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煜一看到頭纏白色細絹繃帶的季光慎,原本就緊皺的雙眉越發擰了起來,臉色也黑沉的嚇人。“季將軍,你的頭是被陳老夫人打傷的?”莊煜一見到季光慎便單刀直入的問了起來。
季光慎還沒說話,無忌便憤憤的叫道:“不是她還有誰,我三叔身手那麼好,若非不能避,又怎麼會被人打傷頭。”
莊煜眼中怒意更甚,季光慎見了忙說道:“也不甚要緊,五殿下,請先進府再慢慢說吧。”
莊煜點點頭,與無忌和季光慎一起走進正堂,他見季光慎額上的白色細絹繃帶隱隱滲着血色,便關切的問道:“到底傷的怎麼樣,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季光慎笑笑道:“多謝殿下關心,真的不要緊,只是劃了個小口子,用不了幾天就能癒合。”
莊煜知道季光慎是個有分寸的人,便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陳老夫人抽的什麼瘋,爲何要砸傷你?”
季光慎苦笑着說道:“如今末將的官位比二哥高,老夫人心氣難平,末將是庶出,只能讓她出出胸中悶氣,別的還能怎麼樣。”
莊煜雙眉緊鎖,沉聲道:“季將軍是父皇愛將,豈能任人毆打,這事必要報到父皇跟前,總要還季將軍一個公道。”
季光慎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從前比這更難堪的事情還有很多,末將已經習慣了,五殿下不必爲末將不平,如今末將已然自立門戶,只要末將一家能平平安安的過活,受點子小傷又能算的了什麼。想來老夫人經了此事,應該不會再處處尋我們一家的麻煩了。”
無忌憤憤不平的哼了一聲,氣道:“白便宜她們了。”
莊煜想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沉聲道:“若果如季將軍所想那便最好不過,若然有人不知悔改,絕不能輕饒了她。”
季光慎笑道:“這是自然,末將也不是那等任人欺凌不還手的性子。”
就在莊煜和無忌季光慎說話之時,六皇子莊烴也得了季光慎被嫡母打傷的消息。他立刻去了慈安宮,向太后求了出宮的腰牌。太后本就對於隆興帝和皇后每每特許五皇子莊烴出宮而心有不滿,如今麗妃的兒子莊烴一來求,她便立刻答應了莊烴的請求,命人拿了慈安宮的出宮腰牌交給莊烴,由着他進出宮禁。
靖國公府府門前,莊烴叫響了府門,將慈安宮腰牌遞於門子,用刻意加粗的聲音說道:“送於老夫人一看便知。”
門子見戴着帷帽的莊烴衣着華貴氣度非凡,拿的又是一方金地腰牌,便也不敢問他是誰,忙忙將腰牌送到了陳老夫人的面前。
陳老夫人一見是慈安宮的腰牌,不由大吃一驚,立刻命季重慎親自將來人引到慈萱堂的上房,命連同季重慎在內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不知尊駕是……”陳老夫人見眼前之人用黑紗帷帽遮住面容,便疑惑的問了起來。她真不記得太后宮中有莊烴這樣身形的內侍。
莊烴緩緩將帷帽除下,露出了本來面目,陳老夫人一見是六皇子,心中大驚,慌忙跪了下來,口稱:“老身拜見六殿下。”
莊烴擡手虛扶,淡淡道:“老夫人免禮。事發突然,本殿下不得不倉促到訪,老夫人不要在意。”
陳老夫人忙道:“哪裡哪裡,六殿下是請都請不到的貴人,您大駕光臨,直教寒舍蓬蓽生輝。”
莊烴淡淡一笑,旋即正色問道:“老夫人今日是否真的動手打了雲門偏將季光慎?”
