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忌和莊煜兩人跟蹤着身着石青勁裝的高大男人一直到了北城的東樑裡,常在京城四處行走的莊煜知道這裡是京城中三姑六婆一流的集中居住地,他便有些想不通,能讓莊烴特特出宮親自聯繫殺手除去的人物,她的身份難道是三姑六婆?這有些挨不上啊。
莊煜正暗暗思索着,無忌忽然拽住他輕聲說道:“五哥你看,那是大姐夫身邊的姜民。”
莊煜順着無忌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姜民脖子上搭了條看不出什麼顏色的汗巾,穿了件寬大的灰色短衫,下身穿灰藍色犢鼻褲,俱是灰撲撲的土布衣裳,看上去就象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扛長活的苦力,他和幾個苦力蹲下牆根底下等着挑人的主家。
莊煜不由一笑,點頭道:“真的是他。”
無忌道:“姜民到這裡做什麼,五哥,問問他?”
莊煜搖搖頭道:“許是大姐夫派了他什麼差使,咱們先不要管他,跟着前頭那人要緊,他跑到這裡來殺什麼人?”
無忌點點頭,和莊煜繼續盯着與莊烴見面的殺手。
姜民看似蹲在牆根底下無所事事,可週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逃脫他的眼睛,他看到那身穿石青衣裳的高大男人徑直往十三娘娘衚衕走去,心中一動,便擦着牆根兒站了起來。還沒等他邁開腳,姜民便看到莊煜和無忌,姜民不由嚇了一大跳,偏在這時,無忌看了姜民一眼,做了個淘氣的鬼臉兒,姜民這才知道自己早就被發現了。
“兩位公子可是要找人幹活?”姜民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立刻迎上前假裝攬生意,悄悄問了一句:“五爺和小爺怎麼到這裡來了?”
莊煜見姜民都迎了上來,便也壓低聲音道:“我們跟蹤一個殺手過來的,你來做什麼?”
姜民知道不論莊煜或是無忌都不是什麼好脾氣,因此不敢直說,只能隱諱的說道:“前同衚衕裡住着個徐婆子,她有問題,大爺命小的盯着她。”
無忌還沒有反應過來,莊煜眼神一凜,低聲道:“是什麼婆子?”
姜民看了看無忌,對莊煜低低道:“是穩婆。”
無忌還不知道穩婆是做什麼的,便沒有在意,可莊煜知道,他立刻變了臉色,急急問道:“大姐姐怎麼了?”
姜民忙道:“有驚無險,生了位小姐,母女平安。”
莊煜這才鬆了口氣,故意高聲道:“你手藝行不行啊?”
姜民會意,立刻指着十三娘娘衚衕高聲道:“這位公子您別看小人長的粗,可活計做的卻精細,不信,您跟小的到前頭王媽媽家看看,小的纔給她們修了房子。”
莊煜故意高聲道:“那就去看看吧。”
周圍之人都以爲姜民攬到了生意,只羨慕他的好運氣,誰能想到這兩個衣着華貴的小公子真是來找力巴的呢。並沒有人多想些其他的。
於是乎莊煜無忌和姜民便堂而皇之的進了十三娘娘衚衕。一拐進衚衕口,姜民便指着第三戶人家小聲道:“那就是徐婆子家。”
莊煜點點頭,放輕腳步飛快的走了過去。徐婆子家大門虛掩,莊煜想了想,對無忌說道:“無忌,你到房頂上去撩哨,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許動手。”
