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劉建業被段軍長派去的人請到新二十軍的臨時軍部。
劉建業剛剛走進軍部的堂屋,就看見一個身穿長衫,頭戴禮帽,包着圍巾的男子側着身子坐在堂屋的客座。
段軍長一見到劉建業走了進來,就連忙上前,帶着一些神秘的對劉建業說:“大哥,這次派人找你來,實在是因爲有緊急的事情。”
劉建業止住段軍長的話,對他說:“你先別說這個,我問你,這個人到底是誰?”
段軍長指着那個村便衣男子對劉建業說:“大哥你如果是問他的話,那就不用我介紹了。你見了人就會明白
的。”
劉建業放下段軍長,對便衣男子說:“這位仁兄,請問你是何方神聖?又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如果你不能說明白的話,我可是會毫不猶豫的以奸細罪名處置你。”
便衣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轉過身來,用一口南京口音,對劉建業說:“難道將近十年未見,姐夫就忘記我了?”
說着,便衣男子摘下頭上的禮帽,解開圍巾,撕下嘴脣上沾着的假鬍子,雙眼直視,盯着劉建業。
“原來是我的那位投奔了北邊的小舅子。快十年時間了,變化可不小啊。”劉建業認出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小舅子,於是,盯了段軍長一眼,然後,徑自坐在主位上。
“是啊,快要十年了,時間過得很快,人也變得很快。”王靖國說。
“說吧,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任務的。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有什麼話,儘管敞開來說。”劉建業從身上軍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美國產的銀質扁酒壺,喝了一口,說。
“我是受人之託給姐夫帶來兩封信。請姐夫過目。”王靖國說着,把上衣的夾層撕開,從裡面掏出兩封信。
“你是希望我先看哪一封呢?”劉建業接過信以後,並沒有直接着急看,而是眼睛盯着王靖國說。
“隨便。”王靖國沉着自若地說。16 k小 說 wWw.16κ.cn 文字版首發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汝子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矣。”劉建業看着眼前的王靖國,聯想到在南昌時候見到的那個王靖國,感慨地說。
“世界是變化的,就連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在發生着變化,姐夫你說呢?”王靖國回答。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難以預料。”說着,劉建業打開了第一封信,信的封皮上寫着“劉建業將軍敬啓”。
這是率兵包圍了十二兵團的解放軍指揮官之一的陳賡給劉建業寫的信。信的大意是,眼下第十二兵團所部已經被徹底包圍在雙堆集一帶,在解放軍的強大兵力打擊下,十二兵團損失慘重,已經無力再戰,如果劉建業能夠認清形勢,下定決心,率領十二兵團或者新二十軍的部隊脫離國民政府,站到人民軍隊這一邊,那麼解放軍將保證其意或者投誠部隊的官兵人身安全,保留私人財產,同時,願意參加解放軍的人員將編入解放軍,不願意繼續參加軍隊的將發給回家路費。陳將軍在信裡還說,通過多方查證,解放軍瞭解劉建業對人民軍隊一直抱有好感,也並不情願加入內戰,此次在雙堆集出現,實乃是情不得已,如果劉建業能夠果斷起義,解放軍必將以禮相待。
看完了第一封信,劉建業又打開第二封信。這是自己在澳門的妻子給自己寫的信。
信中說道自從在澳門接到了劉建業奉命參戰的消息以後,家中衆人無不爲其提心吊膽,唯恐某一天就會接到陣亡通知書;各位家人每天都在爲其祈禱,企盼能夠從戰場上安然脫身;家裡人不希望聽到他建功立業的消息,也不希望聽到他手上或者戰死的消息,只希望他從前線安全的回來,與家人共度以後的時光;劉老爺子也在前些時候駕鶴西去,臨去之時,還指着劉建業的照片給家裡人看,告訴家裡人,如果劉建業在前線有什麼消息,一定要及時地告訴在另外世界的他。
看完了信,劉建業把信收了起來,藏進了軍服的內層,對王靖國說:“我知道,你們對雙堆集的最後總攻,也就在這幾天了。根據我們的觀察,你們在前線的作戰力量又增加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是不是已經把杜光亭的幾十萬人包圍了?”