陳老夫人一驚,愕然問道:“殿下如何得知此事,難道是他在皇上面前將老身告下了?”陳老夫人知道莊烴不會無的放矢特特跑出宮來詐她,他必是有了確切的消息纔會那樣問,因此連否認都不否認,只追問是否是季光慎將自己告下了。
莊烴似是滿意笑了笑,搖頭道:“老夫人太小瞧季將軍了,何需他親自到父皇面前告下老夫人,這消息已經傳進了皇城,想來過不了多久父皇必會得知。季將軍立下大功,父皇正器重於他,老夫人危矣。”
陳老夫人大吃一驚,慌忙跪下道:“多謝殿下特來相告,求殿下相救老身。”
莊烴淡笑扶起陳老夫人,和緩的說道:“老夫人也不必這般着急,本皇子今日就是前來幫助老夫人的。”
陳老夫人不喜反憂,她深知這些皇家之人若出手相助,後頭必然有附帶條件,如今的靖國公府早不是老國公爺和季之慎在世之時的國公府,只不過是個空架子,只怕是六皇子若要要些什麼,她是拿不出來的。何況她一直受太后之命暗中資助蜀中吳王,若是半路投靠了六皇子,只怕太后和吳王哪裡都過不去。
莊烴見陳老夫人沒有如自己預料那樣感激涕零的道謝,臉上反而顯出擔憂之色,心中不免暗覺得奇怪。可他也沒有深思,只緩聲問道:“老夫人可還是極爲擔憂?”
陳老夫人忙點頭道:“是是,殿下,老身此時六神無主,這可如何是好呢?”
莊烴笑笑道:“老夫也不必如此驚慌,本皇子有個主意,可讓老夫人全身而退。”
陳老夫人立刻追問道:“請殿下明示。”
“老夫人身爲季將軍嫡母,訓誡兒子是理所當然之事,若於盛怒之中失手傷人,卻也不能算是太大的過失,只要老夫人上摺子請罪,這事,任誰都不能再追究下去。”
陳老夫人眼睛一亮,對啊,這個主意好。可是片刻之後她又猶豫起來,若是上摺子請罪,便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寫清楚,若然照實寫,皇上必然更加生氣,她可是因爲立逼着庶子給嫡子跑官未遂,這才怒極動手打人的,這種事情可以想可以做,唯獨不可以明明白白的亮出來。
莊烴其實不用怎麼想都能猜出陳老夫人爲什麼打了季光慎。不過這話他不必說透,若然陳老夫人連這種小事都處理不好,那就連給他當棋子的資格都沒有了。
又想了一會兒,陳老夫人點點頭道:“多謝殿下指點,老身知道怎麼做了。”
莊烴點了點頭,伸手拿過帷帽帶好,陳老夫人一愣,怎麼六皇子都沒有說出他的條件便要走了,這真是古怪的很。“殿下這就要走?”陳老夫人疑惑的問道。
“已經提醒了老夫人,本皇子何必再留下來。”莊烴淡淡說了一句,便邁步向外走。
陳老夫人忙叫了一聲:“殿下請留步。”莊烴聽了沒有回頭,卻也停下了腳步。陳老夫人快步走入內室,少傾便拿着一隻巴掌大小的紅木匣子走了出來。
“殿下高義老身無以爲謝,這是從前國公爺得的一對夜明珠,請殿下笑納賞玩。”陳老夫人來到莊烴的面前雙手舉着那隻打開蓋的小紅木匣子,恭恭敬敬的說道。
莊烴假做不在意的掃了一眼,只見那黑絲絨底託上放着兩粒嬰兒拳頭大小的渾圓淡金色寶珠,正散發着空濛迷離的光華。莊烴是皇子,他的母妃麗妃一度很是得寵,各色珠寶也見的不少,可還真沒有見過這樣一對寶光十足的夜明珠。一顆已是極爲難得,何況是一對大小完全一樣的寶珠。
看來這國公府裡還有些底子,莊烴暗暗對靖國公府有了評價,他淡笑接過紅木匣子,合上蓋後放入袖中,向陳老夫人點了點頭道:“那本殿下便不客氣了。”
陳老夫人見莊烴收下這對夜明珠,一顆心才踏實下來。這報信提點之恩她可算是報了。
莊烴走後,季重慎趕緊進來問道:“母親,那人是誰,他來做什麼?”