無忌點點頭,如靈猿一般躥上徐婆子家對面的一棵大樹,沿着樹枝悄悄潛伏到徐婆子家的房頂。
莊煜見無忌已經就位,向他打了個手勢,無忌便將身子伏在起脊之後,仔細的聽了起來。
無忌埋伏好之後,莊煜對姜民道:“你去叫門討碗水喝。”說完,莊煜也上了樹,從另一頭摸上徐家的院牆,尋了個隱蔽之處藏身,在莊煜藏身之處,正好能將徐家整個院子看的清清楚楚。
姜民上前叫門,叫了數聲也沒有人應門,莊煜看到徐婆子家的房門是敞開的,心裡一驚,立刻對姜民做了一個用力推門的動作。
姜民立刻用力推開兩扇木門,木門撞到牆上發出嘭嘭兩聲巨響,莊煜緊緊攥住掖在靴筒裡的匕首,雙睛一眨都不眨的盯住徐家的院子。
就在這時,一個婆子從屋中衝出來撲倒在地上,而那個穿着石青衣裳的高大男人也緊跟着衝了出來,探掌便向那個婆子的後心打去。
就在那婆子將要被打中的一瞬,一片瓦片打着旋兒呼嘯而至,那男子明明已經聽到了風聲,卻還是沒有躲過去,被那片瓦片生生打斷了腕骨。
“狗賊看劍!”隨着一聲怒喝,無忌從天而降躍下,那殺手聽到“看劍”二字,本能躍起後退躲避,這一躍,便露出前胸好大一片空門,無忌手中何曾有劍,他就是要詐那殺手露出空門,殺手果然中計,無忌借躍下之勢足尖直取那殺手的心臟之處。
莊煜見狀大叫一聲:“留活口……”也跟着跳了下來。莊煜知道無忌這一腳有多重,若正踢在心窩,那殺手必然當場暴斃。
無忌足尖一晃,避開那殺手的心口,右移兩寸正踢在那殺手的膻中穴,殺手“啊……”的噴出一口鮮血,便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那殺倒下之時,莊煜纔剛剛落地。門外的姜民聽到動靜也飛快的跑了進來。
莊煜喝了一聲:“將此賊捆起來。”姜民四下一看,見院牆邊有一捆粗麻繩,便拿過來將那殺手捆了個嚴嚴實實。
莊煜這才和無憂去看那徐婆子,徐婆子昏死在地上,還有些微弱的氣息。莊煜叫過姜民問道:“是這個婆子?”
姜民點點頭,莊煜冷聲道:“速叫人進來將這兩人都綁起來帶走。”
姜民打了個忽哨,很快便有七八個人跑了過來,將昏死的殺手和徐婆子擡了出去。無忌也要跟着起,卻被莊煜拽住,陪他一起進了徐婆子的屋子搜查起來。
無忌見莊煜好象在找什麼,便皺着眉頭問道:“五哥,你在找什麼?”
莊煜一心找證據,只隨口說了一句:“打金銀珠寶。”
無忌大驚,跳到莊煜面前叫道:“五哥,你很窮麼了,要是缺銀子跟我說啊,我這裡有,你不能拿別人的銀子。”
莊煜一愣,繼而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無忌大眼着那雙點漆一般的黑亮眼睛看着莊煜,見莊煜笑起來沒完,便氣惱的叫道:“五哥,我在說正經的。”
莊煜好不容易纔忍住笑,按着無忌的肩頭說道:“無忌,五哥不窮,我是在找賊贓。”
無忌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聲也跟着莊煜翻霜倒櫃的找了起來。這兩人都是從來不缺錢的主兒,自然也不必藏銀子,是以兩人幾乎把徐婆子的房子給拆了,才從炕洞裡找出一隻包袱,包袱裡包着六個足金金錠,看樣式象是庫銀,品相極新,應該是不久前才鑄造出來的。
無忌探頭一看,驚呼道:“呀,六十兩金子,是誰花這麼多錢買通這個婆子,要她做什麼?”
