況了,可是清楚之後,他蹙起的眉頭不但沒鬆開,反而蹙得更緊了,這一刻,他倒是寧願是常歡郡主行俠仗義,惹是生非,而不是這麼坑爹的事情——正主子一副神遊太空的樣子,倒是兩個看熱鬧的跳腳了,最讓他眉頭蹙起的是,即便鬧起來的只是看熱鬧的看客,他卻不能不仔細處理了——皇子和郡主,他哪裡能怠慢。
就在府尹大人爲難萬分之時,聽得人羣頓時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威遠侯……威遠侯……來了……”
錦好嘴角微勾,寒氣更盛:來的這麼快,果然很疼這位平妻,只是不知道他的疼愛能不能一直如此堅持下去?
今兒個,她倒是要好好的見識一番了。
------題外話------
好睏,從揚州回來的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