陳老夫人見下人們都認趣的沒有進來,便低聲道:“那是六皇子,他特地來幫咱們的。”
季重慎大驚,瞪着眼睛問道:“六皇子來幫咱們,他怎麼幫?”
陳老夫人將莊烴所說轉告給兒子,季重慎氣的變了臉色,憤憤叫道:“這纔剛剛發生的事情如何就能傳的這麼快,這裡頭必有人搞鬼。”
陳老夫人皺眉道:“這還用你說,老身豈能不知,如今此事已經傳開,咱們再不有所行動,皇上必會盛怒降罪,老二,不論咱們願不願意承認,季光慎都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賤胚子,咱們不能動他了。”
季重慎恨恨的點了點頭,牙齒咬的咯咯直響,象是要活吃了季光慎一般。
“母親,六皇子給您支了什麼招?”季重慎急切的問了起來。
陳老夫人忙道:“老二,你快爲老身擬個請罪摺子,寫好立刻遞進宮請罪。”陳老夫人是命婦,她要請罪就得給皇后上摺子,而不是直接向隆興帝上書。
季重慎爲難道:“母親,您忘記皇后娘娘一直記恨着您麼,若是您上了摺子,皇后再趁機處罰您怎麼辦?”
陳老夫人冷道:“無妨,這摺子老身也會給太后娘娘呈送一份。”
季重慎聽了這話心裡便踏實了。他知道太后和隆興帝之間也是嫡母與庶子的關係,這幾年隆興帝威勢日盛,在不知不覺之間太后已然被架空了,這讓素來最看重手中權力的太后如何能忍受,如今只要上好這道摺子,必然能勾起太后胸中怒意,若是皇后下旨降罪,太后絕對不會答應,必然以婆婆的身份斥責皇后,到時這罪,可就問不下來了。
季重慎在書房裡耗了兩個多時辰,方將那份請罪摺子寫了出來,陳老夫人拿過來一看,便滿意的點頭道:“我兒字好文采好,這摺子一字都不必改,快磨墨,老身這便抄寫兩份趁着宮門還未落鑰趕緊送進去。”
季重慎立刻動手磨墨,陳老夫人提筆將那份摺子工工整整的抄寫了兩遍,季重慎幫着吹乾墨跡,便匆匆出府騎馬趕到宮門口,將兩份摺子遞了上去。
皇后正在聽莊煜講季光慎被嫡母打傷額頭之事,便有宮娥在外回稟,說是靖國公府老夫人上了請罪摺子。
皇后先是一怔,繼而沉沉說了一句“她倒是機靈。”
內監將陳老夫人的摺子呈上,皇后打開一看,雙眉便擰了起來,她合上摺子對莊煜說道:“煜兒,陳老夫人的請罪摺子上所寫與你方纔所說不太一樣。”
莊煜雙眼一睜,立刻追問道:“母后,她摺子上怎麼說?”
因這不是什麼秘密的摺子,所以皇后便將摺子遞給莊煜讓他自己看,莊煜飛快的看了一遍,氣的跳起來叫道:“母后,絕對不是這樣的,兒臣相信季將軍和無憂無忌不會欺騙兒臣。”
皇后按下莊煜,淡淡笑道:“煜兒且不要着急,不論這摺子上所寫是真是假,只按這摺子所說,你覺得母后應不應該處罰這位陳老夫人?”
莊煜氣惱叫道:“當然應該。”
皇后點了點頭,又問道:“若按此折所奏,那麼季將軍應不應該受罰?”
莊煜急道:“母后,季將軍根本沒有錯,是她們……”
皇后擡手攔住莊煜的話,仍然問道:“煜兒,只按此折所奏,季將軍是否應該受罰?”