莊煜將金錠包好,沉聲道:“無忌,我們去師傅家。”
無忌忽然拍了自己腦袋一記,叫道:“我還沒給師傅找到雪熊皮呢。”
莊煜急道:“我有雪熊皮,回頭就叫人送給你,現在去師傅家要緊。”
無忌嗯了一聲,和莊煜一起去了衛國公府。在路上,莊煜將徐婆子可能被人收買意圖加害莊靈母子之事告訴無忌,氣的無忌小臉紫漲,直埋怨莊煜沒有早些告訴他。
莊煜沉聲道:“無忌,若我早告訴你,你一定會殺了那徐婆子,我們就沒有追查的線索了。”
無忌這纔不再吵鬧,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到了衛國公府,嚴信和嚴謹安父子得了消息已經迎了出來,嚴信一把抱住無忌,黑沉着臉粗聲說道:“無忌,誰許你擅自與人動手,讓師傅看看傷着沒有?”
無忌趕緊送上大號笑臉,乖巧的說道:“師傅,無忌一點兒事情都沒有,您剛纔沒有瞧見,無忌一腳就把那個殺手踢暈啦。”
嚴信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邊,見無忌果然毫髮無傷,這纔將他放下來,緩了聲氣向莊煜說道:“做的不錯。”
莊煜立刻狗腿的笑道:“都是師傅教的好,師傅,徒兒發現有人買兇殺人,和無忌跟蹤之後才發現他要殺的就是給大姐接生的穩婆。”
嚴信皺了皺眉頭,對嚴謹安莊煜無忌道:“進屋說話。”他剛纔注意到莊煜那閃爍的眼神,想必此事定有內情,剛纔人多眼雜,莊煜必然不會實話實說。
進了房間,屏退下人,嚴信沉聲道:“阿煜,買兇之人是何人?”
莊煜眉頭皺起,正在猶豫之時,無忌卻搶先說道:“師傅,我和五哥看到六殿下與那殺人在鴻興茶樓見面。我親耳聽到六殿下讓那殺手立刻下手以絕後患,後來我們跟着殺手一路到了徐婆子家,親眼看到那人行兇殺人。”
嚴信眉頭皺的更緊,嚴謹安臉色陰沉,雙拳緊緊的攥了起來。他已經知道這個虧,自己一家子不吃也得吃了。就算將此事告到他的皇上岳父面前,嚴謹安也不相信皇上會真的問親生兒子的罪。
莊煜聽無忌已經把什麼都說了,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可是心中又浮起一層擔憂,莊烴再不是東西也是他父皇的親生兒子,再加上目前手中的證據並不充分,莊烴能有無數個理由爲自己脫罪。
嚴信在爲官一生,心中更是清楚,他沉聲道:“阿煜無忌,此事你再不要過問,就當作從來不知道。”
莊煜自然明白嚴信的用意,可無忌不懂,只跳着腳的叫道:“爲什麼?師傅,我和五哥都是人證啊!”
嚴信將無忌拉到面前,神情凝重的說道:“無忌,師傅教過你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無忌點點頭,可他還是不明白這和自己是人證有什麼關係。嚴信看着無忌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禁長長嘆了口氣。如果可能,他真不想現在就讓無忌明白那些陰私不公之事。
莊煜比嚴信瞭解無忌,他還了解無憂,莊煜知道無憂從來都不想將弟弟養成一個不知人間世事的天真之人,他輕聲問道:“無忌,若是六皇弟一口咬死沒有讓那殺手去殺人,你怎麼說?”
無忌瞪着眼睛理直氣壯的說道:“可就是他指使的,我聽的清清楚楚。”
莊煜搖搖頭道:“無忌,孤證不立,你說你聽到,他卻說他沒說,各執一辭,便沒有絕對的可信度。”
無忌急道:“不還有那徐婆子和那個殺手麼?”
莊煜沉聲道:“徐婆子是否是受六皇弟親自指使的我們現在還不得而知,而那個殺手,他已經犯了殺人之罪,說實話是死,不說實話也是死,可他若咬死不招,他死之後他的家人必能得到一筆不菲的銀兩,若是說了,他的家人便會和他一樣不得好死。你認爲他會如實招供麼?”
無忌想了一會兒,氣惱的叫道:“難道就這麼白白算了,靈兒姐姐就白被算計了?憑什麼!”