面對劉建業的目光,王靖國毫不避讓,直接說:“你猜得不錯。就在前幾天,我們還挫敗了他們的突圍,消滅了意圖突圍的十六兵團。現在,杜光亭率領剩下的兩個兵團和軍政機關人員以及家屬,已經被全部包圍在河南永城的陳官莊地區,已經不再有能力繼續南進,與你們十二兵團會合了。”
“也就是說,我們十二兵團除了與你們合作以外,就只有等着被你們徹底消滅一條路了?是不是這個意思?”劉建業說。
“姐夫,你怎麼着也是打了那麼多年的仗,這點形勢應該比我這個搞政工的更清楚。”王靖國帶着微笑說道。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實際上,我也早就明白,我們一旦被包圍就沒有機會再出去了。我也不忍心看到跟隨我多年的這些弟兄們落得一個悽慘的下場。”劉建業說。
“所以,姐夫應該及時把握機會,儘早做出決定,否則,一旦最後的總攻時刻到來,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王靖國說。
“我個人是無所謂的,只是我不想看着兵團剩下的上萬弟兄,繼續在苦海里煎熬。所以,我想要爭取一下其他部隊指揮官的意見,盡力爭取他們一起行動。畢竟,它們裡面的大多數人都是經歷過多年抗戰的老兵,都是爲了國家民族浴血廝殺過的。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劉建業說道。
“大哥,只要你一句話,我們新二十軍上下所有的弟兄全部都聽你的。”段軍長立即站出來說。
“劉軍長,我們都聽你的。”這時,突然從屋外衝進來一羣軍官,齊聲對劉建業說。
“你們都想明白了?”劉建業看着眼前的軍官們。
“軍長,本來弟兄們就不想打這個仗,只是跟着軍長你一起回國,然後又一起到了眼前的這個局面。我們都知道軍長你是不會丟下弟兄們不管的。我們就等軍長你一句話,只要軍長你發話,哪怕是刀山火海,我們都沒有二話。”特務團的嶺團長說。
“只要弟兄們還相信我,我是不會丟下弟兄們一個人逃生的。”劉建業說。
“姐夫,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留給你們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王靖國不失時機地說。
“我現在可以對你說,我願意帶領部隊脫離戰場,不過,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做。因爲,我還要盡力去拯救整個兵團的弟兄們,我不能看着他們被送上死路。”劉建業說。
“我可以替姐夫向首長轉達你的意思。”王靖國說。
“我有幾個請求,希望你能一併向你們的首長轉達。”劉建業說。
“話,我可以傳到,不過,我希望這不是什麼緩兵之計。”王靖國看着劉建業說。
“我身爲軍人,說話向來擲地有聲。我是想請你們的首長爲我們提供一些藥品和冬季的被服。今天,我親眼見到兵團醫院那裡有上萬的傷兵,因爲缺少醫藥和被服,就那麼悽慘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我希望你們能夠出於人道的考慮,提供我們一些藥品和冬季被服,我們好讓那些傷兵們改善一下,至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去,一點事情都做不了。”劉建業說到這裡,眼前彷彿出現了傷兵們的悽慘景象。
“這個請求,我可以向領導轉達。”王靖國想了一會說道。
“另外,我想請你們能不能暫時先不要繼續進攻,可否派出正式的軍使,向黃司令官和兵團的其他主要軍官說明你們的條件。這樣,我也好做工作。”劉建業說。
“這個請求,我只能向首長轉達,不過,請不要對停止進攻,抱有太大的希望。”王靖國說道。
“其實,只要你們能夠滿足我的第一個請求,我就已經要替那些傷兵們感謝你們了。”劉建業說。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也應該回去了。”王靖國站起身,圍上圍巾,戴上禮帽,又貼上假鬍子。
“黃峰,你去送送,務必確保他的安全。”劉建業說。
王靖國走後,新二十軍的軍官還沒有走,依舊在軍部裡等着劉建業。
“段老弟,我們兩個人一起從寧波老家出來當兵,時間已經過了多少年了?”劉建業看着段軍長說。
“時間已經有快二十年了。”段軍長說。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時間都快要二十年了。這二十年,我們一直頭上戴着這個帽徽,打了那麼多的仗。你說,有哪一次打仗,我像現在這樣想到過放下武器的?”劉建業說。
“沒有,哪次打仗,我們不都是衝殺在前,就算是全身是傷,我們也沒有想到過投降。”段軍長說。
“是啊,和小鬼子打仗,哪怕是讓我粉身碎骨,我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可是,眼前的這場仗是我們中國人打中國人,我實在是下不了手。現在,我們又到了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你說,我還能怎麼做?”劉建業無奈的笑着說。
“我明白大哥的意思。其實,我也不想打這場仗。我寧願回家去,或者跟着你出國都行。”段軍長說。
“所以,我不能不做出決斷,我要盡力帶領全兵團的弟兄,脫離內戰。”劉建業說。
“如果黃司令官他不願意,那該怎麼辦?”嶺團長說。
“實在不行,我們就兵諫,帶着他一起。”劉建業說道。
龜縮在隱蔽部裡的黃司令官,整日沉浸在昏昏的冥想之中。按蔣總統的原有意圖,是把第12兵團使用在華中方面,以確保武漢和阻止解放軍南渡長江。由於華東戰場危機,蔣總統慌不擇路,將第12兵團拖上了徐蚌戰場。誰知走上徐蚌戰場後,就開始了第12兵團這支國軍的精銳主力的背運時期。
第12兵團從確山匆匆出發時,各軍都還未召集齊整,作戰準備不足,人員武器糧彈俱未經過大戰前的縝密調整,官兵情緒低落;一路上又不斷遭到解放軍的阻擊,十分疲憊。好不容易來到了徐蚌戰場上,誰知一進入戰場,就被解放軍打得暈頭轉向,連對方所在的方向都摸不清,不僅沒有後方補給線,也沒有友軍聯繫,孤軍作戰,結果被困在雙堆集狹小的地區。
想到這裡,黃司令官不禁長嘆一聲,頹喪地自言自語道:“不知戰之地,不知戰之時,豈不敗哉!”