莊煜氣哼哼的說道:“應該。”
皇后笑笑道:“這便是了,孟雪,去問問這摺子是隻上呈本宮還是也送到其他地方了。”
皇后最信任的女官孟雪忙應了一聲,立刻出去查問。少傾,孟雪回來回稟道:“回皇后娘娘,還有一份已經送進了慈安宮。”
皇后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果然如此。”
莊煜也明白了,他憤怒的跳了起來,只叫道:“母后,那惡女太陰毒了,本來季將軍一點兒錯都沒有,她這麼一寫,倒成了各有一半的錯,若然母后真的罰那惡婦,便得連季將軍一起罰了,簡直豈有此理!”
皇后卻笑了起來,將莊煜拉到椅上坐定,輕鬆的說道:“煜兒,你平日再不會這樣毛燥,可見得是關心則亂,你也不想想後宮不可干政的石碑還豎在正陽門前,母后又豈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下旨申斥處罰陳老夫人,母后有這個職權,可季將軍是你父皇的官員,母后豈有權利處罰於他?”
莊煜這才高興的叫道:“對啊,兒臣怎麼把這個給忘記了。”可是高興了沒有多一會兒,莊煜又皺眉說道:“可是若父皇處罰季將軍呢?”
皇后見兒子果然是關心則亂,原本挺靈光的腦子一遇上與無憂有關的人和事都不那麼頂用了,便笑着說道:“你父皇憑什麼去罰季將軍,陳老夫人也不能把摺子呈給你父皇。她想定季將軍的罪,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去敲登聞鼓告季將軍不孝。只是如此一來,你父皇必會下旨徹查此事,煜兒以爲那陳老夫人經的起有司徹查麼?”
莊煜細細一想,這才真正想明白過來,立刻笑道:“自然經不起,所以她絕對不會去告季將軍。”
皇后想了想,對莊煜道:“孟雪,明日一早請出中宮表箋,與常嬤嬤一起去靖國公府傳本宮意旨,老靖國公夫人陳氏不慈,免其國公夫人之誥,降爲從二品夫人,罰俸一年,令其於家中潛心禮佛靜思己過。”
莊煜聽了這話笑逐顏開,皇后出動中宮表箋,便是皇上都不會輕易駁回,這回陳老夫人可是搬着石砸了自己的腳。只是罰的這麼重,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莊煜知道自己的父皇是很在意名聲的。要不然也不會在朝庭已經沒了靖國公這個爵位的情況下讓陳老夫人又做了這麼久的靖國公夫人。
“母后,就這樣廢了國公夫人的誥封,沒問題麼?”莊煜擔心的問了起來。
皇后笑着搖頭道:“沒問題,煜兒,明年你就要出宮開府了,母后自會給你些人手,不過大部分得你自己去挑,你且暗中選定了,到時候父皇母后一起撥過去。”皇后這顯然是在轉移話題,莊煜便識趣的不再問了。
其實隆興帝早就有意免去陳老夫人國公夫人之名,只是沒有合適的機會,如今有了機會,深知隆興帝心意的皇后又怎麼會不立刻抓住。
慈安宮中,太后看到陳老夫人的請安摺子不由緊皺眉頭將摺子狠狠甩到地上憤憤道:“她又搞什麼鬼名堂,這種事情也要上摺子請罪,真真是糊塗到家了,這不上趕着將把柄送到皇后的手上麼。就算給哀家送一份過來又有什麼用,難道皇后還會看着哀家不處罰她麼!”
太后的心腹李嬤嬤趕緊拾起摺子,快步走到太后身邊輕聲勸道:“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長嘆一聲道:“唉,息怒,哀家怒不怒的如今也就只有你們在意了。”
李嬤嬤趕緊說道:“娘娘別這麼說,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是極孝敬您的。”
“孝敬,哼,他們巴不得哀家快些去見先帝。”太后恨的直咬牙,當年若是她早些看出當今不是個好相與的,說什麼她也不能扶着隆興帝登上帝位,若是那時她能堅持住,說不定現在的皇上就是吳王了。吳王那孩子多好,可惜被髮配到了蜀中,一年也難見上一次,太后心中更加抑鬱了。
李嬤嬤極爲了解太后,一看她那鬱郁不已的樣子,便知道太后又在想念蜀中的吳王,後悔當初先帝駕崩之時沒有立吳王爲爲帝。李嬤嬤比太后清醒,她知道便是當初太后壓下傳位詔書,矯先皇遺詔,也是不可能在先皇有親生兒子的情況下,讓先皇的侄子繼承大位。
“太后娘娘?”李嬤嬤試探着叫了一聲。
太后擡眼看了李嬤嬤一眼,皺眉道:“何事?”