莊煜斬釘截鐵的說道:“當然不能,大姐姐的苦不能白受,這後頭必定還有內情,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嚴信皺眉喚道:“阿煜,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爲師自有主張。”
莊煜頭一回沒有聽從師傅的吩咐,倔強的說道:“不,不論誰敢害徒兒的大姐姐,徒兒絕不能容他。”無忌也拼命點頭道:“對,絕不能放過他們。”
嚴謹安摸摸莊煜和無忌的頭,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卻未達眼底,他咬牙道:“五弟,無忌,靈兒是我的妻子,這筆帳,我會自己去算。”
嚴信沉沉喚了一聲:“謹安。”
嚴謹安躬身道:“父親放心,兒子不是那等魯莽之輩。要出手,必會一擊即中。”
嚴信看了兒子許久,方纔點了點頭。
嚴謹安這纔對莊煜無忌笑道:“你們兩個不想去看看小外甥女兒麼?”
無忌是孩子心性,立刻笑着叫道:“要看要看!”莊煜卻還有鬱郁之色,嚴謹安俯身在莊煜耳旁說了幾句話,莊煜點點頭,臉色纔好了起來。和無忌一起向嚴信行了禮,便去隔壁看剛出生的小外甥女兒了。
嚴信等無忌和莊煜走遠了方纔問道:“謹安,你打算怎麼辦?”
嚴謹安沉沉道:“先去審那兩個人,審完上密摺奏報。”
嚴信點了點頭道:“阿煜無忌所說之事一個字都不要提。”
“這是自然,父親,兒子心裡有數。”嚴謹安沉穩的說道。
嚴信看着兒子,自責之心油然而生。他這個兒子說文武雙全都不過份,只是因爲尚了主,便再不能有所發展。這全是受了他的連累。當初他立下軍功太多,在軍中威望極高,若是不和皇族聯姻,嚴信知道自己必然遭到隆興帝的猜忌,所以他毫不猶豫的上表請辭軍職,併爲大兒子求娶大公主莊靈。隆興帝龍心大悅,從此才真正把嚴信當成了自己人。可是這樣一來,便不得不犧牲嚴謹安原本一片光明的前程。
嚴謹安知道父親的心結,便笑着說道:“父親,雖然兒子的前程受限,可是兒子得了好妻子好兒女,日後您孫子的前程絕小不了,而且皇上也知道兒子有才幹,雖不能走正途,可暗地裡皇上對兒子是很器重的。這比那些面上的東西都來的實在。”
嚴信臉上漸漸露出了笑意,他拍拍兒子的肩膀說道:“謹安,你說的爲父能明白,只是你母親心裡卻還沒過去,有時間多陪陪你母親,全家和睦纔是興旺之兆。”
嚴謹安笑道:“是,兒子明白。”
嚴信揮手道:“明白就好,快去審犯人吧。口供砸瓷實些。”
嚴謹安躬身應了,轉身走了出去。嚴信看着一表人材的兒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這一輩子算是圓滿了,要是沒有那討人嫌又甩不脫的庶妹和膽小的象兔子似的外甥女兒,他會覺得更圓滿。