黃司令官想到了一死,然而,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他在隱蔽部裡,來回地踱着步,考慮下一步的打算。
他想來想去決定還是向南京的蔣總統求援,也許還能爲瀕臨絕境的十二兵團帶來一線希望。
南京,黃埔路總統官邸。
國防部作戰廳的郭廳長正在向蔣總統彙報雙堆集的實際情況。
蔣總統聽完後,用手在額上輕輕地拍了幾下,沉重地說:“我之精銳之師,陷此窘境,惜哉!痛哉!小鬼啊!你對今後的戰局有何打算呢?”
“靜聽校長示下,學生不敢妄言。”
“但說無妨,但說無妨!”蔣總統很大度地說。
“以學生之愚見,淮海我軍,如戰,可緊縮戰線,諸兵團靠在一起,一致抗擊G軍之進攻,量G軍縱有鋼牙利爪,也難動我之秋毫;如不戰,愚職以爲可急速撤過長江,全力固守長江防線,G軍插翅也別想飛過來。”
“你有所不知!”蔣總統打斷郭廳長的話道,“徐州地處江蘇。安徽、山東、河南四省交界,隴海、津浦兩條鐵路在這裡交匯,貫通東西南北,南下京滬,北通冀魯,是華東、中原、華北三大區的交通樞紐,它的得失能夠決定整個江淮河漢間的勝負全局,因此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說到這裡,蔣總統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拖長了聲音繼續說:“這次我在徐州地區佈下重兵,正是以堵防的辦法與共軍決戰。固守中原,防禦江北,勝負在此一舉。”
“校長高見。那麼,國防部應該怎麼向十二兵團回覆?”郭廳長問道。
“你去以我的名義發電給他們,首先要穩定軍心,固守待援,我調的援兵已到浦口(南京),即將開赴蚌埠參加李延年兵團作戰,後續部隊也可陸續到達,希望他們繼續堅持一個時期。等援軍一到,立即內外夾擊,消滅淮海G軍。”蔣總統說。
說完,蔣總統沉思了一會,心情沉重地說道:“我考慮再三,十二兵團還是應該突圍。你去告訴他們,爲了保證他們突圍成功,爲了此戰決勝,我將命令空軍對G匪陣地投放毒氣彈。”
聽了蔣總統的話,郭廳長不禁心裡一怔,愣愣的看着蔣總統那張清瘦、憔悴、老年斑突現的臉。
蔣總統似乎沒有察覺到國廳長的反映,他咬着牙繼續說:“不如此,不足以消滅G匪!不如此,不足以改變形勢!不如此,我們就要亡黨亡國!”說完,蔣總統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第二天,蔣總統又親自命令侍從室用飛機給雙堆集前線的第十二兵團送去了一大批菸酒、水果之類,給黃司令官及各軍師長享用。
接到蔣總統的突圍電令,黃威和劉建業商議以後認爲,突圍必須有強大的空軍協助和固鎮方面的策應,否則第12兵團單獨行動,很難取得成功。
於是,黃威致電蔣總統,請求加派空軍轟炸和空投足夠的彈藥糧食。蔣總統滿口應承,並說他將親自督促執行。
實際上,自從黃威兵團被圍、杜光亭集團投入羅網後,國軍空軍總司令周至柔、副總司令王叔銘、聯勤總司令郭懺及空軍所有人員都在晝夜不息地調動飛機和糧彈。凡是可以作戰和運輸的飛機都調到南京,甚至儲存在重慶、昆明的一部分美械彈藥,都全部動用了,南京城裡的許多家庭都奉命每天爲空運所需製作大餅等乾糧,國軍想再籌集物資實際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蔣總統的所謂答應,也只是開了一張空頭支票而已。