李嬤嬤將陳老夫人的摺子放到太后的面前,輕聲道:“這摺子如何處置?”
太后看了那摺子許久,方纔說道:“去打聽打聽皇后是怎麼發落的。”
李嬤嬤趕緊出去安排,太后拿起摺子打開來又看了一回,冷冷道:“無知蠢婦,老夫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因皇后還沒有發明旨,是以李嬤嬤派出去的人什麼都沒有打聽到,李嬤嬤只得如實回話,太后想了想方道:“嗯,許是皇后顧忌着季光慎不好發落,也算她識相。把摺子收起來吧。”
李嬤嬤忙把摺子收了起來,太后又問道:“阿恆有多少日子沒來信了?”
李嬤嬤忙道:“回太后娘娘,已經兩個月了。”
太后皺眉道:“都快兩個月了,莫不是蜀中出了什麼事情?”
嬤嬤趕緊安撫太后道:“娘娘請寬心,王爺一定不會有事的,許是信使耽誤了,奴婢聽說這陣子西南那邊雨水多,想來這路上不好走。”
太后想想也點了點頭,復又憤憤道:“天下那麼大,卻偏將恆兒封到那窮山惡水之處,皇帝實在可恨。”因身邊只一個心腹李嬤嬤,所以太后說起話來也不會避諱什麼。
李嬤嬤沒敢再說什麼,只服侍太后就寢。太后如今倒比從前貪睡了些,每日戌時便有了睏意,足要睡到次日辰時方纔醒來。若非太醫每三日一次的平安脈都沒有診出太后有什麼毛病,李嬤嬤便真的要擔心了。她自小便服侍太后,深知太后是一天只需睡三個時辰的人,如今一日裡卻要睡上五個多時辰了。
錦棠宮中,莊烴正給麗妃請安,看到母妃容顏憔悴神情委頓,莊烴心中很是難受,他忙將陳老夫人送的那對夜明寶珠拿出來送於麗妃。麗妃打開蓋子,只見淡金色的光華立刻照亮了整間屋子,臉上忍不住浮起笑容,“烴兒,你從哪裡得來這般貴重的寶珠?”麗妃心裡存着一絲念想兒,急切的問了起來。
莊烴便將白日裡出宮去靖國公府之事細細說了一遍,麗妃一聽這對寶珠並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是隆興帝賞賜給莊烴的,臉上的笑容便淡了許多。縱有再多的珠寶,也比不是重得隆興帝的寵愛來的重要。
莊烴豈會不明白麗妃的心思,便湊到她的耳旁低低說了起來。一席話說罷,麗妃不解的皺着眉頭問道:“烴兒,你爲何如此行事,你這豈不是把萱華郡主和莊煜推到一處了。”
莊烴冷冷道:“母妃,若不把他們推到一處,日後又豈能讓他們嚐到噬心之痛。”
麗妃越發不解,困惑的看着自己的兒子。莊烴卻笑笑道:“母妃您就別想這些了,還有一個月就是父皇的聖壽,雖然不是整壽,可按着從前的老例也是要大赦天下的,到那時兒子去求父皇,想必父皇的父也早就消了,母妃和妹妹的禁足令也就能解除了。母妃深知父皇喜好,還怕不能重奪父皇的寵愛麼。”
麗妃點點頭道:“烴兒說的極是,母妃禁足了這麼久,與外頭也聯繫不上,今年你父皇的壽禮還不曾有着落,烴兒,你明兒就出宮去你舅舅家,讓你舅舅爲母妃準備一份出彩的壽禮,也好助母妃重奪你父皇的歡心。”
莊烴卻搖了搖頭,麗妃急道:“怎麼你不願意幫母妃?”