莊煜和無忌來到公主府時,無憂和葉氏已經回去了,衛國公夫人正在月子房裡和莊靈說話。因着剛纔嚴謹安磕的那三個響頭,衛國公夫人心裡也有些觸動,她想起丈夫說過的話,雖然兒子的前程被耽誤了,可孫子的前程卻會更加遠大,等孫子長大,估計太子已經繼了位,莊靈和太子關係極好,她的孫子便是皇帝的外甥,以目前太子對虎頭的疼愛來看,將來必會重用虎頭。
這麼一想,衛國公夫人便舒服多了,她坐在牀邊看着疲憊不堪的莊靈,心中也有了憐惜之意。自莊靈下嫁之後,對她這個婆婆並沒有不敬之處,也沒擺過大公主的架子,雖然礙着品級沒有去請安,可是虎頭的請安卻是一日不曾落下的。
越想,衛國公夫人越覺得有些對不起莊靈,生虎頭的時候險些兒難產,此番又險些被奸人所害。莊靈一睜眼,看到的便是婆婆坐在牀邊,眼圈兒紅紅的看着自己。
莊靈嚇了一跳,忙想撐着身子坐起來,衛國公夫人忙按住莊靈,用前所未有的和藹語氣說道:“公主快躺着別動。”
莊靈生完孩子便沉沉睡去,這會兒連男孩女孩兒都不知道,她有些不安的用眼睛尋找,衛國公夫人立刻笑道:“是個小妞妞,漂亮極了,眉眼象謹安,鼻子嘴巴象公主。”
莊靈聽說是個女兒,便有些緊張的看着婆婆,她知道婆婆喜歡孫子。
衛國公夫人看着莊靈那緊張的神情,趕緊笑着說道:“公主,我們嚴家一向男丁多女兒少,你如何生了小妞妞,你公公和我還有謹安都歡喜的緊。”
“娘也喜歡?”莊靈遲疑的問道。都說生個孩子傻三年,莊靈那聰明伶俐的大腦這會兒運轉失靈,有些反應不過來。
衛國公夫人笑道:“當然喜歡,小妞妞可是我的寶貝孫女兒。公主,小妞妞才吃了奶睡了,回頭等醒了再抱過來。”
莊靈看着婆婆的眼睛,終於確定她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女兒,便笑着說道:“謝謝娘。”
衛國公夫人被莊靈謝的有些心酸,她一把抓住莊靈的手道:“好孩子,一家人不說這種話。”
莊靈看着衛國公夫人,眼淚禁不住滾了出來,她嫁給嚴謹安已經七年了,直到今天才真正得到夫家的全部承認。
衛國公夫人一見莊靈哭了,慌忙拿帕子給她拭淚,邊擦邊急切說道:“公主,月子裡可不能哭,會傷着眼睛的。”
莊靈握住衛國公夫人的手,含淚笑道:“娘,在家裡就叫我靈兒吧。”
衛國公夫人看着莊靈那誠摯的眼睛,笑着點了點頭,喚了了一聲:“靈兒……”
莊靈響亮的答應一聲,心情很是激動。能得到婆婆的認可,對她來說真的相當不容易。
服侍莊靈的嬤嬤丫鬟們知道公主因爲在意駙馬,所以也特別在意婆婆,只是從前老夫人總是不冷不熱的讓人無法親近,如今看到老夫人終於肯接納公主,都暗暗替公主高興。
叫過第一聲之後,衛國公夫人再叫“靈兒”便順溜多了,她笑着說道:“靈兒,你如今身子虛,得好好養着,等出了月子咱們好好聊。”
莊靈點點頭,笑着說道:“媳婦聽孃的,雖然有奶子們,可小妞妞還要請娘多多看顧。”
衛國公夫人笑道:“這是自然,往後白天我都過來看着,晚上再回去。你好好歇着吧,後兒是洗三禮,人多鬧騰,又不能好生歇息了。”
莊靈笑着點頭,命管事嬤嬤替自己送衛國公夫人出門,看着衛國公夫人走後,莊靈長長出了一口氣,輕聲問道:“剛纔發生過什麼,老夫人怎麼突然象是變了個人?”
一屋子的嬤嬤丫鬟都不能回答莊靈的這個問題,她們剛纔都沒有到前院去,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莊靈見衆都茫然搖頭,便閉上眼睛休息,想着等葉氏無憂再來探望自己之時問個明白。
衛國公夫人去了東廂房看孫女兒,剛好小妞妞尿了正在換尿布,衛國公夫人笑着逗孫女兒,小妞妞很給面子的張開紅潤潤的小嘴笑了起來,把衛國公夫人稀罕的不行,上一次衛國公府有小嬰兒,那已經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正逗着孫女兒,衛國公夫人聽到外頭傳來丫鬟稟報的聲音,“回老夫人,五殿下和小王爺要看小姐。”
衛國公夫人笑着說了一句:“他們兩個的腿倒是長。”便命奶子將小妞妞抱起來,親自抱出去給莊煜無忌看,橫豎現在天氣暖和的很,這會兒日頭也不毒,不冷不熱的正舒服。抱小妞妞出去透透氣再合適不過了。
莊煜和無忌見衛國夫人抱着個翠綠貢緞襁褓走出來,便都圍了上去,無忌踮腳探頭一看,便失望的叫道:“這麼醜,象只紅皮猴子。”無忌從來沒見過剛剛出生的嬰兒,他還以爲所有的嬰兒生下來都是白白胖胖的。
莊煜拽了無忌一下,趕緊笑着解釋道:“師母,無忌懂事亂說的,您別介意。”
衛國公夫人聽無忌說自己孫女兒醜,心裡自然是介意的,不過她知道無忌小,又沒見過剛出生的孩子纔會這麼說,便笑笑道:“沒事兒,我們小妞妞還沒長開,等小妞妞滿月了再來看,保準是最漂亮的小妞妞。”
無忌不相信,不過他現在也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說小外甥女兒長的醜,便嘿嘿笑着起來。
誰知無忌這一笑,倒讓小妞妞哭了起來,小丫頭沒由來的放聲大哭,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可把衛國公夫人心疼壞了,怕輕輕拍着小妞妞,邊搖邊哄道:“小妞妞乖,不哭哦,舅舅來看我們小妞妞了……”
莊煜和無忌兩人傻了眼,他們幾時見過這麼號淘大哭的小嬰兒。衛國公夫人哄了好一會兒,小妞妞纔不再放聲大哭,改爲小鼻子一揪一揪的抽氣,看着越發讓人心疼了。
莊靈在房中聽到小妞妞哭,心疼的跟什麼似的,趕緊打發嬤嬤出來看看是怎麼回事。衛國公夫人忙讓嬤嬤把小妞妞抱回房,對莊煜無忌笑道:“阿煜,無忌,你們從哪兒過來的?”
莊煜笑道:“回師母,我們剛見過師傅和大姐夫。”
衛國公夫人笑道:“阿煜,去窗下跟你姐姐說兩句話就跟師母過去吧,別擾了她休息。”
莊煜一愣,從來師母也沒對他大姐姐這麼體貼過,今兒是怎麼了。無忌卻不想這些,只跑到窗下叫道:“靈兒姐姐你還好麼?”
莊靈聽是無忌的聲音,便笑着應道:“是無忌啊,我很好。”莊煜也走了過來喊道:“大姐姐,你好好養着,等我們回來一定給你和小妞妞帶禮物。”
莊靈笑道:“煜兒,你頭一回跟父皇母后出門,要聽話,不許惹事,還有,多照顧着無憂無忌,特別不能讓那起子混人衝撞了無憂。”
莊靈曾隨隆興帝北巡過,知道那些遊牧部族之人是何等兇悍粗魯,是以要特特囑咐一句。
莊煜笑道:“我知道了,大姐姐,你好好養着,我和無忌這就算向你辭行啦。”
莊靈笑笑,朝着窗子說道:“行了,快去吧。”
衛國公夫人等他們說完了,才領着兩人回了隔壁的衛國公府。拿出特特爲無忌準備的香糟鴨信。見無忌吃的香甜,莊煜不禁暗暗吃醋,他到衛國公府可是從來沒有這份待遇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連老夫人都特別偏疼無忌。
當然莊煜的醋意只是一閃念,他怎麼能不知道無忌爲什麼會有那樣的特別待遇,還不是大家都覺得無忌是個可憐的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雙親,都忍不住想多疼愛他一些。其實就是莊煜自己也是這樣的,他不論見到什麼好東西,頭一個想的便是給無憂無忌,然後纔會想到自己。
飽飽的吃了一頓晚飯,莊煜見天色已晚,心中不由竊喜,他又有理由在郡王府留宿了,一想到能離無憂更近一些,莊煜便控制不住自己的開心。
果然嚴信命莊煜送無忌回府,雖然無忌功夫比莊煜好,可在大家的心裡,無忌總是那個最需要關愛照顧的小孩子。
無憂知道弟弟在衛國公府,便沒有去管他,只親自打點給小妞妞的添盆之物,因爲小妞妞滿月的時候她不在京城,便一併連滿月禮都準備好了,到時讓葉氏替她送去就行。
邊收拾東西,無憂邊說道:“三嬸,等我們走了,你就帶着弟弟妹妹一直住在這裡吧。”
葉氏笑道:“那怎麼好,我隔幾日過來看看就行了。”
無憂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葉氏跟前低聲說道:“三嬸,這陣子總有人繞着我們兩府打轉轉,我怕是太后要對三嬸不利。”
葉氏驚的臉色煞白,急忙追問道:“有這等事?”