莊烴只笑道:“母妃,這天下都是父皇的,舅舅不過尋常侯爵,又有什麼能力去準備一份讓父皇特別看重的禮物呢。”
麗妃聽了這話嘆氣道:“不然怎麼辦?”
“母妃何不親手給父皇做一身衣裳鞋襪。”季烴胸有成竹的說了起來。
麗妃苦笑道:“烴兒,你父皇的衣裳例來由織造處貢上,母妃可沒有那麼好的手藝。便是做了,你父皇也看不上的。”
莊烴卻搖頭道:“這卻未必,母妃,只要您按兒子的意思去做,兒子保證這份壽禮會讓父皇滿意。”
麗妃一聽這話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莊烴便細細對她說了起來。麗妃聽罷之後,疑惑的問道:“烴兒,這樣就行了,會不會太簡單了?”
莊烴笑道:“母妃儘管放心吧。”
得了兒子的再三保證,麗妃纔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反正她已經被禁了足,見不到皇上對深宮中的妃嬪來說比死都難熬,只要有一線希望,她怎麼會不去照着做。
“母妃,時候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兒子還要趁着夜色去瞧瞧妹妹。”莊烴起身行禮,小聲的說了起來。
麗妃一把抓住兒子,眼淚流了下來,低低道:“烴兒,替母妃好好安慰你妹妹,叫她千萬再忍耐些日子。”
莊烴點點頭,悄悄離開了錦棠宮。在夜色的掩護下去了西四宮房。
西西宮房只住了順寧公主莊嫣這一位公主,因此院落便顯的格外黑沉空曠。夜色如濃墨一般壓下來,直讓人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自從順寧公主被禁足之後,莊烴沒少來西四宮房,因他每次來都會勸說順寧公主,而順寧公主也只有莊烴來過之後纔會變得安分些,所以順寧公主的教養嬤嬤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着莊烴時不時的過來探望妹妹。這樣她們的教導改造順寧公主的過程也能順利一些。
只是那些嬤嬤們不知道,莊烴除過白日裡前來,夜裡也是常來常往的,他每次過來都極小心,而順寧公主又有晚上不許人在房中上夜的習慣,是以夜裡莊烴前來之時,西四宮房中再沒有一個丫鬟嬤嬤太監知道。
“嫣兒!”莊烴在順寧公主寢殿東窗根兒底下輕輕的喚了一聲。
本來躺在牀卻卻怎麼都睡不着的莊嫣一聽到這聲低叫,便立刻從牀上跳了下來,赤着腳跑到窗下,將窗子推開,讓莊烴從窗口跳了進來。
“哥,你都好幾天沒來看我了。”莊嫣扯住莊烴的手委屈的低聲叫了起來。
莊烴拉着莊嫣走到牀邊,將她送上牀後低聲道:“嫣兒,哥哥正想辦法讓母妃和你早日解禁。”
莊嫣一聽這話急切的叫道:“已經想出辦法了麼?”
莊烴低低道:“嫣兒,還有一個月就到父皇的聖壽,你從明日開始便茹素,一點兒葷腥都不要沾。”
莊嫣立刻不依的叫道:“哥,這怎麼行,你知道我最不愛吃那些素菜的。”
莊烴低聲威嚴的喝道:“嫣兒,你若想一直被禁足,那便由着性子好了,哥哥什麼話都說盡了,你偏偏不聽,若是你肯聽哥哥的,又豈會有今日之禍。”
莊嫣被禁足,是她目前短短數年人生之中最大的挫折,從起初的憤怒不甘心,到後來漸漸接受被禁足的事實,莊嫣不是沒有成長,只是見到了自己唯一的同母哥哥,莊嫣便壓不住一直存在心裡的委屈。她其實知道哥哥是爲自己好,可是怎麼都沒法子擰過那股勁兒。
“哥,你不知道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若連口吃都不能順着心意,我……我還有什麼意思。”莊嫣低低哭了起來,自禁足以來她要學各種各樣的規矩,的確是夠苦的。
莊烴聽妹妹說的可憐,聲音不禁軟了下來,“嫣兒,哥哥知道你苦,就是爲了讓你以後不再受苦,哥哥纔想出了這個辦法。雖然你被禁了足,可父皇也不是不關心你的。若是他知道你誠心茹素爲父皇祈福,父皇豈會不心疼你,只要父皇心疼你,你還怕不能解禁麼?”