無憂點點頭道:“前幾日護院拿住四個窺探之徒,只有一個活口,可不等萬管家審問,那人便服毒自盡。我命人去從衣裳兵器上頭去追查那些窺探之人,卻沒有追查出什麼結果,所以我越發懷疑這些人與太后有關。我們王府的守衛森嚴,三嬸帶着弟弟妹妹們住在這裡更安全些。”
葉氏被嚇的不輕,身子都有些顫抖,她抓住無憂的手道:“無憂,這都是真的麼,怎麼我一點兒都不知道?”
無憂感激安撫的笑道:“三嬸也別太緊張了,這事發生沒多久。我們王府的護衛是嚴伯伯的炎狼隊,有他們在,憑是什麼樣的宵小之徒也接近不了王府半步。所以內院中聽不到任何動靜的。”
葉氏恍忽的點了點頭,還被那個消息驚的沒有回過神來。無憂雙眉輕蹙,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要不我把弟弟妹妹帶走,三嬸去公主府幫着照顧靈兒姐姐?”
葉氏一聽這話忙搖頭道:“無憂,這不合適。”無憂細想想的確不合適,便不再說這種話了。
葉氏沉思許久,方對無憂說道:“無憂,看來我們孃兒三個現在只能借住在王府了。你到了漠南之後千萬別告訴你三叔,別讓他分了心,我這陣子正好仔細想想應該怎麼辦,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無憂點點頭道:“好,就聽三嬸的。”
葉氏長長嘆了口氣道:“都是銀子鬧的,她都已經貴爲太后了,還要這麼多銀錢做什麼?”
聽了葉氏之言,無憂覺得好象有什麼東西在腦子一閃而過,她坐下靜靜的想了起來。葉氏沒有打擾無憂,只默不作聲的拿起繡繃安靜的繡花。這是葉氏讓自己心緒寧靜的最好辦法。
“太后需要銀子,她的一應開銷都有宮中供應,還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除非是要給什麼人提供援助。太后的孃家已經沒落,她也沒有親生骨肉……”無憂喃喃的說了起來。
葉氏聽了無憂的話,輕聲說道:“或許是要給那位皇子呢,又或者太后也要用銀子拉攏人。”
無憂搖了搖頭,輕聲道:“太后已經是至尊至貴之人,她要拉攏人根本不需要用銀子。至於給皇子們?當今的皇子之中,沒有一人與太后有血緣之親,太后會對沒有任何血緣的孫子們這樣盡力麼?看她對三嬸的態度,就差動手硬搶了。這真不是一朝太后能做出來的事情。”
葉氏點點頭,無憂說的的確有道理,若太后要拉攏人,只能許以高官厚祿,而不是直白的給銀子。拿銀子砸人,先不要說效果如何,太后只要這麼一做,便和那些個暴發戶沒有區別。太后出身不低,她不可能做出那種小門小戶小家子氣的事情。
“不用銀子拉攏人,那麼太后需要大量銀錢便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養人,養各種各樣能爲太后所用之人。”無憂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葉氏奇道:“太后養人做什麼用?”