莊嫣眼睛一亮,立刻抓住莊烴的胳膊叫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哥,我明兒就按你說的做。”
莊烴笑着點點頭,輕道:“嫣兒,雖然哥哥現在還不能讓由着心意做事,可那害你禁足之人,哥哥已經先替你報復了。可惜他們姐弟命大逃過一劫,不過哥哥已經想出新的辦法,他們定然得不了好去。”
莊嫣急道:“哥你做了什麼快說給我聽。”
莊烴搖搖頭道:“嫣兒,你不用知道這些。不過哥哥要叮囑你一句,日後父皇解了你的禁足令,你必會經常見到那姐弟二人,你一定要答應哥哥,心裡恨的越深,臉上的笑就要越濃,你要和萱華郡主處的象親姐妹一樣,我們報仇都能報的更徹底。”
莊嫣重重點了點頭,在禁足的日子裡她想的許多,也基本上認清了宮中的現實,她雖然不想承認,卻不得不面對自己不是隆興帝最寵愛的女兒這一事實。有了這層認知,莊嫣就一定會把自己嬌縱的性子收斂起來。隆興帝若是知道這道禁足令讓他的女兒心性徹底扭曲,不知道心中會做何想。
莊烴又細細同莊嫣說了許多,足足說了一個更次,他才悄悄潛出西四宮房,回到自己的住處。
這一晚上莊烴先去錦棠宮後去西四宮房,他一直都沒有發現有個小太監一直在暗處悄悄跟蹤,直到莊烴回到東四宮房躺到了自己的牀上,這個小太監才飛快的跑到勤政殿總管陸柄的屋子,小聲回稟道:“乾爹,六皇子出宮後去了靖國公府,在靖國公府停留了三刻鐘,去琉璃街逛了一個多時辰便返回宮中。天黑之後六皇子先去了錦棠宮後去了西四宮房,奴才沒敢跟進去。六皇子在錦棠宮停留了兩刻鐘,在西四宮房有一個時辰。”
陸柄聽罷點了點頭,笑着說道:“難爲你跟了一整天,快去睡吧,明兒給你半天假,好好睡一覺,日後就這麼跟着六皇子,寧可跟丟了也不能被他發現。”
小太監不解的問道:“乾爹,只這麼跟着,也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有什麼用啊?”
陸柄笑笑道:“有用。你做的很好。”
小太監原本擔心自己沒探聽到有用的消息會讓陸柄不高興,如今聽陸柄這麼一說心裡便踏實了,高高興興的跑回房休息。他一個新進宮不到半年的小太監就能認陸柄爲乾爹,日後還能沒有個好前程,小太監想着自己將來也有風光的一日,很快便進了夢鄉。
小太監走後,陸柄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皺眉沉思起來,這六皇子與靖國公府那一家人素無往來,如何今日卻突然去了靖國公府,還停留了不短的時間,難道他們有什麼勾結?這六皇子真是讓人看不透啊。
陸柄回到桌旁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苦苦思索起來。他總覺得六皇子去靖國公府與陳老夫人傍晚呈上請罪摺子有關係,可又想不出到底是種什麼樣的關係。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個頭緒,陸柄索性不再想,打算明日找個時間把六皇子的活動向隆興帝如實回稟,一切都由皇上定奪吧。
這一夜隆興帝歇於中宮,皇后便將陳老夫人上摺子請罪之事說了一遍,皇上聽罷笑道:“皇后做的好,朕正有此意。光慎夫妻兩個都是不容易的,前朝之事有朕處置,這內眷便要由皇后賞罰。”
皇后立刻笑道:“妾身明白,只等刑部把葉氏先母嫁妝一案審清,妾身就可將葉氏宣入宮中好生安慰,那麼靈慧的女子,竟生受了那許多的苦楚,難得她能熬過來。”
隆興帝點點頭道:“朕正是此意,皇后,待萬壽節過後,朕便帶你一起北巡,當初你嫁與朕之時,朕曾許你遊歷天下,如今朕也該兌現承諾了。就從此次北巡開始吧。”
皇后明顯愣住了,片刻之後她緊緊抓住隆興帝的手驚喜的叫道:“皇上,您說的可是真的?”