無憂淡笑道:“太后絕不是沒有野心之人,她對姨丈的不滿已經到了不加以掩飾的地步,若說太后要謀朝纂政,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葉氏驚道:“這不可能吧,她已經是太后了,難道還想當皇帝麼?”
無憂一怔,喃喃道:“三嬸說的對,太后不是個頭腦清明在朝政上有見地之人,她應該不會有做皇帝的野心。除非她是爲了什麼人。可她到底是爲着什麼人呢,竟不惜與姨丈爲敵?”
葉氏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太后的年紀比陳老夫人都大不少,葉氏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后的過往。
無憂見從太后這裡想不通,便搖搖頭道:“算了,不想了。三嬸,你也不必太擔心,在王府裡安全絕對有保證,三嬸若要見鋪子掌櫃和莊頭們,也只管叫他們到王府裡來,安全是最要緊的,其他的都無所謂。”
葉氏見無憂將自己想推辭的話都給堵了回來,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點點頭道:“好,謝謝你無憂。”
無憂靠着葉氏笑道:“三嬸怎麼又說這樣外道的話,咱們是一家人呢。”
葉氏輕輕拍着無憂,忽然擔憂的輕聲說道:“無憂,若是你們走了老夫人找上門來怎麼辦?”
無憂不在意的笑道:“三嬸不用擔心,她若有自知之明就一定不會來,若是真來了,三嬸也不用理會,只讓寧嬤嬤去招呼好了。”
寧嬤嬤有了年紀,受不得北地風霜,是以無憂此次特意讓寧嬤嬤留在王府不跟着自己出行,寧嬤嬤還老大的不高興,非要跟着照顧無憂姐弟,無憂好說歹說,又說讓寧嬤嬤爲她坐鎮王府,才讓寧嬤嬤鬆了口,答應留在王府看家。
葉氏聽了這話不由輕笑起來,陳老夫人每回見到寧嬤嬤就象是見到鬼一般,讓寧嬤嬤來應對陳老夫人,果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就在無憂和葉氏討論太后之時,太后也“惦記”着無憂和葉氏,當然,她“惦記”最多的還是葉氏的那百萬兩財產。也不知道太后鑽了什麼樣的牛角尖,非認定先顧氏夫人的嫁資是她的財產,太后鐵了心要奪回葉氏所得的一切。
“素青,皇帝北巡期間是下手的最好機會,你已經數次失手,此番再辦不好,也就不用回來見哀家了。”太后冷冷說出這句殺機重重的話。
李嬤嬤嚇的渾身直顫,她服侍太后幾十年,最是瞭解太后的性情,太后說她不用回來,那便是要她死無葬身之地,甚至連她的兒孫都要受到太后的遷怒。
撲通一聲跪倒在太后腳邊,李嬤嬤趕緊表忠心,指天誓日的保證一定會爲太后奪回那一百多萬兩銀子。太后看着李嬤嬤拼命的磕響頭,脣角勾起一絲笑意,這才緩聲道:“起來吧。”
李嬤嬤哪裡敢起來,只伏在太后腳邊,太后見狀越發滿意,親自伸手拉了李嬤嬤一把,李嬤嬤受寵若驚,這才趕緊站了起來。
“等皇帝他們出宮了,就把你家小孫女兒帶進來吧,哀家記得那是個齊整孩子,帶來陪哀家解解悶。”太后微笑着說了一句,又讓李嬤嬤急出了一聲冷汗。她明白太后的意思,是在要這段時間裡讓她的孫女兒爬上太子的牀,最好氣的太子妃小產,鬧的東宮甚至是整個皇宮都雞犬不寧。
原本做太子的女人是件極榮耀的事情,可是李嬤嬤深知太后的謀劃,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孫女兒跟了太子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沒有人比李嬤嬤更清楚,在太后的心中,隆興帝,皇后,太子,以及其他的皇子們都只是那個人的墊腳石。爲了那個人,太后會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