隆興帝哈哈大笑:“朕金口玉言還有能假?”
皇后喜極而泣,不好意思的伸手拭了淚,低低道:“想不到皇上還記得。”
隆興帝伸手將皇后攬入懷中,低低嘆息道:“原本,朕同任安說好了,等天下大定之後,便和他一起帶着你們姐妹遊遍天下,如今朕和你可以去了,可任安和婉兒卻……一想到任安,朕心中便痛的厲害。”
皇后眼中也蓄了淚,她將手放到隆興帝的胸前,低低道:“皇上,妾身之心同您一樣。就讓我們替任安和婉兒去走去看吧。”
隆興帝點點頭,緊緊握住皇后放在他胸口的手,喃喃道:“好,我們替他們看盡天下的風光。”
次日一早,懿坤宮一等女官孟雪和常嬤嬤一起請出中宮表箋,前往靖國公府宣讀皇后旨意。孟雪和常嬤嬤出宮之後,太后纔得到皇后請出中宮表箋的消息,她的臉色立變。太后怎麼都沒有想到皇后會爲這點子小事出動主宮表箋,如此一來便以她的太后之尊,都不能再過問此事了。
“快去打探皇后旨意到底如何?”太后陰沉着臉冷冷喝了一聲。李嬤嬤趕緊安排人去打聽。不多時便有了迴音,李嬤嬤走到太后身邊,小心翼翼的說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下旨免國公夫人之誥,降爲從二品夫人,罰俸一年,令其於家中潛心禮佛靜思己過。”
太后雙眼本是半閉着的,一聽李嬤嬤之言陡然睜開,怒道:“她竟敢如此放肆!好啊,帶上摺子咱們去見皇帝,哀家就不信皇帝敢公然仵逆哀家。”
李嬤嬤忙拿上摺子,太后命人服侍自己換上太后朝服,帶着人浩浩蕩蕩往勤政殿而去。
早有小太監飛跑去向陸柄報告,陸柄立刻進了勤政殿向隆興帝回稟。隆興帝早就料到太后會有此舉動,便淡淡道:“朕知道了,等太后快到勤政殿再來回稟。”
陸柄趕緊出去觀望,見太后從遠處轉上前往勤政殿的宮道,便不緊不慢的往御書房走去,他已經算好了時間,等太后一行到了勤政殿外之時,皇上剛好迎到門口,時間不早不晚。
太后怒氣衝衝的來到勤政殿大門前,隆興帝剛好迎了出來,只見隆興帝笑着說道:“太后不在後宮納福,如何到這裡來了?”
太后將陳老夫人的摺子狠狠摔給隆興帝,怒道:“皇上自己看去。”
隆興帝臉面色微沉,將摺子轉手遞給陸柄,看向太后寒聲道:“太后敢是想進勤政殿坐一坐麼?”
太后被隆興帝這句話問的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內宮不可幹朕的石碑就在不遠處正陽門外豎着,這勤政殿是大燕歷代君王處理政務之所,隆興帝分明在指責自己企圖干政,這個罪名對於內宮后妃來說不啻於謀反攥國,是誅連九族的不赦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